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芙蓉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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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辛九年,一月
    东夷失了定魂珠,大王子终是不治而亡.
    年越七旬的东夷王瞬间更显苍老.本已气势委顿的将士们此时却把深受东夷子民爱戴的大王子的死仇都化为了熊熊战火.在东夷山前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铸起了一道异常凶猛的屏障,竟然使得连日大胜的商兵久攻不下,再难寸进.
    居于东夷前的苏部,归降纣王后大开方便之门.使得商兵只用短短几日便攻到了东夷山下.再加上连日大胜被东夷人视做战神的大王子禄吉,全军士气正是高昂之时.
    怎奈攻到此处却再难进分毫,东夷人像是不要命一般死死拖住了商兵,战事胶着.转眼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
    纣王见短日内恐怕难以攻破东夷山.而此时坐镇于朝歌的太师闻仲突然传信让其早日回朝.虽然信上未说发生何事,可二人师徒日久自成一种旁人不及的默契.
    于是让黄飞虎与东夷人继续对持,纣王带领随身待从起程先回了朝歌.
    路经二十几个大小部落,等到纣王反回朝歌之日已是离他亲争半年之久.
    纣王一行刚到寿仙宫内,便有宫人来报,太师闻仲在外求见.纣王心知必是有要事,以太师之稳重才会在此时急于求见.只得匆匆沐浴更衣,披散长发便转出了后殿.
    外殿本为议事之用.中间上位之处摆放着由及其稀少的漆金木所制的王座,下手设有左右两排红木座椅,每两椅间置一方几,以便摆放茶点.
    闻仲此时坐在右排首位之上,端着茶盏的右手明显要比左手略大上几分,五指指腹与掌心都有厚厚一层老茧.厚硬无比,使得整个手掌都不能太过弯曲.
    左手随意放在一侧扶手上,双眼不轻意看向侧殿摆放的仙鹤望日熏香炉,见不断有白色轻烟自炉中升起,这殿中龙香之气也随着越发浓郁.
    他收回视线微微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精光.心里暗暗思量前些时日发现之事,越想越觉蹊跷.
    便在此时纣王由内殿走了出来.闻仲也不起身,只放下手中茶盏,将右手也放在座椅扶手上抬头看向纣王问道:
    “此去东夷可还顺利?”
    必竟已年岁过百,再是修为高深武艺高强却也经不住岁月研磨.闻仲此时声音中已有轻不可见的老迈之态.
    “还算顺利,只是东夷部地广,又多地势诡异之处,难免要多费些时日.”
    纣王说着脑海中突然闪过翩若惊鸿的红衣女子抱着婴孩站在山洞中的画面.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走到龙座前转身座下,身后宫人这才拿着干布上前为纣王擦试湿发.
    “尊师此时来见孤,可是有何要紧之事?”说完拿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盏,神情闲适的喝起茶来.
    闻仲见他如此,心中像是也放松了不少,神情肃穆的脸上露出几许笑容,看向纣王的眼中满是心慰攒许.
    “大王亲自去了东夷几月,对如何对敌想来已有计策.我便也不多说,只是眼前却有一事要大王来定夺.”
    “何事?”
    纣王闻言略微倾身向前,想是打算细听他随后所说之事.闻仲也不耽搁直言便讲了起来.
    原来是西岐一部,听说纣王亲争东夷的消息后,下属几个小部便开始频繁有兵士调动.规模不是很大,也不见与西伯候姬昌有所联系.所以闻仲一边派人再行打探,一边压下消息传信纣王催其归朝.只是怕打乱阵前士气,信上也未敢言明.
    此时朝歌兵力十之八九都调去东夷,朝中空虚不得不防有诸侯趁机发兵.
    只是西伯候姬昌此人向来温和,西岐又是重文轻武之地,数年来也不曾有过不合时适的举动,此次兵动就更显得诡异.
    纣王听后神色连连变换,片刻后才说道.
    “派人去那几个调兵的部落再行打探,西岐也要严密监视,一有消息马上来报.”说完便站起身来走到殿门前,双手交握于背后,左右来回慢慢踱起步来.
    闻仲见他似是在思量应对之策,也不出声打扰,又拿起茶盏继续喝茶.
    纣王如此走动了一会才停下脚步.背对着殿内的闻仲,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其它诸侯可有异动?”
    “往日无异,不曾有异常之举.......”
    闻仲话音未落,殿外忽有宫人唱到:“王后娘娘求见”
    两人闻言便不再多说,闻仲竟自请辞离去.
    “宣.”
    纣王转身坐回王座,殿外便传来一阵海棠熏香的香气.随着佩饰叮当响动,一行女子盈盈走进殿来.为首正是多日不见的王后姜汤.
    姜汤身穿红底绣金凤的王后正服,云鬓高挽,左右各横三只金差.额中坠着金凤吐珠.耳垂碧环.腰间悬玉.手挽金色锦缎披昂.行至王座前几丈处停下身来,向纣王躬身见礼,身后众待女以子玉为首却是要跪地的.
    礼后挥退众人,只留子玉站在下首.
    姜汤亲手接过宫人换上的热茶递给纣王.声音轻柔的说道:“大王,请用茶.”
    仔细打量已经几月不曾见过的夫君.俊美非凡的脸上似乎是消瘦了许多.肤色也黑了一些,想到纣王几月在外风餐露宿,劳累争战竟然当下就心痛的双眼泛了红.
    “大王可是受苦了?”声音哽咽的说着竟然低声哭了起来.
    纣王见她如此梨花带雨,就放下了茶盏.将其双手握在手中,轻声劝慰道:“孤这不是回来了吗.一国之后怎么如此爱哭,嗯?”
    “妾身.....整日担心大王...在外面是否安好,夜夜无法成眠.”姜王后见纣王看着她,就也慢慢收了泪意.
    “大王回来就好.”
    “让妾身为大王梳发?”边说边用湿漉漉的眼睛,满是期盼的看向纣王.
    纣王也只得起身牵着姜汤转进了内殿.跟在身后的子玉低垂着头,视线胶着在二人相握的手上,眼里一阵寒芒闪过,立刻又恢复了平静,跟着二人也进入了内殿.
    四月
    转眼回到朝歌已有数日的纣王,这日散朝后忽然想起前日姜王后所说,芙蓉园内近日花开繁几,正是赏花最好的时节,于是临时起意想去园中走走.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去竟是商汤覆灭的开始......
    这厢姜王后听到宫人来报,说是大王散朝后向芙蓉园去了.忙带着一众宫人急急赶了过去,想着能同纣王偶遇一起赏花.只是没想到赶到园中的可不止她一个.
    后宫众美人平日被姜王后打压排挤,再加上纣王亲争日久,虽然已经回到宫中,可也难得见上一面.此时听到消息纷纷赶到.一时间芙蓉园内真是人比花娇.
    纣王见如此多美人前来赏花倒是非常高兴.还命人摆了水酒果点与众同乐.落座之时自是姜王后坐在纣王身旁.众美人看在眼里,心中愤恨,却也不敢当面表现出来.只能笑得越发灿烂,希望能引起纣王注意.
    姜王后靠在纣王身侧一边为其倒酒一边暗自得意.一双笑成弯月的美目直直看着纣王接过酒水,一口饮尽.一转头便见到眼前一群媚态横生的美人儿,一个个拼命向着她的大王娇笑.原本的得意立刻像被泼洒了一桶冷水.眼见不满就快要显在脸上.
    子玉在一旁见姜王后如此,忙上前假借倒酒在其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随后姜王后竟又有了笑意.子玉说完便退了回去,不再做声,只是看向众美人的眼中多了一丝复杂一闪而过.
    下席美人心中都在想着如何引起大王注意,也没人留意到姜后与子玉的交谈.
    就在这时姜王后轻柔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大王,听说云夕前些时候特意为大王习了一支舞,也不知现下练得如何了?”
    下坐美人闻言都是一愣,齐齐看向了席间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
    那女子闻言从座席中走出,一身雪白绣粉荷的衣裙,发髻高挽,只用三只玉差固定.腰间悬碧佩,双耳垂白珠.手挽银色锦缎披昂.浑身素净却另显出气质典雅来.鹅蛋脸上浅笑盈盈,向纣王躬身一礼随后说道:“云夕确是为大王习了一支舞,现下也已练得熟了,不如此时献给大王助兴可好?”
    纣王面上带笑,显然对她此言有几分兴趣:“那就速速为孤跳来”白衣美人屈身应“是”后便退出了座席准备去了.
    云夕退到席外,盈盈浅笑立刻退却,脸上虽不敢表露可心中实在愤恨.就连假笑也无法再维持下去.
    她从高人处求来此舞,将入宫来所得赏赐月银花费过半不说,连月来更是辛苦习练,本想等到几月后大王生辰之时献出博其欢心.不想竟然被姜王后得知在此时道破,一时间骑虎难下不得不提前演出.
    此时时机不到不说,那彩云舞要多人配合,更需换上七彩舞衣方能显出与众不同.配舞随时都可招来,可是舞衣正在赶制还未完成,没有舞衣如何能有七彩祥云的效果.
    云夕与乐师吩咐了几句就站到了酒席一侧,脸上表情已经屈委的快要哭了出来,心中对姜王后更是恨之入骨.
    片刻后见身边众人都已准备妥当,无奈之下也只能站在了起舞之处,随着乐师起乐如天边云朵一般飘入席中.
    彩云舞不可谓不美,只是没有舞衣,最终仍是没有显出太多的出众之处.舞完一曲虽然得了纣王赏赐,可云夕心中始终闷闷不乐,退回座席后也不再出声.
    纣王被众美人接下来的或歌或舞围绕其中本就无暇它顾,只有站在姜王后身侧的子玉双眼淡淡扫过了竟自悲伤的云夕.见到云夕将手中的锦帕揪得皱成一团,竟然慢慢翘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浅笑.
    随后上前将纣王身前的空杯倒满,就又退回了后侧.看着席下表演的众人,心中暗自嘲讽“这后宫里的女子也只配站在席下歌舞供人赏玩罢了.”
    想着又看向坐在纣王身侧,粉面杏腮巧笑嫣然的姜王后,眼中便又是暗芒一闪.......
    席下美人舞步轻盈,腰肢袅娜似弱柳扶风.
    嫣然巧笑极尽所能的讨好,开始还让纣王觉得很有兴致,只是如此过了许久.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战场杀伐,东夷久攻不下,再看此等阴柔无力的歌舞,忽然生出一丝烦闷来.于是渐渐便没了兴致,也不再管仍在玩乐的众人,起身向着花园深处走去.
    姜王后刚想跟上前去,就见纣王轻挥了一下右手,便只好退回席中,只是满脸萧瑟直直望着纣王离去的方向已然再无心于这宴席之上的争斗.
    ......
    纣王不知宴席后事,只身走在园中花木之间,目之所及姹紫嫣红煞是赏心悦目.就觉心中之前升起的烦闷一扫而空,只余花香阵阵,熏人欲醉.
    就在此时,突然从旁边花木丛中滚出了一物,雪白如霜,瞬间便已滚到了脚下.
    纣王幼年便入闻仲门下,可谓是文武双全.见此未及细想便已经抬起右脚向前踢去.只闻得一缕悠然之香飘过,这快如闪电的一脚却是踢了个空......
    大惊之下抬头,只见几步外的小亭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此人一身红衣侧身站在亭中,过膝墨发随意披散着,腰束宽带,宽袖窄袍.轻纱遮面不见全容.正低头看向怀中.那正是片刻前纣王脚下之物.仔细一看,竟是一只通体雪白,传闻之中的狮中之王,白玉狮.只是此时尚幼才被抱在怀.
    纣王见这一人一兽当下心中大惊,脑中立刻想起东夷山火葬岩的山洞中拿走定魂珠的红衣之人.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宽大袖摆一挥,亭中便再无人影.....
    悠然之香渐渐淡去.许久之后,纣王才从亭中石凳上站起身来走出了芙蓉园.
    寿仙宫中.温候总管此时想哭的心都有了.......
    眼见大王赏花归来,那么多娘娘美人儿陪着怎么还没个笑模样呢?“哎”长叹了一口气,心中将后宫美人儿挨个骂了一遍.
    大王刚从战场回朝,又听说那东夷久攻不下.这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你说后宫佳丽无数,怎么就没个争气点的.连哄大王开心都不会,那您进宫是吃闲饭来了?
    还有大王,也是奇怪.后宫的美人儿几乎全跑到芙蓉园堵您去了.这让我去哪再找出个红衣美人儿来,那美人儿还得抱着一只白色狮子.我的娘哎,只听听我这心肝都一阵乱颤.那连狮子都敢抱的,您确定不是什么将军武将而是个美人儿????
    还得身穿红衣,这身穿红衣.....哎?红衣?
    温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好像还真有一个红衣的大王不曾见过.只是又想到那红衣女子一身的绝世风华.......哎!只叹了一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就匆匆跑去内殿向纣王禀报去了.
    “苏部进献的美人儿????苏妲己?”纣王只觉一片茫然,什么时候献的美人儿他怎么没听说过?
    温候一见自家大王这确实是把人给忘了,忙开口提醒道:“那是大王亲争以前的事儿了.苏部归降后不是派人送了许多奇珍来朝歌以示忠心吗.这其中就有这么一个美人儿.只是大王当时不曾见到就去了东夷,这算来进宫也半年有余了.”想起半年前在宫门口的那一幕,心绪突然有些杂复的看了纣王一眼.
    只是他却不知,他所说的美人儿此时正在桃夭宫中,站在一颗足要几人合围才能抱住一周的百年桃树下,面无表情的看着爬在一处树杈上明显害怕的发抖,却怎么也不肯下来的白色幼狮.
    而桃夭宫的外殿之中,白晨平日用来饮茶的茶盏,此时碎成几块,正凄凉无比的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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