正文 第十三章 离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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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颔首让赶车的男子停下歇息一下。
马车缓慢且平稳的停了下来。
“夫人,这附近有一条溪流,夫人是否需要下来休整一番。”她听见莫茵的声音,虽是路途困顿,亦是一成不变的温和。
她有时就在想,是怎样的经历,能让那样一个曾经叱咤风云女子,这般的沉静平淡到几乎没有存在感。
她侧首瞧了一眼身畔的女子,沫莨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慌忙就想起身的模样。
胧华只是懒懒的倚在那里,亦不曾答复莫茵的话语。
沫莨本是人都欲立起了,回首蓦地瞧见胧华唇角意味不明的笑靥,怔了怔,只得松懈下来,有几分不大情愿的复又坐稳了身子。虽然,那个情绪,其实表现的不是很明显。
胧华亦只是慵懒的笑意,沫莨一路不曾与她说什么话,此刻听到可以下车,倒是激动的很。
虽然有些时候一些情绪掩藏的很好,倘不细细辨认便是瞧不出来的,沫莨她是可以装作乖巧听话的女子,可是,她大抵不那么愿意去这么做吧。
胧华缓步下车,此次出门,因嫌着大幅华袍太过冗杂,是以,胧华只着了一身素色的及地曲裾,银丝钩边浅蓝提花袖,并不冗杂的纹络,瞧着倒是清丽,素雅。
只是穿在她身上,却并无太多的清雅,反是平添一股若有若无的媚色。
她并未去理会身后悄悄下来的女子,也由着她偷偷跑开,并不打算去说些什么。
沫莨,她只要在自己的身侧,微锻,亦是不久便会现身的。
不是吗。
其他的,暂时与她无干,她亦是懒得去管。
旁边便有一条清澈的溪流,只是所处位置极是隐蔽,被层层枝条灌木遮蔽,大抵,不曾有太多人发觉,才会这般干净。
这赶车的男子,倒是极好的眼力。
她以水覆于面上,清凉的触感,流淌的滑润。
水中的那个女子眉目淡淡,静谧且安然。
她认真的盯着湖水中的那个女子,那个女子亦是认真的端详她。
一时间,她竟是分不出,那湖面上的发怔的女子,到底是谁。
她似是极其认真的思索着,久久不得答案。
蓦地,风动牵起涟漪,水中的女子清丽的面庞出现了裂隙,变得断断续续,她听到莫茵的声音,“夫人,该启程了。”
她好像恍然间大悟。
哦,她好像明白了,方才,有人在唤她,“夫人。”
水中涟漪缓缓平复,她看到水中女子优雅如画般精致的眉眼,她听到自己柔柔的声音,“知道了。”
此行,她,是作为胧华夫人,而来。
一如很多年以前,她的,离开。
宿安。
宿安。
······
听说古时候有一个词,流传之广令人为之惊叹。
那个词叫做,近乡心切。
胧华认真的想了很久很久,依旧想不到更好的词语去替代它。
虽然,她真的不喜欢这个词语。
此行极为低调,路上亦是不曾有什么争端之事。
其实依着胧华而言,她倒是希望路上突然冒出什么歹徒之类的,最好就是来一群强盗,硬抢了她去做什么压寨夫人,这样她完全可以装作很柔弱很柔弱的模样,至少还可以延缓抵达宿安的时间。
其实说来也很可笑。
那个时候,她日日里都梦着能够回到宿安。
甚至每逢醒来,亦是能够回忆起梦中的点点滴滴。
甚至连街角的每一个小摊贩,都能够一一细数。
她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娘亲带着她和姐姐一起去买糖人。
娘亲说“再精妙的小人亦是无法比拟小悠的容颜。”姐姐玩笑着道,“那么,便不用给小悠买糖人了,把小悠的给姐姐好了。”
那时她还小,真的当了真,哭闹着说什么小悠不要长的比小糖人好看。
惹得娘亲和姐姐连连大笑。
这个梦,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整整六年,七十二个月。
自她十三岁离开宿安,就不曾间断过。
只是,说来竟是好笑,眼见着城门一点一点的挪入她的视野,眼见着城门上赤红色的字眼,“宿安”二字缓缓从清晰到放大。
一时间竟有种古怪的感觉。
······
女子扯上了帘幕,阻断了光线。
本是那般认真的盯着城门赤红色的字迹,此时,临近进城了,反倒是合上了帘幕。
沫莨正待仔细去瞧她口中的宿安,却见她如此,不由得有几分疑惑。
那种感觉其实很古怪。
明明期盼了那样久,明明梦中都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
此刻,却是心生迟疑了。
胧华静静的坐在车中,依稀有小贩的叫卖声从外传来。
小孩子讨要糖果的哭闹声,女人哄孩子时的温柔言语,狗吠之声亦是不绝于耳。
种种声音凌乱纷杂,直直地撞入她的耳中。
她恍若未闻,眉目纹丝不动。
反观沫莨,倒是比她兴奋的多了,一心想着掀开帘幕瞧一瞧,只是奈何胧华只是悠闲的剥着水果,一言不发。
直到轻微的颠簸感停了下来,她听到赶车男子的声音,“夫人,到了。”
她优雅从车上下来,目光直直的,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她毫无干连。
面前是一家装潢华美的客栈。
牌匾上大大的烫金大字,“云归客栈”。
她侧首瞧了瞧身侧的男子,眉宇间皆是询问。
男子从容地招呼一旁的小僮牵走马匹,亦是有侍者来接过一些行李为他们送上楼去。
又一侍者过来,引着他们上楼。
穿过大堂,纷繁喧闹的人群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
看上去倒是有不少的贵公子打扮之人,言语间多有不拘与放肆;亦是有江湖人士,长笑痛饮,豪迈之气让人为之折服;还有一些文人雅士,举止温文有礼落落大方。
只是每个人好像都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自己的话题。
甚少有人去在意其他人。
曲折的长廊与楼梯,壁上画有墨色山水花鸟,氤氲着朦胧。扶手上皆是些精致的纹理,幽幽的檀香味从不知哪个角落缕缕侵入她的鼻中,女子眉目微蹙,面色有几分复杂。
男子忽地驻足。
侍者似是很通透的对莫茵以及紧随其后的沫莨恭敬道,“两位姑娘请随小人来。”
莫茵亦是并未言语什么,转身随着侍者拐向另一侧。
沫莨小步亦步亦趋的赶上。
男子缓缓回首,望向她,“夫人,请随我来。”
这条路似乎是有一点长,胧华甚至有几分不记得她拐过来几道弯,上至了几层楼。
只是随着男子,转过一道又一道的弯曲,踏上一层负一层的楼梯。
胧华亦是不曾去细数。
她觉得这里给她的感觉好像如同八卦阵一般,楼上的寂静与楼下的喧闹仿佛全然隔绝开来,不知道是不是这里隔音甚好。她丝毫听不出下面的声音。
不断有岔开的道路,男子目不斜视,仿佛极是谙熟的模样。
“这楼,是谁建的?”胧华蓦地开口道。
“是那个等着夫人的人。”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男子的步伐定格在一处,并不甚宽敞的木门,没有太多喧闹的雕琢,似乎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男子缓缓回首,“夫人疑惑的地方,里面的那个人,都能够为夫人解答。”
“在下,先行告退。”
男子躬身抱拳,转身便欲离开。
周遭灯光昏暗,什么都有些模糊。胧华只觉得一切都笼在一种阴沉的味道之中。
指尖触及有几分冷意的木门上,她忽地回首,望向正欲离开的男子,“你是谁?”
男子驻了足,回首道,“在下白虎殿水猿堂,坠峨。”
胧华眉宇轻笼,眸中的光明明暗暗,声音极是低沉,半晌,方才淡淡道,“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坠峨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无一丝赘言。
眼见着男子离去,直至最后一抹身影消失在阴暗之中。
胧华的柔荑缓缓抚摸过看上去质地平平却蕴含温润之意的木门,唇角挑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声音极轻极轻,仿佛,一声叹息一般的轻盈,“白虎殿吗。”
“这倒是,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