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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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具白色膏状的身体顶着妖异的头颅直立起来。这群东西看上去软绵绵的,没有清晰的轮廓,体表附着一层粘稠腥臭的白浆。怪物们一站起来便缓缓地向风树与萧木客逼近,奇大的眼睛透过不断蠕动的头发瞪着二人,挥动着海绵样变形膨大的手。
机械地握紧匕首,不用回头,风树也猜得到自己身后亦是同样的情形。瞟了萧木客一眼,他狂傲地一笑:“很好,一块儿解决,给本少爷省了不少麻烦。姓萧的,先讲后不乱。之前你也说过了,大笨石你来应付。那么,这些东西,就留给本少爷收拾,你不许抢了我的风头。”
“嘘——”萧木客一摆手:“别出声。他过来了,小心。”
风树任性地一甩头:“你自求多福吧,本少爷武功盖世,没什么可小心的。我不信谁能伤得了我……”脑后劲风突起,他却笑脸依旧,不慌不忙地往旁边一让。随后,左臂潇洒地在半空划过,一张宽大的毯子自他手中展开,铺天盖地地罩向凶猛袭来的言不悔。黑色的身影又是一晃,整个棺室瞬间出奇地安静——看不见裹在毯子里不停挣扎的言不悔,也不再听到他如受伤野兽般的嚎叫,偌大的洞室里,只有默默相对的风树和萧木客,以及他们四周一点点缩小包围圈的白色软体怪物。
“你怎么把他……”萧木客微微地蹙了下眉:“百宝囊可以这样把一个大活人装在里面吗?会不会……”
“不知道,”风树粗暴地说:“毛不拔没讲过,我以前也没这么玩过。反正,他那样能算是大活人吗?应该一刀杀了他才对,塞到百宝囊里已经算大大地便宜他了!”
“时间一长,岂止是他的性命,恐怕百宝囊也……”萧木客看了看挂在风树腰间的锦囊,又环顾了一下周围逐渐聚拢的怪物,目光一凝,沉声道:“先不管这个。东方先生最是通晓这些奇门异术,言不悔或许还有救。我掩护你,你马上带着百宝囊出去找东方先生。”
“那个老头啊,”风树古怪地笑笑:“刚才我们说清楚了不是吗?你负责对付大笨石,所以,应该是你带他出去找人。本少爷呢,要留在这里陪这些可爱的朋友玩玩。”说着,他飞快地扯下百宝囊递给萧木客。
不接送到面前的锦囊,萧木客推开风树的手。白影电光一样闪过,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距离两人最近的一只怪物旁边。月白色的衣袖在空中舞成一片幻影,不知有多少剑落在那软软的家伙身上。
脸上还保持着诡秘阴冷的笑容,怪物的身躯却几乎被切成了碎片,一块一块散落在地,化成一滩滩凝脂状粘稠的白浆。
看也不看自己的杰作一眼,萧木客转过剑身对准第二个怪物,预备如法炮制。一瞬间,却听见风树焦急的喊声:“没用的!你快退回来!”
敏锐地觉察到身后细微而怪异的响动,萧木客心知有变,身形一动之下已经退回了原地。在风树身旁站住,他定睛一看——地上的白色液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连成一片,不断地向中心聚集,渐渐隆起一个躯体的形状,又开始细化出五官。
淡淡地瞥了风树一眼,萧木客轻声道:“又像是昨天遇到拐杖的那种形势了。如果找不到杀死这些东西的办法,我们就只有……”
“要不然……”风树忽然顽皮地挤挤眼睛:“我们再试试装死这一招?”
萧木客只是全神贯注地盯视着一步步逼上来的怪物,不发一语。
“你这个人,真是无趣,”风树耸耸肩:“我知道,现在装死的结果,大概是装着装着就变成真死了吧。不过……”
“也许并没有那么糟。”萧木客很快地向后睨了一眼:“阵已经破了。这棺室不是很大,我们只要能顺利到达石阶那个地方,它们就不能追过来了……”
“为什么?”风树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与你无关,”萧木客冷冷地说:“反正我肯定,到了那里就能摆脱这些怪物。”
不快地往身后看过去,风树不由微微一怔。望着墓室尽头半隐在黑暗中的青石台阶,他冷峻的眸子里现出一丝迷茫:“奇怪。现在棺材堆全塌了,洞室的四边都可以尽收眼底,那里明明就是这间洞室的尽头……怎么看不见娘娘腔?那里是很黑,但他的衣服那么显眼,不可能看不到的。”
“也许,”萧木客轻声道:“那里有什么藏身之处。”
“不可能,”风树笃定道:“你估算一下整座山崖的体积就知道了。这个洞室的墙壁延伸到那个地方,不可能再有什么暗室秘道了。依我看,那里的墓壁距离山崖表面不过一尺……”
“果然,”萧木客没头没脑地说了两个字,似是自言自语。
“果然什么?”风树莫名道。
“你还是比较关心自己的表弟,”萧木客冷冷道:“其实,你表弟离开的时候你就应该发现了。”
“应该发现什么?”风树脸一沉,声音也变得冷厉:“你能不能把话一气说完?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啊?”
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一排排走近的怪物,萧木客淡淡道:“东方先生是最先出去的,你叫你表弟出去的时候,就应该东方先生发现不见了。所以,现在看不到你表弟,也不算意外。”
“原来你说这个,”风树狡黠地一笑:“那个老家伙,我早发现他不见了。说不定他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摔倒在哪个角落里,黑漆漆的我们看不见。没什么好奇怪的。”
眉头微蹙,萧木客隐隐约约感到风树的话有些不妥。再次回望伫立在墓室尽头的破旧石阶,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迅速转过身,对着自己的斜上方举起了剑。
风树吓了一跳,凝眸看去,只见一秒钟以前还空无一物的台阶上立着一个粉红色的影子,拖曳的衣摆在半空中飘舞,长长的乱发被风吹得全部盖在了脸上,看不清她的面容——当然,风树并不需要也不想看到她的脸——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单是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这东西,”萧木客低声道:“我们还没有跟她正面交锋过。可是,我有一种直觉。在我们出发以来遇到的所有邪物当中,她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管他呢,”风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放手一搏就是了!我倒要看看,阎王爷他敢不敢收我!”嘴上这样说着,墨黑的眸子却暗藏杀气。仿似轻松随意地左右扫了几眼,他突然飞起一脚,将近旁一口棺材踢向团团围住二人的怪物。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怪物被木棺击中,上身立刻断开滑落下来,掉到地上化做一滩稠白的黏液。不等地上粘稠的白浆重新聚拢成人形,风树又把第二具棺材踢了过去,同时叫道:“还快不来帮忙?这样能暂时挡一阵,我们就可以趁机跑到石阶那里去了!”
萧木客略微往旁边让开一步:“当心!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被那种白色的液体溅到!”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风树将身边的棺材接二连三地踢出去,一面不屑道:“本少爷开始还被一只掐住了脖子呢。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什么?”萧木客闻言大惊失色:“你碰过这东西?你怎么不早说?”
心里一凉,风树并不停止脚下的动作。连连踢起附近的棺材,他冷声道:“先出了这里再说吧。不管碰上那白浆会变成什么,好歹我只有一个人。你愿意被这些怪物围攻,还是愿意出去以后对付我一个人?”
“你……”萧木客淡淡地看了风树一眼:“先不要乱想。”
眼看着面前的怪物被击倒一片,风树没有丝毫欣喜,一向引以为傲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并没有远离。两道剑眉深深皱起,他警惕地平视前方——怪物的包围圈已经被打开一个狭窄的缺口。那一小段没有被怪物占据的空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先前地上突起的小土丘聚拢为一个个直径约为一尺的土堆,奇形怪状的土堆剧烈震动着,同时极快地向两人移动过来,整个棺室的地面都在摇晃。
“这又是什么玩意?”风树脚步趔趄地躲避着地上四处游移的土丘。无奈地靠上一具四分五裂的棺材,他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然而,地下传来一阵比前几次更猛烈的晃动,他的身子像浪尖上的小船一样摇摆着。终于,强烈的晕眩感加上遍身没有痊愈的伤,他双腿承受不住地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
用剑抵着地面,萧木客一面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一面伸手去拉风树。指尖刚刚触上对方的手腕,一阵怪异而刺耳、宛若老妇悲泣的声音从地底传来。接着,两人之间的地面忽然裂开,裂缝逐渐扩大,一寸,两寸,三寸……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拼命从里面挤出来。
昏暗的墓室里,风树匆匆一瞥之下,只看到缝里一片血淋淋的颜色。条件反射地抬起左臂护住头部,他右手举起泛着寒光的匕首,不顾一切地向下掷去。
也许是风树的劲力过大,锋利的匕首直插入地缝里的血红物体后竟然整个没入了里面。警戒地盯着不远处那条血红的缝,他扶着近旁的棺材慢慢直起身来。
一抬头,迎上萧木客略显诧异的目光,风树蓦然发现地面已经停止了震动;不仅如此,周围的软体怪物都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仿佛一群没有生命的雕塑。然而,最使他感觉触目惊心的,是所有的怪物都把头转朝一个方向——一颗颗妖异的头颅,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扭向洞室尽处的青石台阶;成千上万只大得出奇的黑色眼睛,一致直勾勾望着立在石阶上的无脸女人。
屏息凝视着眼前诡异的景象,风树不敢相信道:“怎么可能?它们……它们……竟然在看那个没有脸的怪物?不要告诉我,它们还有思想。难道,它们之间可以进行交流吗?”
“也许吧,”萧木客镇定道:“不管它们在干什么,我们可以趁机跑到石阶那里去。到时再想办法对付那个没有脸的女人。”
语毕,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向着那座破旧的石阶奔去。眼看离那几级台阶只有几步了,萧木客倏地停住脚步,对风树作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同时缓缓把剑横在身前。
石阶上,粉红衣杉的女人一寸寸侧过身子,被黑发遮挡的脸转向不远处的两个人。一阵微风掠过,吹起那些长长的头发,露出了没有五官的脸。平直惨白的脸左右转动着,好像在搜寻什么。终于,没有血色的、空白的脸定在了正对着风树的位置。
仰起头,专注地盯着石阶上方看了几分钟,风树急切道:“它的头发飘起来了!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萧木客冷冷地问:“怎样?”
“风,”风树不耐烦道,“洞室里面有这么大的风,说明附近一定有什么地方是和外界相通的!难怪娘娘腔和老家伙都不见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这个出口!”
萧木客淡淡道:“我觉得那个没有脸的女人在看你。”
“你白痴啊,它五官都没有怎么看?”表面上沉稳如山,过于激动的声调却宣泄出风树内心的躁乱。目光一触及女人空无一物的脸孔,他便无端端生出一股奇怪的情愫,无数熟悉却又模糊的场景在脑海中交织重叠。有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它,想要走到那个没有脸的女人身边,仿佛只有走到她的旁边,才能弄清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双手握拳,风树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去,他在靠着那点痛楚来抓住脑中仅剩的一线理智,不让自己走向那个没有五官的女人。然而,大脑不受控制地愈加混沌,身处的棺室似乎升起一片黑雾。渐渐地,他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看不见萧木客月白的身影,看不见怪物软绵绵的体态,也看不见遍地散落的棺材。再怎么睁大眼睛,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座青黑的石阶,和石阶上面庞平直惨白的女人。于是,木然地挪动步子,他缓慢地接近不远处的台阶。
倏然,一阵婴儿的啼哭从未知的地方传来,划破了风树眼前的幻象。有那么几秒钟,他感觉自己好像晕了过去,周围一团漆黑,意识也模糊不清。回过神来的一刹,首先撞进视野的,是几级孤零零的青石台阶。
如梦初醒般转过头,四面的情形让风树浑身一震——棺室里满地都是四散流淌的白色汁液,一个怪物也不见了——看起来像是所有的软体怪物都现出了原形——化做一滩滩粘稠腥臭的白浆。地上裂开的缝也已经合拢。唯一能证明双方这场激烈较量的,只有墓室中随处可见的木棺碎片。
“怪物都死了?没脸的女人也不见了?”当这项认知进入风树大脑的同时,他也看见了萧木客左手上流血的伤口。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他走到萧木客身边,惊疑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受伤的?”
萧木客不吱声,将左手藏到身后,大步走向棺室尽头的青黑色石阶,神情平淡如常。
重重地哼了一声,风树阴着脸跟在后面,盯着那月白的背影,目光冷如冰刃:“那些怪物是你一个人解决掉的?”
“不,”萧木客头也不回道。
“那就是说有人帮你了?”风树脸部的线条更冷了几分:“是你那个一直见不得人的同伴吗?干嘛不说话?你该不会到了这时候还不肯承认吧?”
“那些怪物,”萧木客冷冷道:“一直盯着石阶上没有脸的女人。然后,它们自己慢慢地溶解掉了。”
“呵,照你这么说,它们是集体自尽了?”风树露出招牌式的邪魅笑容,绝美而不带一丝温度:“或者,你想说,那个没有脸的女人杀了它们?萧兄,说谎也是一种门学问,你不擅长的话还是不要勉强的好。对了,没有脸的女人又上哪去了?是不是杀了那些怪物以后她就自杀了?你手上的伤又是怎么弄的?”
萧木客平静道:“刚才那声婴儿的啼哭,你也听到了吧。那声音一响起,没有脸的女人就不见了。”突然煞住话头,顿了一下,他才接着道:“幸好如此,你刚才着了它的道。”
“你是说……”风树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瞳孔一瞬间收缩又放大:“刚才是我把你弄伤的?”
萧木客淡淡地扫了风树一眼,轻声道:“始终没有看见你大师姐,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要不要去找找她?”
“大师姐?”风树思索片刻,摇头道:“她不会有事的。我们出去吧。这个崖墓实在邪门得紧,待在这里不定又会出什么变故。”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了石阶下方。看着面前几级孤零零挺立的台阶,一股肃杀的瞬时感觉笼上心头,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默默打量石阶半晌,风树冷笑道:“你们处心积虑地想到这里来。难道这破破烂烂的台阶就是相爷要找的东西吗?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它拆了带回去献给相邦大人?”
萧木客淡淡道:“站在这里感觉风特别大。出口肯定就在附近,我们到处找找吧。”说罢,他径自走到石阶背面的墓壁旁,以前额抵在闭上,微微垂下了眼皮。
“又装傻,”风树愤愤道,从锦囊里摸出一盏灯,点燃了高高地挑起。依然只有几秒钟的明亮,灯随即被什么捂住了一般,变得雾蒙蒙的。但那瞬间的光明,已经映出了墓壁上一片颜色与质地都与周围的岩石明显不同的石块。萧木客见状微微一怔,把手按在这块异常的石壁上,一运劲,整块石头立刻向外滚落,墓壁上现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阳光斜斜地射进来。
风树与萧木客对视了一眼,嘴角浮现一抹古怪的笑。利落地把灯灭掉收进百宝囊中,他一个箭步跨到洞口,俯下身,仔细地查看洞口边缘的痕迹。良久,他皱起眉头:“奇怪。这是一个盗洞,而且是从外面打进来的。看起来,打这个洞的人是个盗墓高手。问题在于,这个洞打了起码有十年以上,封洞的石头却像是刚刚挪动过。如果是娘娘腔刚才从这里出去,他没道理再把洞口封上的。”
萧木客低声道:“应该是东方先生。他出去以后,多半会把洞口堵上的。”
“那个老家伙,”风树诡秘地一笑:“不可能是他了。”
眼睛里掠过一道阴影,萧木客似乎明白了点什么。静静地盯着风树看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道:“出去再说。”
崖墓外。
已近黄昏,阳光灿烂,万里无云。蔚蓝的大海和碧蓝的长空交织成一片,海天交接处飞舞着几只海鸥。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风树漫不经心道:“早上起来的时候天还很阴呢,没想到现在太阳这么大。回船以后,我们先……”
“那边草丛里是什么?”萧木客倏地上前几步,挡在风树前面。注视着几丈之外一簇杂草中露出的灰色衣衫,他把剑贴近胸口,迟疑道:“好像是个人。这身衣服……难道是……东方先生?”
眉头一凛,萧木客宛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转眼已经飘到了那丛草边。风树早有准备,一个飞身拦下他,正色道:“不要碰他。”
直视着风树墨黑的眸子,萧木客冷冷道:“他怎么了?”
摊开双手,风树痞痞地一笑:“天底下,难道只有他会用暗器吗?”
“血影魔针?”萧木客面色一变,蹲下身去,一把拽起趴在地上的东方淇,急道:“你闯大祸了!你什么时候下的手?”
“差不多他对你下手的时候,”风树懒懒道:“其实应该再早一点的,这样他就不能偷袭你了。这个老家伙,死有余辜。”
“咦”地一声,风树猛然僵住。瞪着刚刚被萧木客翻过来的人,他的脸瞬间变幻了好几种表情。最后,他连连冷笑着说:“我相信你绝对没有别的同伙。所以,这个老家伙一定是自己处理伤口的。”
原来,东方淇胸口的衣服被人撕掉了一大块,赤裸的、长着老年斑的胸膛用白布裹了一圈,布上浸出斑斑点点的血迹——血色殷红,显然已经把毒液都排光了。
伸手探了一下东方淇的鼻息,萧木客不确定道:“他没事了吗?还用不用服什么药?”
风树弯下腰替东方淇把了把脉,森然道:“死不了。看来,救他的那个人十分了解血影魔针的特性和救治方法。否则,就算天下最好的大夫也留不住他这条贱命。”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萧木客,他冷笑道:“你一定要以德报怨的话,里面的药丸,给他服三粒。他马上就能醒过来。”
接过那个小小的瓷瓶,萧木客却仿若拿着千斤重物。看看瓶子里的药丸,又看看风树没有笑意的笑脸,他犹豫地倒了三颗药丸在掌中,轻声道:“东方先生是我们找到那支玉杖的关键。只有他知道蝙蝠岛的确切位置,那个墓的地图在他手上。你这药……没问题吧?”
风树避而不答,目不转睛地盯着东方淇胸前被撕开的衣服,似乎对那条血迹斑斑的麻布怀着浓厚的兴趣。挨着萧木客蹲下,他按了按东方淇胸口缠的白布,意味深长道:“我们把那副地图找出来就好了。只不过,怕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没那么简单,”萧木客轻轻摇了下头:“东方先生是南宫错最为倚重的谋士。这人城府很深,像地图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只会放在一个地方。”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他压低声音道:“我估计,他把地图记下来以后就把原件毁掉了。而且,据我所知,地图并不是一目了然的,而是用谜语一样晦涩难懂的文字和图画表达的,只有东方先生才能把它破译出来。”
“是吗?”风树扫兴地站起来,向四周眺望:“把药给他吃了吧。我保证,他可以活到我们完成相邦大人交代的任务。我去看看娘娘腔死哪儿去了。”语毕,他疾步向山崖侧面走去。
一刻钟之后。悬崖背面。
风树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双手抱膝,出神地望着下方波涛汹涌的大海。远远地传来一阵脚步声,那是有人在崎岖的山崖上行走时绊到小石子的声音。脚步声渐渐近了,他仍不回头,只是黑水晶般的眼睛里闪出一抹讥诮。
“少将军,”东方淇由萧木客掺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风树所在的岩石边,仰头露出关切的笑容:“听说令弟不见了,你找到他没有?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他就在那里,”风树从岩石上跳下来,用眼神示意两人看岩石右侧丛生的杂草——玉美人睡熟了一样双目紧闭,仰卧在乱石野草之间。
萧木客皱眉道:“他怎么了?”
“被人点了昏睡穴,”风树用一种纯粹叙事的语气回答,同时朝海岸走去:“你把他穴道解开吧。我去放下小船。”
四个人乘了小船,向东南方驶去。风树坐在船尾划桨,好像跟海里的鱼有深仇大恨似的,每一次落桨都搅得水花四溅。萧木客跪坐在小船另一端,看着风树拿船桨撒气,脸上没一点表情。在他旁边,东方淇半躺着,垂着眼,除了胸口的起伏没有任何动静,似是睡着了。船中央铺着一块雪白的锦缎,玉美人以极其优雅的姿势坐在上边,斜倚着船舷,单手托腮,俏眼含泪。
“你想起来没有?”风树瞪着玉无瑕,黑眸隐隐射出嗜血的光芒:“谁在崖下偷袭了你?是他把你弄到山崖背面还是你自己走过去的?”
玉美人抽泣着摇摇头:“怎么办,没有及时敷脸上跟手上的伤口,一定会留疤的……”
深吸了一口气,风树温和道:“把你出了崖墓以后发生的事全部说出来,好吗?”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玉美人恼火地撅着小嘴:“真是的,养颜秘方也没有找到,还害我毁了一件衣服……丑八怪表哥,都是你的错!”
风树淡淡一笑:“那可真是对不住了,美人表弟,我该怎么想你赔罪呢?”
见识过好几次了,萧木客很清楚,风树这种反常的温柔态度往往是大开杀戒的前兆。把剑拿到手边,他淡淡道:“对了,我问过东方先生,他说言不悔还有救。”
“大笨石还有救?”风树剑眉一挑:“怎么救?是不是给他服点龙胆、凤肝、灵芝、仙丹之类就能恢复人形啊?说起来,我还真是很佩服东方淇那家伙。才在墓里面偷袭过你,居然面对我们还能处之泰然,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他练过铁脸功不成?”
风树刻意拔高了声线,东方淇却静卧不动,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更显做作。
“做门客的人就是如此,”萧木客平静道:“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昨日握手,今天决斗,翻云覆雨,朝秦暮楚,都不算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彼此都是在给主子办事。说白了,每个人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利。你我何尝不是如此,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他又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你们三个丑八怪都应该觉得难为情,”玉美人娇嗔道:“你们忌妒我的美貌,联合起来欺负我,还不肯承认,自欺欺人。”
不理会表弟,风树一甩头,冷声道:“姓萧的,你弄清楚,要是为了一己之私利,本少爷才不来趟这趟浑水呢!”
萧木客淡淡地看了风树一眼,轻声道:“东方先生说,言不悔所中的毒,必须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才能克制。他说,你喂在血影魔针上的毒也是剧毒,毒性正好相反,说不定可以解言不悔身上的毒。”
“噢,那很好啊!”风树散漫地一笑,不再开口。
感觉对方笑中别有深意,萧木客微微蹙了下眉,用眼角的余光扫着他。然而,风树只是注视前方的海面,似乎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划船这一件事情上。摇摇头,萧木客侧过身,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狭小的木舟内,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玉美人较弱的饮泣声,间或夹杂几声海鸥的鸣叫。
不知过了多久,萧木客忽道:“怎么回事?你看那只大船,出什么事了?”
“什么?”风树疑惑道,却见萧木客一扫之前的冷漠,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前方隐约现出轮廓的大船。
风树不动声色,加速划近前去,一面打量着停靠在小岛边的大船——船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看不到。后面那座花木遍生的岛屿,却传出了一阵阵的虫鸣鸟啼,越发衬得大船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