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守  守·章十六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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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羽冷着一张脸,静坐在长桌一端,左手悠然地用勺子搅动杯中的咖啡。尾指上的古铜色戒环有着繁复的花纹,带着远古而来的沧桑感。
    “你就是这么对待长辈的?”桌对面的人面色不是很好,青丝杂着白发,却更能显出长处高位者的气度。
    但这一边的青年似乎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这么对待,也是你教的。”
    “放肆!”对方恼怒地重锤了长桌一记,安羽杯中的咖啡溅出了些,滴在了洁白的杯碟上。
    “老人家还是不要轻易动怒的好,免得心脏病、高血压这种东西找上门。”随意地抿了一口。是Jablum庄园的蓝山。
    “你!……你真的要放下安家?”安秋臣压下恼怒。他才不会告诉对面那小子,自己对他这个便宜孙子又爱又恨。
    “嗤……”安羽放下杯子,“放下安家?家里已经有大哥、二哥了还不够么?我懒散惯了,何况家族什么的,我才不要管。”
    “你是为了那个孩子?可他是个男孩子,说出去多难听你告诉吗?”安秋臣还在试图劝回安羽。
    “难听?”安羽挑眉,“会有当年‘安家大少始乱终弃’这种话难听?我可没忘记这件事。何况相爱有什么错?”
    “好,你可以不在乎这样的流言,那那个孩子呢?你敢肯定他也无所谓吗?”
    听到这话,安羽微微一振,“呵,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外面的一切。”
    “你说什么也不肯跟我回去?”安秋臣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桌面。
    安羽的手沿着杯沿细细摩过,“你最好不要把脑筋动到他头上,不然,我可以让你永远都见不到我。”说完这句,安羽低头看了看咖啡杯,又看了看安秋臣,“年纪大了这种东西就不要喝了,我可不想提前给你送终。”
    安秋臣看着头也不回离开的安羽,淡淡说道:“这样可以了吧?”
    身后的架子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红色衣衫的青年。那个人的身影陷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只有清越的声音道:“这样就好。我要安家和法国王族不会干涉安羽和慕家的事。希望以安家的实力还能做到。”
    “数百年前,是您的家族救了安家,我们自然配合。只是为什么骗那孩子?他们明明……”
    “好了,这些事不是你应该管的。我走了。记住我的话。”火色的发划下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那个青年竟已经凭空消失。
    那迫人的威势散了,安秋臣已经站立不稳,“既然不让插手,我们便不插手罢。”
    安羽回家的时候并没有开车,而是慢慢地漫步在长街,毕竟离家不远。
    他不知道爷爷突然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吃不准。如果真是要阻止,那个死老头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自己回来。如果不阻止,他应该就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毕竟这么多年,自己在外头闯了这么多祸,他不管便什么都不说。可现在选择将话挑明却什么都没有做,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想着,安羽已经回到了公寓。
    这并不是什么大地方,只是千叶县一套不大的房产。半个月前安羽告知了尚在中国的八个好兄弟,便带着月来到这里,过起了安羽以前想像不到的平凡生活。没有家族、没有Irad、没有利益、没有谋划,只有平淡和宁静。就像那日在树下凝望认真挥动动画的少年,一眼仿苦万年。
    安羽刚要关上门,就听到一阵兽类的呜咽。低头一看,却见一只红棕色的小狗被卡在门中,进不来也退不出,疼得吡牙裂嘴,露出了洁白却尖锐的牙齿。无奈之下,安羽只好打开,想将他赶出去,怎奈他就窜进门中,不见踪影。正想找他,安羽却听到了细细的抽泣声,急忙关上门,跑到卧室。
    这一眼看得安羽心都抽痛。那个比以往更单薄的少年只着了一件睡衣,蜷缩在床角,小小的脑袋埋在双膝之间,双肩微微颤抖着,压抑的抽咽不绝于耳,手臂上青紫的针孔,看得人揪心。
    安羽走上前去将那小小的一团揽进怀里,心疼地拍着小家伙的背,脸上早已没有了冷漠,只有温柔,“月,乖,不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呜……哥哥……哥哥是不是……不要……不要月儿了?”小家伙在安羽怀里抽咽着说,“月儿早上……早上醒过来……看不到哥哥,呜……哥哥是不是……不要月儿了?”
    安羽愣住了,自己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难道月的状况又严重了吗?
    半月之前,安羽在Irad医院里收拾好了情绪,终于有勇气去慕青柏,却在推开院长室门的瞬间听到了让他再度崩溃的话。
    “也就是说,月的记忆会慢慢消退,连心智也会变成少儿吗?!”
    洛晟的一句质问,打得安羽几乎站立不住。但现在不是安羽能倒下的时候,在众人诧异的目光,安羽夺路而走。
    在月的床边守了二个小时,那个面色惨白的少年终于醒了过来。
    可是没给安羽说话的机会,那个小家伙看着安羽皱眉道:“哥哥,月儿痛、痛……”
    虽然安羽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面对这样的月,心理建设这种东西有用才是真的见了鬼!
    月挣扎着坐了起来,纤细的手指抚上安羽的眼睑,“哥哥,眼睛不一样了。”
    安羽像触电一般地站起,后退了两步,不料,眼前的小家伙竟然红了眼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轻轻啜泣。“哥哥……月儿要……抱抱……”
    见他这般,安羽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情不自禁地上前去将那副纤瘦的身子揽进怀里,“月、月,我在这里,别哭、别哭……”
    很久很久,月才沉沉地睡去。安羽便退到门外,轻轻掩上门,“看够了没?”
    原本躲在病房外的八个大男人一个个都瞬间靠在对过的墙体上,或吊儿郎当或低头沉思。
    “我要带月离开。”安羽淡淡地说完,等着对面几个人的反应。结果无非是“为什么”、“我们一起”或者“好”、
    只是,他们还要守着月的事业,没法像安羽一样孓然一身,带着月离开**海城。
    而现下,安羽最头疼的竟然是怎么安抚怀中这个半大的孩子。
    忽然,安羽的眼角瞥到了那只跟自己进门的狗。这时安羽才发现这小兽不像狗。红棕色的皮毛,狐狸般的双耳、金色的兽眼,这分明是一只火狐啊!小东西的尖牙锐爪都被收得很好,看来没有敌意。
    “月,乖,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了?”安羽一边拍着月的背一边指向一步步走近的火狐。
    月从安羽怀中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那抹红,孩子气地伸出手揉了揉小狐狸的额头,又缩回手倒在安羽怀里咯咯地笑。
    陪月闹了一会儿,安羽才想起来,月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月,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没想到月真的捧着没什么肉的肚子,皱着眉,想了半天,才说,“月儿要吃……海鲜粥。”说完又笑起来。
    “又是海鲜粥,你也不怕营养不良。”安羽笑着将月带到餐桌边。
    其实这段时间来,大多数时候,月都是安安静静的,有时候坐在阳台上看着天空发呆,有时候坐在钢琴边缠着安羽给他弹琴,更多时候月会在柔软的床或者黑色的沙发上如天使般沉睡着。
    安羽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学过钢琴的,而且还练了不少时间。十年不碰还有,这样子的程度,恐怕从前便已将琴艺深入骨髓吧?
    安羽从厨房走出来,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寻找着月的身影。
    随手将毛巾甩在椅背上,安羽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找到了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的白色身影。安羽心疼地将那孩子抱起,转身回房,轻柔地放在床上,细细掖好被角。正待转身,却被一只纤白的手揪住衣角,被中的小家伙嘀咕了一句。安羽俯下身来才听清,他是在唤哥哥。
    安羽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为什么我守了你这么多年,你心心念念的仍是另一个人……”
    安羽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那张过于苍白的绝美的脸。此刻这个少年睡着,细小的鼾声也如幼童一般可爱。此时的月,就像展开在安羽面前的一张白纸,没有与他们相处的记忆,没有精于算计的狡黠,没有把自己锁进工作中的心思,有的只有孩童般的天真与依赖。
    “我该拿你怎么办?”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拒离月的任何要求,甚至是他无故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不论是当初的兄弟之情,还是他对自己兄长的记忆。可他安羽不是神,他也是人,没有人能够在自己的心意得不到回应的时候,还可以冷静付出,没有怨言。毕竟就算人类没有绝善与至恶,但他们都有私心。
    看着月安静的睡颜,安羽忽然笑了。
    他没想到小家伙会那么了解自己。连他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都那么了解。他从不知道自己会弹钢琴,从不知道自己会喜欢那样妖异的紫色,从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哭泣的月时会那么手足无措。
    曾经看到过某个编剧的神台词,“问世间情为何物,我看不过是一物降一物。”安羽此刻只有轻叹一句,“月,你啊,就是上天派下来的小魔星吧?”说着,一向精力充沛的安羽竟也渐渐地疲惫起来,翻身上床,将月带着薄被拥入怀中,陪着熟睡的少年睡去。
    而这一切便落在了门边一抹红棕色中那双金色的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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