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时间过得很快，她想。
    看着莫茵轻声与侍女叮嘱着什么，她突然间觉得，她这段时间，是不是，出宫的频繁了些。
    想起那日端木彻对她说的四个字，明哲保身。
    现今倒好，她只当了耳旁风，冒出来一个微锻，她居然就把人给救下来了。
    什么明哲保身，她什么时候是这样多事的人了。
    只是这一次倒是奇了，莫茵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个素面素裳眉眼干净的女孩子，便转过身对她说，“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什么时候启程？”
    她亦是有几分头痛得瞧了一眼身旁的那个认真瞧着她的那个女孩子，才无奈道，“即刻便启程好了。”
    莫茵声音极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此时出去，倒也是好事。”
    胧华柳叶眉微微一挑，也未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转身对那素面素裳女子道，“你是随莫茵一起，还是······”
    女子认真的想了想，“不知道。”
    胧华以手抚额，莫茵瞧了她一眼，声音一如往日的淡淡温和，“夫人怎么看？”
    “不如，”胧华望了望那个女子，“你便与我同车吧。”
    回首复又对莫茵道，“此次，只能委屈你一人了。”
    “夫人？”莫茵似是未有猜到她会如此这般说，目光中有些许说不清楚的情绪，显是愣了一下，方才轻声道，“是。”
    倒是回答的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
    胧华瞧着莫茵礼数周全的为她扯好了帘幕，然后缓步退回到自己乘坐的车中。
    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她微微挑开方才莫茵为她理好的帘幕。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突然有一种错觉，就好像，似是，刺穿灵魂的颜色。
    她看到那个立于顶峰笼于云雾的黄金牢笼。
    云雾缭绕，让她想起了那些伟岸的宫室。
    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这一次，又要去多久。
    会不会是，永远呢。
    而永远这一个词语，又包含了多少的东西呢。
    而她，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实现自己，所谓的永远呢。
    低低一笑，她合上了帘幕。
    身后似血残阳，她笑意嫣然的望向那个目光紧锁帘幕的女子，那个女子的目光中掺了太多的复杂之意，视线仿佛能穿透帘幕，望见那个她一直以来心里深藏的人。
    胧华淡淡一笑，顺手拿了个桂花糕，身体软软的摊在一旁的榻上。
    这马车从外面看上来看着平凡了些，她也非什么贪图享乐之辈，加之此行有意低调，是以装扮素净了些。然而倒是极为宽敞的，雕花檀木桌上摆了些胧华素日里喜欢的一些点心还有一些瓜果。
    胧华扫了一眼那个自上车以来便离自己远远的，好似要与自己隔出一道银河的女子。
    “他会来寻你的。”瞧那女子一直目不转睛的模样，她终是出声道。
    女子一愣，望向她。
    “莫茵她在另一辆车上，你想去寻她么？”
    女子眉目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转瞬间被一种诧异替代，“为什么我要去寻她呢？我又不认识她。”
    “呵呵，”胧华低低一笑，也未有说什么，只是指了指面前的瓜果盘，“吃点东西吧，长路漫漫，难免乏味。”
    微锻倾心的女子，其实，也蛮可爱的，不是吗。
    女子有几分迟疑地望向她，胧华忍不住‘扑哧’一笑，“放心好了，这是拿来与我吃的，不会有什么的。”
    “你与微锻，是什么时候遇到的。”路途不甚颠簸，软垫倒亦是齐全，加之虽然前路未知，但好歹是离开了那个地方，她难得的心情甚好。
    女子本是在喝水，一口还未咽下，听到她突兀的话语，一时间未有缓过神来，竟是被呛得连连咳嗽，她递与女子一方锦帕。
    “微锻他会来找你的，既是会来寻你，亦是会来寻我。”胧华笑靥缓缓舒展开来，“他待你，倒是极好的。”
    女子怔了怔，抿了抿唇，却未出声。
    “沫莨，”胧华仿佛在深思什么，“沫莨，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呢？”
    女子想了想，“是我娘。我娘给我取的。”
    胧华的笑意更甚，“你娘又是做什么的呢？她怎么会让你来这种地方呢？”
    沫莨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思索了半晌，才支吾着道，“那时小，我，我记不得了······”
    “连你娘都记不得了么？”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我还小······”
    突然间觉得她越来越恶劣了，不仅传承了倾泫羽的剑法，亦是，传承了他的，阴险。
    连一个看上去这样干净纯洁的女子，都不放过。
    “你还小？你娘便过世了么？那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么？”
    “我，我自然是一个人······”
    “你一个孩子，无亲无故的，一个人么？”胧华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后来，遇上了微锻，他···”
    女子被她说的有些不知所措，脸色绯红，看上去倒是无措的厉害亦是羞涩的厉害。
    “沫莨，”胧华忽地望向她，“那么，让我换一种问法。这样算来，你大抵来这里比我早吧，那么，你知道，先宫中大人身侧有一个女子，你知晓她是谁吗？”
    “夫人说的，是莫茵姐姐么······”女子声音低低的，头亦垂的极低。
    胧华剥了一颗葡萄，悠悠的道，“你只认得她一个么？”
    “我，我只认得莫茵姐姐一个······”
    方才不认得，此时又认得了。
    胧华无奈的将葡萄皮丢向一旁的盘子里，动作优雅且随意。
    待得胧华优哉游哉的吃了不知第几个葡萄之后，沫莨都以为她打算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时，才听到她极轻极轻的声音，带着沫莨有些不明了的情绪。
    “微锻此人，能遇上他，呵，你果然是很有福气的······”
    “你说，我若是你的话，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沫莨愕然，诧异往她，不明所以。
    胧华低低一笑，有几分好笑的说了，“是了，连我都不知晓的事情，你又怎么，会明白呢。”
    “夫人，夫人要出来歇歇么？”赶车的男子的声音传来。夹杂着风声，有些听不清晰。
    “还有多久？”
    “约莫今日会宿在车中。”
    “哦？”胧华挑眉，“这样远？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有风的声音，呼啸而过，她隐约听见那个赶车的男人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很近很近。
    他说，“宿安。”
    宿安。
    呵，宿安。
    车中女子低低一笑，目光中掺杂了一些复杂的情绪，原来，原来宿安，已经，离她，这样的远了。
    纵是驾车过去，亦是需要那样久的时间呵。
    “宿安？”沫莨忽地出声道，“宿安这个名字听着好生奇怪。好好的地方怎么会叫这样一个名字呢？”
    “呵呵，”胧华的指尖挑过帘幕上长长的流苏，目光凝视着帘幕上繁复的纹络，声音平静的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宿安，宿安，一宿得安然，这样，不是很好嘛？就像很多人总说，一醉不醒一样。”
    “可是，这个名字，我不喜欢。”沫莨小声嘟囔着，有几分古怪的情绪。“安然，虽是难求，可是，仅仅只是一宿一寐就能够全然忘却么？该来的还是会来，该走的还是会走，不会停留的什么也不会留，不会走的就是不会走，那样骗自己做什么······”
    胧华倒是愕然，望向她，半晌，沫莨只觉得自己都有些毛骨悚然的时候，才听到胧华淡淡的声音，“你倒是，看的，极是清晰的。”
    “不过，你也许，会喜欢那里。那里，景色还是很好的，况且，那里还有花灯会，也许这一次去，你便能瞧见了，那花灯会上猜灯谜赢的花灯倒是极漂亮的。好像，还会有很多你喜欢吃的东西。什么莲子糕，酸枣脯的，很多很多，现今想来，倒是快忘全了呢。”
    她明明是在说些听上去很好玩的东西，只是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怎样一种情绪。
    倾泫羽不曾对她说过，是来这里。
    可是，他为什么，会让自己，来这里？
    沫莨有些惊讶地望向她，“夫人好像对这些很了解？夫人曾经去过宿安吗？”
    “去过吗？”胧华唇角勾起一个优雅且含糊的笑靥，“去过吗？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去过这个地方吗？”
    是不是很可笑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算来过这里，还是，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