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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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8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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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娘娘腔,你倒回去干什么?”风树蓦地站住,从后方揪住玉无瑕的衣服:“你到底认不认识路?少在这里不懂装懂!还是你根本就心怀鬼胎?”
“不要碰我的衣服,丑八怪!”玉美人回眸,嫌恶地盯着表哥的手:“这是我今年新做的绸缎衣服哎,被你扯皱了,你的手还那么脏,这下不能穿了……”美人一双俏眼渐渐泛起晶莹的泪花。
“够了,”风树冷冽的声音传递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折回去?”
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玉美人楚楚可怜道:“人家哪有折回去?我不是一直往前走的吗?”
“你当我是瞎子啊?”风树指着面前一条狭窄的通道:“这条路才是向前的。”
“才不是呢,”玉无瑕腮边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宛如梨花带雨,分外妖娆:“你指的这一条路才是折回去的。我们刚才明明就是沿着这条路走过来的嘛。我看,你不止又丑又笨,记性还很糟糕。”
“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一直对这场闹剧冷眼旁观的萧木客猛然开了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风树的手腕,他强行把风树拖向玉美人选择的那条回折的路,同时朝仍呆在原地的二人吼道:“走——”
“你又来这手!你再这样我就……”手腕一阵剧痛,风树愤怒地回过头,印入眼帘的,首先是萧木客焦灼的眼神,随后便是他身后的几具木棺——确切地说,是棺身侧面探出的一个个怪头——尽管周遭只有一点暗淡的光,尽管被蠕动着的、纷乱的黑发遮去了大半,风树还是清楚地看到,那些怪模怪样的脸上绽放出阴森的笑。并且,随着那东西笑起来,一条条奇怪的灰色小沟出现在它们的脸上,接着,大量黑色的液体从那些小沟里流泻下来。
一阵寒流夹杂着恶心的感觉涌向全身,风树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又是些让人倒胃口的玩意儿。它们脸上流下来的那是什么?”
丝毫没有放慢脚步,萧木客垂下手,轻声道:“不知道。快点离开这里就对了。”
“糟了!”东方淇拼命追赶着萧木客与风树,一面惊恐地环视身周。他着了魔似地瞪着眼睛望着身边数以千计的怪物,见到那些妖异的脸上不断涌出黑色的汁液,一点点滑落地面,他整个人都被畏惧的情绪笼罩了。既没有大叫,也不做任何防御,他似乎完全放弃了希望,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风树斜了东方淇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笑:“只看见这样的情形就腿软了?除了‘废物’,还真不容易找出别的词来形容……”
萧木客只是迅速地回望片刻,冷冷道:“现在抓紧时间还来得及。”
“好、好……等等我……”东方淇颤声道,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番,才直起身子追上前去。
“好恶心,”看到周围的怪头脸上纷纷流下黑水来,玉无瑕轻轻扬了扬手中的水蓝色丝巾,嗔道。伸手在怀中摸索着什么,美人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跟在三人后面。
“我们为什么不跑?”风树一边疾步前行一边向萧木客道:“该死,这里面使不出轻功来!不过,跑总比走快很多。”
“我们可以跑,”萧木客面无表情道:“如果你表弟不反对的话。我们需要他带路。”
风树眼角跳了跳:“他当然不肯。跑起来的样子不雅观,而且会流汗,这么有损美人形象的事,他怎么肯做呢?”
“以这个棺室的面积,”萧木客淡淡道:“只要知道路径,走出去也来得及。”
沉默了几秒钟,风树道:“说真的,你不觉得他有问题吗?”
“少将军,”东方淇吃力地跟在两人后面,气喘吁吁道:“我想,说不定折回去这一步就是走出这个阵的关键。鬼打墙也好,阵法也好,都是让人产生错觉,自己在里面兜圈子走不出去。所以……”
“所以怎样?”风树森然道。
“所以,”东方淇老成地一笑:“在我们看来是折回去的路,也许正是走出这个地方的通道。正如我们以为是正确的路,最后却总是迷失了方向。只是……只是不知道令弟他是根据什么来辨别方位的……”
风树不出声,下意识地向后飘了一眼——玉美人正慢吞吞挪动脚步,一面专注地在衣服里翻找着什么。他眉峰一紧,高声叫道:“喂,死娘娘腔,你还在找什么?不快点离开这里,我们都会死在怪物手上,”见美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又补充道:“那样死得可难看了!”
“我知道啊,”玉美人举起一个小瓶子,对着表哥晃了晃,含笑的面庞艳如晓春之花:“我把‘美人瞑目’提前找出来了,到时候就不用害怕了!”
美人话没说完,风树已经调头走远了。前方又是一个岔路口,也许是正在气头上,他不假思索地向前冲去。刚走了两步,只听表弟娇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丑八怪表哥,你小心认错路哦!”
瞳孔中涌上暴戾的血光,风树固执地继续前进。萧木客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冷冷道:“忘了东方先生刚才的话吗?你认为是正确的路,最后却总是迷失了方向。”
玉无瑕袅袅娜娜地走近三人,借着夜明珠暗暗的光,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木棺,娇笑道:“表哥果然又丑又笨。这条路我们以前走过了嘛,你这样就倒回去了。”
“是吗?那么,美人表弟,”风树微笑的样子很美也很阴险:“你觉得我们应该走哪里呢?”
“这个嘛,”玉美人指着棺材堆靠左边的一道缝隙:“只有这一条我们没有走过。其他的都是回头路。走这一条路,一定可以出去的。”
风树戒备地看着玉美人:“你怎么知道其他的路都是回头路?”
“快走——”萧木客拉起风树走上了玉无瑕指引的那条路,顺着两列木棺之间的空隙快速向前奔去。东方淇忙不迭地跟上去。
玉美人弱柳扶风般摇摇摆摆走在最后面:“你们不会用眼睛看吗?自己走过的路总该有点印象吧。看着路口,应该就会想起来,这条路是不是走过了。”
“我看不出这些路有什么区别,”风树乌漆如墨的眼睛泛着冷光:“所有的路都是一样宽窄,两边都是一样的棺材……”
“但是棺材里面的丑八怪长得不一样啊!”玉美人娇声道。
“你在说什么?”风树莫名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区别大着呢,”玉美人稍稍靠近旁边一摞棺材,娇滴滴道:“你看嘛,最下面两个丑八怪,虽然它们的皮肤都很差。但是,上面这个丑八怪的皮肤比下面这个,相对来说,要好一点。下面的丑八怪,皮肤要粗一点,还有就是……”
“真是没有想到啊,”风树与萧木客对视了一眼,拖长了声调,道:“原来你还能区分出这些家伙长得不一样。我之前一直以为,在表弟你的眼里,其他人都长得一个样,全部都是丑八怪。”
“这是事实,”玉无瑕的细眉动人地弯了一下:“天底下除了我以外的人,本来就都是丑八怪,只是丑的程度不同而已。”
“萧兄,少将军,”东方淇突然悄声叫道,那声音听起来像幽灵一样轻飘飘的,似乎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你们看……地上……”
风树快速地瞟了一眼地面,只见那些怪物脸上滴落的黑水一接触泥地,立即就渗入其中。随着渗进地底的黑色液体越来越多,地面渐渐鼓起了一个个高不过几寸的小丘。比拳头略大点的小土丘不安分地蠕动着,好像什么东西就要从地下钻出来。
“别管它们,”萧木客平静道:“继续赶路。不要看地。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还是往前走。”
冷哼了一声,风树暗暗将一枚血影魔针藏在指间,表面上却是一脸懒洋洋的安然。看着同样不动声色的萧木客,他漫不经心道:“你也注意到了,这墓的地面全是泥土。虽然这片山崖的岩石质地不算很坚硬,但我还是无法想象,用人力在岩石上掏出一个大洞,再把泥土填进去……墓主这样设计,究竟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建造密室和暗道,还是为了埋藏防盗的邪物?”
“这个问题,”萧木客轻声道:“我第一次进来就……”
“出口——”东方淇倏然用颤抖的手指着前方,激动地嚷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了!”音量由高转低,风树敏锐地觉察到说话人的情绪已经从最初的狂喜逐渐掺杂进些许失望。
风树懒懒抬起眼皮,只见脚下的路向前蜿蜒了十几丈后,赫然通往一小块空地。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他使劲眨了下眼睛,再次凝神看向前方。距离太远,棺室里又太暗,他仅能辨出在那一小片空旷的地方尽头,好像立着几级石阶,青黑色、狭窄的石阶连接着的又是一小片空地。
“这两个家伙,费了那么大的劲,最后找到的就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台阶,”风树挑了东方淇一眼,心底暗暗琢磨:“难怪老家伙的口气那么失望。估计他看到那个破石阶,心都凉了。”
风树正在出神,一声如同受伤野兽发出的惨叫响彻整个洞室。他一惊,本能地四下打量,试图透过密密麻麻的棺材寻找声音的源头。那声叫喊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的,传递出无限的恐惧和痛苦。余音在墓室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深深震撼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这声音……这……一定是守护墓地的恶灵要出来了!”东方淇像疯子一般挥舞着双手,大喊大叫。紧跟着,他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萧木客与风树,朝着棺材阵以外的空地狂奔过去,力气出奇地大,一路上又撞落了几具木棺。
“死老头,”风树骂了一声,机警地把长剑贴近地面,犹豫道:“刚才那声音……我觉得像……大笨石。现在,我们恐怕也只能丢下他了……你说呢?喂——你——”
看着对面那双没有多少感情的眼睛一点点浑浊起来,风树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淡青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风树只觉得眼前一花,眼睁睁看着面前那月白的身影直直地倒了下去。来不及考虑什么,风树以闪电般的速度,在萧木客的身形触到地面以前接住了他。
托着萧木客冰冷的身体,风树反而很快冷静下来。把灯放在身旁的地上,他腾出一只手搭上对方的手腕,须臾,皱眉道:“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就中毒了?难道是……”墨黑的眸子里,一缕杀气开始蔓延,他死死瞪着萧木客右肩上一抹玫瑰色的、正不断扩大的痕迹。小心翼翼地撕开红色印记周围的衣服,瞬间,视野中似有银星闪动——萧木客的右臂上部扎着一根极细的、银白色小针,针尖深深地陷进肉里,刺出来的血竟是奇异的、玫瑰花瓣一样的色泽。
暗道一声“糟糕”,风树看看身边成千上万狞笑着的怪头,又看看地上越来越多并慢慢聚集在一起的小土包,狠了狠心,把剑扔在脚边。自靴子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缓缓抽出手,让萧木客平躺在地上,左手扳住对方的肩头,目测了一下毒针刺入的位置,举起匕首准备划下去。
不带一点情绪的眸子猛然张开,萧木客淡淡道:“不用按着我,你动手吧,我不会乱动的。”
“给本少爷闭嘴啦!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剧毒?”风树寒着脸道:“是那老家伙干的吧?很糟,我不能确定是什么毒。像是……”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利落地挑出了萧木客右臂上的小针。
“是哪种毒都没有关系,”萧木客镇定自若地站起来:“一会儿就好了。我没想到东方先生会这个时候发难,这种针刺在身上又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然马上运功调息,刚才也不至于会失去知觉。”停了一停,他又道:“东方先生早年为了躲避仇家追杀,在滇国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他最擅长的就是放蛊、下毒、发射暗器。你最好跟他保持三尺以上的距离。”
“是吗?”风树扬了下眉,脸色缓和了一些:“之前你摔我一跤就为了这个?”
萧木客不置可否,拾起剑,轻声道:“方才你说……我们听到的叫声是言不悔?除了你表弟,还有谁进了这棺室?”
风树冷冷地回答:“大笨石,和我大师姐。”
萧木客点了点头:“你先出去吧,不过要小心东方先生躲在什么地方偷袭你。我还需要你表弟指路。”说着,他挺起长剑,从容四顾道:“那叫声是从左面传来的对吗?”
“喂——”风树怫然不悦:“你敢瞧不起本少爷?你……”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棺室一角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脸上现出惊疑不定的表情,风树急忙收起匕首,俯身去捡自己的长剑。刚一低头,他就愣住了,急道:“我的剑呢?先前明明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好像根本没有去听风树的话,萧木客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一声巨响迸发的地方。灰蒙蒙的尘埃从室内某一处扬起,渐渐地扩散、飘落,整个墓室刹那间充斥着一种奇怪的气味。
“丑八怪表哥,”玉美人此时才袅袅婷婷地走到两人身边。绞弄着手中的丝巾,美人啜泣道:“这里面好多灰,我都透不过气来了。衣服本来就弄脏了……再呆在这个鬼地方,我美丽的皮肤……就要变得……呜……表哥,你说……那些丑八怪,是不是……就因为……在这里面呆久了……皮肤才会……才会那么差……”
“我想是的。所以,美人表弟,你赶紧离开吧,为了你自己美丽的皮肤着想。”风树冷酷的声音与脸上绝美的笑容毫不相称。重新摸出那把小巧精致却锋利无比的匕首,他沉声道:“那边是不是出什么变故了?”
“没什么,”萧木客神色不变:“看样子,那边有一堆棺材塌了。这个阵就算是被破坏了,我可以不要人引路了。你马上带你表弟出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去找一下言不悔,随后就出来。”
“还不快滚?”风树气势汹汹地朝玉美人吼道:“你不想变得跟木棺里那些玩意儿一个模样吧?”
玉美人慌乱地在自己光滑细腻的脸上摸了一把,又怯生生地瞟了瞟还在溢出黑水的一颗颗怪头,头也不回地奔向棺阵的出口。
“还有你,”萧木客提起剑向发出巨响的地方飞掠而去,丢下冷冷的一句话:“你也出去。”
“你凭什么指挥本少爷?再说,那个偷了‘风冥’的贼肯定还藏在这里面,我非把他揪出来不可!”风树看了下地上的提灯,却没有拿起来,而是纵身追在萧木客后面——从有记忆开始,父亲就有意训练他在暗处视物的能力;何况,进入这间邪异的棺室近两个时辰了,他的双眼早已习惯周遭光线匮乏的环境。
“小心——”萧木客没有任何先兆地停了下来,举起一只手拦住风树。
目光越过萧木客的肩头,风树发现眼前一片狼籍。地上四处可见碎裂的木片和一滩滩白色粘稠、散发着腥臭的液体,液体中央还有一些黑色、卷曲的长条在蠕动。强忍着胃里翻天覆地的感觉,他继续探头扫视前方:一口已经七零八落的木棺横在地上,棺材里也是淹到棺口的稠白恶臭的液体;一个人背对着自己趴在棺材上,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棺中的黏液里;而液体的中心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正不断翻上一股股深红色的血。
“那是大笨石吗?”风树从萧木客身后绕到棺材另一侧。一步一步挨向地上破破烂烂的木棺,他摇头道:“看这情形,他多半已经没命了。为了他冒险根本就不值得。”
萧木客一言不发,仍缓缓地逼近木棺。
风树暗暗骂了一声,走到萧木客正对面,压低声音道:“等一会儿,我们一起动手。你记住,随机应变走为上。”
萧木客还是没有什么表示,风树皱了皱眉,也不再说话。尽量保持着与对方一致的速度一点点挪向不远处的棺材。二人一左一右,逐渐接近了几乎膝盖以上都探进棺材里的人。率先一步跨到紧靠着棺身的地方,萧木客小心翼翼地抓住那人浮在液面上的外衣一角,缓缓向上提了一下,好像在试探布料是否结实。对着风树微微地点下头,他将那人的衣角往手上卷了卷,准备发力。
“等等,”风树在千钧一发之际叫道:“我觉得有问题。这具棺材里的怪物到哪里去了?没有看到啊。”
话音没落,那人浸在棺材里的上半身忽地竖了起来,一双血红的眼睛直视着风树。
那一刻,风树感觉不能动弹了。冷汗从额头上滑落,他近距离地看着那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血红的眼睛,瞳孔变得格外大,像一个幽深的洞;全身的皮肤似乎都溶解了,而那种白色粘稠的汁液好像长进了皮肉里面,整个体表给人的感觉是在皮上挖了很多洞,然后填入一种稠白腥臭的液体。如果不是凭借身上被撕裂的、残余的衣饰,恐怕没有人会认得这个五官稀烂流脓的怪物是谁。
面目全非的言不悔一抬起头,便攻势凌厉地扑向风树。纵使风树一身绝学独步武林,怎奈此时手中只有一把短小的匕首,在这样的情形下完全施展不开。侧身闪过言不悔穷凶极恶的袭击,他就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估计离开了对方的攻击范围,他一跃而起,只见萧木客站在离言不悔约一丈远的地方,剑平举在半空中,剑刃指着对面已经丧失了心智的“人”。而彻底被异化了的言不悔用两只血红的眼睛盯着萧木客,不断变换着站立的位置,仿佛在选择最佳的进攻角度。
风树蹑手蹑脚地转到言不悔背面,一面尽量快而轻地在百宝囊中翻弄着,希望找到一件趁手的武器。
眼角的余光洞悉了风树的意图,萧木客淡淡道:“快走。你帮不上忙的。”
“本少爷咽不下这口气,”风树不管不顾地从后方靠近外形骇人的言不悔:“大笨石这家伙,往常接不了我三招。变成这副德行就凶了?”
“其实他厉害不到哪里,”萧木客后退一步,平静道:“只是他身上的白浆极毒,一碰到就会变得跟他一样。甚至,我也不敢肯定,我沾上了会怎么样。记住,千万不要让那些白色的液体沾到你的皮肤,一点也不可以。”
“去死,”风树一猫腰躲在旁边一列棺材后,自言自语道:“那家伙一动,身上的白浆就四处乱飞。怎么可能不被溅到?”他跺了跺脚:“想到要进墓,穿的都是紧身的衣服。不然,要是穿着件斗篷、披风什么的,现在就好办了。”
脑海中蓦然闪过一道灵光,风树摇摇头:“我怎么这么笨?”借着堆得很高的棺材掩护自己,他以最快的速度从百宝囊中取出一条毯子。
“看我来对付这愚蠢的大石头,”风树挥舞着手里的毯子向萧木客叫道。话才出口,他猛地感到脖子上一凉——一双软得好像没有骨头似的、冰凉粘滑的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软绵绵、黏乎乎的触感,立即让风树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涌。恶寒的感觉从脖颈蔓延到全身,他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一种窒息的晕眩所笼罩。
脖子上那双软粘湿滑的手在不断地收紧,风树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浑身无力,眼前滚过一大片又一大片的黑暗,却又总不至于完全失去意识——因为卡住自己的那双手似乎真的没有骨头,仅仅是由一种粘稠的膏体组成——愈勒愈紧的同时,他几乎可以感受到那双手的形状在改变,感受到那种凝脂一样粘黏稠白的东西由于受到挤压而在自己的颈项间一点点游移扩散。
眉头一凛,风树艰难地抓紧匕首,身体顺势朝后倒去。背部很快触到了坚实的棺身,他根据那双手袭来的方向,匆匆估计了一下手的主人在棺中的位置,拼尽全力一寸寸抬起右臂,反手将匕首狠刺进身后的棺材里。
陈旧的棺材板好像并不厚,闪着寒光的匕首一下子就刺穿了木板,陷入棺材里。也就在这一瞬,风树面色大变,从被那双手卡上以来第一次露出了惊惶的眼神——刀柄握在手里的触觉,明明白白地传递出他无法相信的事实——木棺里根本没有与那双手对应的躯体。
风树紧咬着下唇,不甘心地用力转动匕首,却仍是徒劳——异样的手感明显地昭示着棺材里只有满满的液体,如前所见的那种粘稠腥臭的白色液体。
“这次,恐怕就这样玩完了吧?”风树无声地苦笑。刹那的失神,内力已经无法重新凝聚,笑过之后,他手上再没有一丝力气。手指僵直地动了动,他沮丧地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没有可能抽出插在木棺上的匕首了。
风树放弃了手上的动作,眼神渐渐变得涣散,黑水晶一样的眼睛现在仿佛蒙了一层灰。漆黑的眼珠看似没有目的地转来转去,他的大脑还在紧张地思考着,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在心里划过,却又被一一否定。
突然,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风树的眼睛定格在一个地方。定定地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粉红衣衫,他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了。
“可以多一种死法吧,”唇边浮现一抹嘲讽的微笑,风树移动目光,从容地顺着粉红的裙摆向上看去。于是,意料之中地,一张平平的、没有五官的面孔印入了他的眼帘。
对于风树来说,遇见这个没有脸的女人已经是第二次或者第三次了。然而,如此贴近那张惨白平直的脸,却是从前不曾经历过的。
粉红的身影立在与风树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拖着长发的身子俯下来,那张没有五官也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就在他的肩膀上方。
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浸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风树却依稀感到卡住自己的怪手渐渐松懈下来,呼吸开始变得通畅。
“喂——你在哪儿?没死的话就吭一声。”这时,萧木客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听起来却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你走远一点,那家伙要过来了。”
合上眼睛定了定神,风树陡然发力,挣脱了卡在脖子上的手。一把拔出棺身上的匕首,他身形一晃之下已经退到了几丈以外。
向四面望了几眼,风树小心翼翼地与周围的棺材拉开一定的距离,试着运功调息。
“你怎么在这里?”萧木客幽灵一般从风树身后冒出来:“我刚才不是叫你走远一点……”
看着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目,风树没来由地笑了笑,虚弱道:“放心,本少爷还要给你收尸呢,不会……”脸上的笑容倏然凝结,不经意的一瞥,他见到的是此生都难以忘记的景象——萧木客身后,密密麻麻的木棺侧面探出的那些怪头,好像突然收到了一道无声的指令,全部脱落下来——并不是上千颗头颅被砍断似的滚到地上,而是——那些怪头的坠落,像是拔开了木棺上一个塞子,随着头部一起落下的是棺材里粘稠的白浆。一眼望去,遍地都是一滩滩白色液体,上面漂浮着一颗颗怪头。很快,那些黏稠的液体聚集在每个头颅周围,慢慢地,凝成一个个人样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