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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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律香川四天没回来了,夏青晓得他要去会万鹏王,要杀韩棠,之后林秀就要死了。准确的说,林秀是死给众人看的。
林秀本是最不应该爱上律香川的人,但是她没看清律香川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她也不在乎。她一心想摆脱万鹏王和孙玉伯和林家这三方势力,唯一的途径就是“死”。
这些都是林秀后来告诉夏青的,她企图寻求夏青的帮助。
这些发生过的事如唱戏一般重演一遍,夏青心里静不下来,他整日待在书房,誊抄古诗古词。
寒鸿高,仙露满。秋入银河清浅。逢好客,且开眉。盛年能几时。宝筝调,罗袖软。拍碎画堂檀板。须尽醉,莫推辞。人生多别离。
手里在写什么?写什么都不要紧。他只是想找点事做,他必须让自己忙得停不下来,他不能叫自己有思考的时间。
夏青不敢想。
我怕自己知道,我怕自己知道。
啪嗒一声,墨汁滴落雪纸……
像一只眼睛,不动神色地看着握笔的少年……这个时候,他还不及弱冠。
夏青手一松,笔滚落案牍。
纸被扯碎,诗词纷飞。古书也被摔了出去,桌案上的东西被一扫而落,碎的碎、破的破、裂的裂。
雕琢着渡鸟(乌鸦)环飞的洮河砚滚了几滚,止在夏青脚边。
洮河砚其料取于甘肃卓尼一带洮河深水处。洮砚因其石质细腻,纹理如丝,气色秀润,发墨细快,保温利笔,北方最为贵重,当今已经稀少。孙玉伯偶然得了两方,赏了律香川一方以显厚爱。
律香川请了雕砚名师,问夏青雕刻鸳鸯如何。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
夏青说道:“三国魏嵇康《赠兄秀才入军》诗,‘鸳鸯于飞,肃肃其羽。朝游高原,夕宿兰渚。邕邕和鸣,顾眄俦侣。俛仰慷慨,优游容与。’香川你呢,你想和谁鸳鸯于飞?”
律香川笑道:“还能有谁,近在眼前。”
夏青侧头说道:“我不喜欢鸳鸯。”
“那你喜欢什么?”
“世人皆认为鸳鸯一旦结为配偶,便陪伴终生,即使一方不幸死亡,另一方也不再寻觅新的配偶,而是孤独凄凉地度过余生。”
“不是如此吗?”
夏青摇摇头,“且不说古人最早是把鸳鸯比作兄弟的。就说鸳鸯本身就非忠贞不渝。鸳鸯的配偶在时,鸳鸯一心一意,配偶不在后,它们会另寻新欢。鸳鸯是一种对新欢热爱的动物,何来忠贞可言?”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夏青说道,“我喜欢是渡鸟。”
律香川点点头,“听说渡鸟是最聪明最孝顺的鸟。俗清风雅本难定,大智如愚乃巨贤。”
“《尚书传》‘周将兴时,有大赤乌衔谷之种而集王屋之上,武王喜,诸大夫皆喜。’”夏青说道,“古人将其视为有吉祥和预言作用的神鸟。‘乌鸦反哺,羔羊跪乳’是儒家以动物形象来教化人们‘孝’和‘礼’的一贯说法。我喜欢渡鸟,更因为它们才是真正的忠贞不渝,生死不移。”
“那我们把这方洮河砚打磨成圆形,圈边雕刻渡鸟环飞。”
旧苑鸦寒荒皋雁瘦,吴霜正染青袍。
夏青颓然跌坐,往事袭来,头痛欲裂。
树树西风,幕鸦寒不起。
抓起砚台狠狠砸下去……
破镜怎重圆?裂研怎重合?
三天后,律香川回来了。回来后律香川在床上躺了又三天,才能走动。
“这次事情很复杂。”律香川只说道。
“我知道。”夏青点点头,端上药,他是真的知道。
夏青更加知道最后一天会发生什么。
最后一天,也就是明天。
明天律香川会回孙府,而自己,生平第一次,要亲自去杀人。
在已经发生过的“明天”里,夏青将第一次,面对面,与那个女人。夏青现在已经“倒退”在时光里,他不知道,如果明天他不去,之后的一切……会怎样?
他输过一次了,再也赌不起宿命。
“你是谁?”孙小蝶抱着怀里的孩子,不躲不闪,只是发白的脸色出卖她心里的慌张。
“谁也不是。”夏青淡淡地说道。
“你……”孙小蝶声音发颤,“那你来我家做什么?”
“这是你家吗?”夏青叹了口气,看了看孙小蝶怀里的安睡着的孩子,说道,“我来帮你解脱。”
解脱……是多么诱惑人的一个“词”。
“你要帮我逃走?”孙小蝶忧虑道,难道这个人是来帮自己的?可是……为什么她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不论你来做什么,我劝你还是走吧。”孙小蝶说道,“你站在这里,就是站在阎王殿里。”
每一个接近自己的男子,每一个出现在小屋周围的人,一旦被律香川发现都会必死无疑。自己的丫头,也就是兰兰,她早就是律香川的眼线,只怕现在律香川已经知道了有男人来这里了。孙小蝶想不到夏青来做什么,她只想着他会死掉,死在律香川手里。
“让我抱抱孩子怎么样?”夏青伸出双手。
“你快走吧!”孙小蝶对人生已看得太透彻,所以她无论对什么事都觉得很厌倦。但是她还年轻,心里总做不到完全无情冷酷,她不想看到有人死,尤其是因为自己而死。
“孙小姐,我替律香川向你道歉。”夏青的手还伸在那。
“你?”孙小蝶突然灵光一闪,叫道,“你是夏青吗?”
“我是夏青。”
孙小蝶吃惊道:“夏青你竟然是个男的!”
孙小蝶想吐,“每次他醉了,对我做哪些苟且之事,发泄的时候总会叫你名字。我没想到,你、你们……”
夏青笑了笑,“我知道你也不愿意,是他强迫你。”
孙小蝶看着夏青,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夏青臂弯,“这是他的孩子。”
“我知道。”夏青默了默,“这孩子像你。”
小孩子的皮肤雪白嫩滑,五官精致漂亮,散发着奶香。
夏青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你不要恨他。”
不知他是对孩子说还是对孙小蝶说。
孙小蝶冷笑了起来,“我恨透了他。”
夏青抬起头,“我放你走。你把孩子留给我,我帮你和孟星魂走。”
孙小蝶半天说不出话,片刻后,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心,“宝宝不能留给你。”
“这孩子……”夏青叹了口气,“你不是恨透了律香川吗?”
“宝宝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星魂说过会把宝宝当作自己亲生子。”
“孙小姐,请你记住,律香川的孩子,只姓律。”
门开了,蓝袍白衫的律香川站在那,他在屋**了好一会,听了他们的对话。
“夏青。”律香川就像没看到孙小蝶一样,自经走到夏青面前,“小蝶是我的人,我不放,谁也不能带走她。”
夏青就像没看到律香川一样,只对孙小蝶说,“孙小姐,最后跟你说一声,孩子必须留下,你必须离开。”
“夏青!”律香川的手像铁爪一样紧紧箍住夏青手臂,夏青抱着的孩子被惊醒,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忘了吗?”夏青看着律香川缓缓道,“我说过,我要,她们,都死。”
林秀已死,该轮到孙小蝶了。
不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无法改变的命运还在运转。
我无非是,再被你杀一回。
只是这一回,我害怕,我再也回不来。
谁在哭啊哭伤了城墙
谁在笑啊触目的苍凉
谁的眼啊嘲笑这浮华
谁安静地不用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