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香味。
    胧华望向那个端坐在雕花乌木椅上的男子。
    “夫人来了。”那人声音带着一种古怪的沙哑感，像一把钝刀反复摩擦的感觉，沉闷却奇怪的刺耳。
    男子回首，静静望向她。
    胧华细细端详着这个瞧上去明明容颜年轻却有着老人般声音的男子。
    这亦是，她头一次，见到这个人。
    见到这个传闻中常年居于宫外的人。
    白虎殿护法。
    樰织。
    他有着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只是他诡异的笑靥似乎有着古怪的感觉，泛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阴测测的味道。
    “樰织护法，”阴暗的光线中，女子唇角缓缓上扬起了一个魅惑众生的妖冶，“久仰了。”
    “夫人，在下，已等候多时了。”男子沙哑的声音响起，嘴唇却是纹丝不动的样子，笑意扩大到一种诡异的弧度。
    异于常人可以抵达的，弧度。
    她忽地心生寒意。
    这个男子。
    这个男子，他竟然，不曾张口。
    而这样的弧度，这样极尽扭曲的弧度，这样明明就是常人无法达到的诡异弧度。
    胧华眸光微闪，似是忽地想起了什么，声音淡淡，携着优雅的慵意，“难道，对于在下，樰织护法，亦是不肯，用真声么？”
    慵懒的女子也不待他言语，款款落座。
    樰织有几分玩味的瞧着那个方才眼底还闪烁过一瞬间畏惧的女子以一种反客为主的模样漫不经心的拨弄发丝的模样。
    半晌，才悠悠道，“果然是胧华夫人。”
    那声音明明是有礼且温和，胧华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觉得他的声音好像一条蛇一样，滑腻腻的让人心生恶寒，甚至不及他那沙哑的声音悦耳。
    女子手微微一顿，旋即又恢复如常，笑靥媚意尽显却是透着不易觉察的寒意，“护法过奖了。”
    果然是，以腹发声。
    呵。
    这门独门绝学，不是，已经，失传了么。
    听说失传的时候，还伴随着一场极隐晦的腥风血雨。
    至于种种细节，一瞬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再无可考究的信息。
    “夫人此行，樰织有失远迎，失礼了。”樰织缓缓起身，笑靥愈发诡异的让她生厌，“听闻夫人也曾经在这宿安呆过一段时日，想来是颇有感触，不如今日，便让在下陪着夫人一起，共赏宿安之繁华，夫人看如何？”
    胧华轻抚着指际，笑靥缱绻潋滟，那双仿佛笼了霜雾的眸眼却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亦是，不曾有一丝的情绪，“如此啊，护法大人，有心了。”
    ······
    穿过曲折阴暗的长廊，她觉得恍然间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明亮且刺目的光线，突兀响起的喧闹声。好像有一种错觉，仿佛过去种种不过是黄粱一梦。梦境中那样多的纷纷扰扰，全都是她的错觉罢了。
    宿安一如既往的繁华喧闹。
    周遭弥漫着一种安定且愉悦的情绪，和有几分扎眼的灯火。
    “宿安一向是这样的地方。”樰织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至少胧华没有天真到以为他只是想和自己谈谈天而已。“安静，祥和。虽然，有些时候。”
    男子恼人的视线终于从她的面庞上移开，悠悠转向一旁。
    耳畔一派喧嚣。
    女子眉眼微不可察的轻轻一笼。
    “听闻今日画舫上风月甚好，更逢皎月楼上月色溶溶，当真是一派良辰美景。”樰织笑意渗着缕缕诡异。
    倘若无你，兴许会更好，胧华心下腹议道。却是无一丝波澜的笑靥，“樰织公子说的极是。”
    周遭炸的一片喧嚣，隐约听到有人激动的声音，“是殷璃姑娘，那是皎月楼最风华绝代的殷璃姑娘。”
    突兀的，如同炸开了一般，胧华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只听见周围人激动的声音，还有一时间蜂拥而至的人群，如潮水般，将她推搡着，更有人踮着脚尖只盼着瞧上一眼，局面刹那间变得混乱不堪。
    太过紧凑的人群，拥挤且恼人的声音与触碰感，胧华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起来。
    莫名地被人相互推搡着，她甚至连站都站不稳，此时她心中恨樰织恨得要死，更不要提去回过头看一眼樰织到底去到了哪里。待得她总算是勉强驻住了足，才突兀的发现，樰织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如果说，她其实是路痴，那么，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相信。
    至少现在，她已经，找不到那个叫什么客栈在哪里了。
    可是，那是什么客栈呢。
    熙熙攘攘的人群，断断续续的话语，她一时间有些恍然。
    “你可知道，这个殷璃姑娘，是何许人也？”一个衣着还算华美的男子摇晃着纸扇道。
    至少胧华觉得快要入秋的时节，还是会有几许寒意的，这人摇着纸扇，倒是自许风流的很。
    “殷璃姑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曲惊鸿断人肠呵，不知让多少人士茶不思饭不想的。皎月楼艳压群芳的殷璃姑娘，可是让人思断肠的人啊。听说无数豪门子弟为得当其入幕之宾，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奈何这殷璃姑娘岂是那样容易相与的人？出了不少的对子与极苛刻的难题，听说，时至今日，亦是不曾有人抱得美人归啊。”另一个男子道，目不转睛的望向那个琉璃般的画舫上打扮妩媚却不失素雅的女子。
    隔得太远，胧华根本瞧不清晰，实际上她亦是懒得去瞧什么。
    反正与她无关，她如是想着，思索着应该如何回去。
    “呵，看来，你们倒都是被蒙蔽了，”扇子男的声音已经变得有几分不清晰了，想来有些事情的确是需要压低声音的。
    胧华已然转身，只觉得这群人果然是无聊的透顶。
    “殷璃姑娘，之所以久久设了那般多的规矩，不过是因为，她心中早已芳心暗许，那个人，你应当知晓的。”
    一群贵家子弟，果然是只知议论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的风月话题，怨不得江湖上有传闻说，当今江湖上世家大族的男儿，是一代不及一代了。
    胧华心下极是厌恶，转身便是欲离开。
    却是有一个声音，极是突兀的窜入她的耳中，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心口一颤，“你可知道，独孤家二公子。”
    “独孤，弈云。”
    独孤，弈云。
    独孤家二公子。
    弈云。
    有那么一瞬间，胧华恍惚间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独孤弈云。
    独孤。弈云。
    她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这个名字，声线有些混乱。
    “你们在胡说什么？”一个声音乍得响起，胧华只觉得耳朵被震得有几分疼。“你们说，谁喜欢弈云哥哥？是殷璃那个贱人么。”
    那个声音颇多的鄙视之意，夹杂着恼怒，甚至还有几分无理取闹的成分在里面，明明是嚣张的气焰，在胧华听来，却有一种错觉，那种感觉，很像是一个孩子被人抢了玩具时的恼怒。
    只是，这一切在她的话语间，似乎都显得那样的不重要，那样多的话语，她只好似仅仅听到了四个字，只四个字，就如针芒般尖锐。
    她说，弈云哥哥。
    这原只是，她，一个人的，一个人的，小小的，欣慰。
    就那样，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缘由为何，她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回过首去。
    她其实只是想看一下那个女子。
    她其实只是想看一眼那个言语中带着专属权的，看上去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她真的，只是这样想。
    那个女子容颜亦是称得上丽色惊人了。
    撇去言语中的嚣张之意不谈，倒是个极俏丽的大家闺秀。
    一身带着冲撞色彩的衣裳，倒是格外吸引人的视线。
    扇子男本正欲说些什么，回首一见是她，乍得止了声音，静默不语。眉宇间皆是倒霉哀叹之色，想来是明白这个女子极是不好惹的。
    衣着色泽冲撞的女子模样极是恼怒气愤，手中还执着一根银质长鞭，鞭子在黑夜中泛着阴冷耀目的光泽。
    “你们这些闲碎人士，就知道嚼他人的舌根，真是欠收拾的很！”女子的鞭子狠狠地抽向地上，“啪”的一声极是尖锐，凶狠而骄横，一如她一般。
    扇子男本是打算偷偷隐匿离开，乍得听得她凶横的鞭子声，惊得一震，面目间已是几分惧意。
    扇子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想装风流，也是无法了，至少，道具已经没有了。
    至少，看他笑得苦涩如吃了黄连一般，就明白，他应该是，暂时，不需要那个道具了。
    “小人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无意冒犯大小姐，真的是无意冒犯啊。”
    “胡说，”女子柳叶眉一横，厉声叱道，“弈哥哥那样洁身自好的人，怎么可能认识殷璃这样不干不净的东西。”
    言语一如她的人一般冲撞蛮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