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血腥之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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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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胧华的字里行间,他又怎会不明白。
倾天宫,那样一个地方,冷的让灵魂都会颤抖。
那个时候,他还太年轻。
只因还太过年轻,不知分寸,抱着一颗毁灭的心,在家人被血液浸透面目全非的尸首前,发毒誓说用尽一切手段,哪怕被凌迟而死,也决计要将仇人碎尸万段。
那誓言太毒太狠,剜骨蚀心,入骨入髓。
他还记得那一天,他滴血食蛊,以命为抵,宣言誓死效忠倾天宫。条件却只有一个,就是将仇人以一种极致残酷的方式死去。
他那个时候,只以为,其实,他的一条命,只不过是为了复仇罢了。
到后来,他才发现,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对与错,而坚持了那样久的只为复仇,到了最后,竟是连正与误的界线都混沌了。
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正误。
当那一天,他能够用一辈子来交换的东西,终于能够实现的时候。
他看到那个人痛不欲生的模样,那个人可憎的面目竟让他有几分恍惚,只因那素日的不可一世的模样,如今却是这般的狼狈与绝望,皮被生生残酷剥下,没有一丝犹豫的手笔,竟让人有几分莫名地悲悯与,胆寒。
当刀剑划过那些孩子稚嫩的胸口,他看到了孩子放大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恐惧,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剑尖缓缓淌下,红的让人恐惧,流到他的指尖,粘稠的液体。
他忽地一颤,一时间竟心生犹豫与茫然,还有难以言说的恐惧。
那些他坚持了这样久的东西,真的是对的吗?
可是,那样一个地方,又岂能是,你想出来就可以出来的么。
他惨然一笑,看来,胧华是下定了决心要他做尽了不忠不义之事,再满身染血自提首级来见。
倒是有够狠辣。
“夫人如何肯定,在下必会做这种事?”
“这个啊,”胧华状做苦恼地思索了一下,“胧华也不知,只是大约觉得,公子是个良善之人,大约能够体谅胧华的苦衷。”
“如此啊,”他唇角勾起一抹复杂的讥诮,再次抬首,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在下必不负夫人所望,不过,还请夫人履行诺言,放过她。”
言罢,终是深深地望了望那个昏迷中的女子,那一眼,仿佛想要将她映入灵魂,复杂而又悲凉,低低的叹了口气。
是了,胧华果然是个极剔透且狠辣的女子。
他,的确,并非什么大仁大义之人,纵是当时互谋计策逃出那个地方的人,也不过是因一时利益而结交。
于他而言,在她与那些那些在他看来无关紧要之人之间,答案毫无悬念。
“不出三日,在下定提头来见。只是,夫人是善人,听闻夫人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忘却往日种种是非。只求夫人,让她,将这些,统统都忘却吧。在下如有来世,必当为夫人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到底,是他害了她。
那些前尘往事,那些地久天长,那些他坚定不移的誓言,还是统统忘却了吧。到底,他给不了她那些天长地久,还生生害得她受了这般的委屈。
一切,都是他的错。
不过,胧华的确是个极精明且不择手段的女子,深谙他的性子,也清晰地明白他为她宁可背负骂名,永世不得超生之罪。
况且,倘若他想做,他的确可以用尽各种手段做到这些。
胧华,是何等聪慧狠辣之人,他这次跌在她的手上。也是命当如此了。
他不求别个,只是盼胧华能够饶过她。
胧华本是轻轻拢着头发,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却在听到他这番话语,忍不住微颤。
半晌,胧华忽地冷冷一笑,这一笑,却是极尖锐,不掺半分的娇柔之意,听着倒是向她本来的语调,她刻薄的道,“你以为你是圣人么,这般的为她着想,你以为你这么做,她便会感激你不成?”
他低低一笑,这一笑,却是释然,“我这么做,不求她的感激,只是盼着,她可以好过一些。”
胧华手中本是捧着茶杯,听他这般说,竟是面色煞白,将茶杯狠狠地掷在他身侧,“砰”地一声,碎片散落一地,几片碎瓷划过他的面颊,他却恍若未觉。
胧华恨恨道,“你倒是伟大的很!你怕是盼着她一辈子忘不得你吧!你以为,我不晓得吗!”
他望向她,那眸中,竟有几丝复杂的悲悯,他说,“你想不明白,只因你不曾真正爱过罢了。倘若真的爱一个人,那会有心思算计那样多。”
胧华的面色白的吓人,良久,才冷笑道,“你懂得什么。命都要没有了,你还装什么圣人。”
他未有再解释些什么,只是轻声道,“麻烦夫人了。”
然后极淡的叹了口气,似是想回头再看那个女子一眼,足尖顿了顿,却是终究没有再回头。
他怕自己这么一回头,又会心生出诸多不舍与留恋,这样,怕是对谁都不好。
如此,也罢。
那些,便只当,是场梦吧。
说到底,还是自己,对不起她。
就这般一步一步地走出去,一点一点地离开,不要回头,永远不要。
那种感觉,大约是心痛吧。
她会找到一个更加爱她的人吧。
给她一个他给不了的幸福生活。
那样,就很好。
真的,很好。
可是那种钝钝的痛,却又是什么呢。
自己,不是应该替她开心才对嘛。
他的步履极是缓慢,也极是犹豫,可他却终究不曾回头,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其实,胧华是希望他回头的,回头看一眼那个女子。
希望他忽地心生不舍,希望他突然间心生眷恋,就那么咬紧牙关地回头对自己说,怎样也不肯放开她,怎样也不能让她就这样彻彻底底地忘却他为她做过的一切一切。
可是他虽是不舍,却终究未有再回头看上她一眼。
胧华就一直那样望着他,很久很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
良久,她恍惚间回过神来,唇角勾起一抹莫名地复杂与辛酸,苦涩一笑,声线颤抖地道,“你终有一日,会后悔的。终有一日······”
那声音颤的厉害,虽是夹杂了诸多的轻蔑,却又好像是为了可以去说服自己什么。可那话语到了最后,竟是仿佛连自己都觉得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大约是,连自己,都觉得很可笑吧。
胧华低低的垂下眼帘,长长如蝶翼般的睫毛遮掩住了眸中某些深切的东西。
四周悄无声息。
静的吓人。
周遭的一干教众,似是早已习惯了她的某些喜怒无常,纵是不习惯,想来也会告诉自己,只要不牵扯到自己,这一些辛秘往事,大约不是自己有命去琢磨的,便只当自己瞎了聋了,躲得远远地一言不发。
胧华终是缓缓地睁开眸眼,这一次,倒是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眸中一片妖冶之色,“便如他所说的那般去做吧。”
语气一如往日的漫不经心,仿佛方才那个掷碎茶杯恶语相加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那一干的教众倒也心下通透,恭敬地应下了。却再不多言其他。
“耽误了这般久,宫主大约是等的急了,哎,可要早些回去才是呢。”胧华挑声道,带了些许的持宠而骄而又无可奈何的味道,斜眼若有若无地瞟了身侧的一个男子一眼。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那男子想来是一个略微管事的人。胧华一语未尽,他却早已明晓,沉声道,“在下这些日子有些事宜还需处理,只能委屈胧华夫人先行回去了。在下惶恐,请夫人责罚。”
胧华唇角微勾,露出一丝若有若无地赞赏,“无碍,你去吧。我自行回去便是。”
其实,对于这些,胧华还是颇多忌讳,说到底,倘若是让倾泫羽知晓,难免又是另生事端。
加之昨些日子,她身侧侍女遣人悄悄传信与她。
其言语中颇多隐晦,只有二字,“慎行。”
倾天宫的事情一向隐蔽,纵是里面闹的天地为之变色,从外面瞧来,也是无半分异色的。
只是莫茵虽行事小心,却一般不会跳过本处分堂的堂主,单独谴亲信来。因此,看来此次的事情的确非同小可。
她想起前些日子,唐门下帖子,只说听闻胧华夫人来此,欲设宴招待。却被她婉言拒绝,只说大可不必。
其实她也觉得有些古怪,唐门素来并非与倾天宫交好,此次突兀的邀请,不仅让人生疑,况且唐门又是名门大派,不至于那般的低调,竟是有几分避着这边分堂的堂主。
打着唐门的名,行事却不似唐门的作风。
她当时就觉得说不出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