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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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他看着他又喝醉了,也许是为了又一桩艰难地任务,也许是为了又一个企图染指孙小蝶的男人,也许……他想,也许他只是想醉一场。
终不为自己。
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即使喝醉了,醉的也只是身体,不是他的头脑。
他穿着整洁、简单、朴素,他憎恶“多余”,从不做多余的事,从不要多余的装饰.也从不说多余的话。因为多余就是浪费。只有愚蠢的人才浪费。
愚蠢的人不会让自己醉得不醒人事。
愚矗的人必败亡。
律香川并不是愚蠢的人,正好相反,他太太过聪明,聪明的人多半死在自己手里。
大半的武林属于孙玉伯,但是不要忘了,大半个的孙府都在律香川的掌控之下,孙玉伯抓着武林,他抓着孙玉伯。
如果说没有孙玉伯就没有孙府,那么没有律香川就没有孙玉伯。他是老伯的左膀右臂,他是顶尖的杀手也是出类拔萃的军师。
他手上的血玉扳指无异于阎王的拜帖。阎王请你入地狱,何人能逃出?
这样的人,不会一直臣服。
不会一直臣服的人,心里究竟装着什么,外人永远看不清摸不透,但是,有一个人看得无比透彻。
看得越透,心里越冷。知道得越多,就越恨不得忘记。
现在这个人,就坐在对面的酒楼喝酒。
夏青的对面就是律香川。
律香川出来一醉方休,他尾随而来。律香川上了他常来的饭庄,夏青就进了他对面的酒楼。他们隔着一条街,分坐两家楼,各喝各的杯中酒。
他饮烧刀子,他抿竹叶青。
律香川知道夏青跟着他,每次他出来喝酒,夏青都爱跟着他。
你不放心我,怕我明目张胆杀人放火吗?
曾经律香川笑问此事时,夏青也只是笑笑,不作回应。律香川从不管夏青做什么,他甚至觉得在他的注视下,他嘴里的酒,更香,更醇,更带劲。
我只是怕你喝醉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句话,夏青始终沉在心里。
喝完酒的律香川,披上黑色斗篷,带上黑色帽子,跌跌撞撞走出酒楼,那样子还真像极了普通醉汉,若不是他拇指上血玉扳指折射着丝丝光线出卖了他的真实身份。普通老百姓也许认不得,若街上有武林同行,那一定是绕道而行的。
不要得罪律香川,更不要得罪喝醉的律香川。
平时的律香川文质彬彬,喝醉的律香川,杀人不用任何理由。
夏青知道,律香川要去杀人了。
他要去杀一个无关紧要却惹他不爽的人。
律香川去了那间屋子,那间屋子关着这世间少有的美人,曾经的孙府大小姐,孙小蝶。
也关着他们的孩子。
夏青看过那孩子一次,仅一次,夏青就恨不得杀了他。
那本不该存在世上的孩子,一场阴差阳错的悲剧。
平常夏青不跟律香川来这里,但是今天神使鬼差的,夏青一路跟过来了。他的人就像是自已被一根看不到的绳子绑住,拉着他跟随他。
那个就要被律香川杀掉的人出现在夏青视线里,是一位俊俏的少年。夏青听说过这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花家小公子,想到这位花公子马上就要化作孤魂野鬼,他竟然生出一丝怜悯。听说花公子的古琴一绝,师承南宫家的传人南宫远,一曲《凤归隐》弹得上天入地独一无二。
不知那曲子有多绝妙,可惜他就要死了。夏青想,律香川喜欢听琴。
一弯新月桂上树梢。孙小蝶没有来,花公子已等得快要疯了。夏青想,他也许恨不得立刻冲到她家里去问她为什么还不来,可他一定想不到孙小蝶的“家”就是她的牢笼。夏青想,他不敢做任何一件可能让她不高兴的事,恋爱中的男女都是一样,仿佛自己就是全天下头一号傻瓜。
花公子还在等,但孙小蝶依旧没有出现,律香川失去了看戏的兴趣,本来他打算当着孙小蝶的面干掉那不知好歹的小子,这不是警告,是恐吓。
然而孙小蝶没有来,律香川没有欣慰也没有失落。他站累了,他想杀了人就回家,回家洗个热水澡,搂着夏青好好睡一觉。
律香川走了出去,神态悠闲得如闲庭散步,虽然脚步踉跄,使人越看越像个醉汉,头头上戴的帽子也歪下来了,遮住了大半个脸。
陈陈的酒气让出身书香门第的花公子厌恶得皱起新月般的眉。
醉汉向他走了过来,故意问道:“你在等人?”
夏青看着花公子昂起头根本不屑理睬,无奈这如花少年有眼无珠。
醉汉喃喃道:“我也等过人,但要是值得等的人,我才等,你的呢?”
花公子冷冷道:“你管不着。”
醉汉笑道:“我当然管不着.但你等的若是个婊/子,那就太冤枉。”
花公子一把揪住律香川的衣襟,喝道:“你说什么?”
律香川嘲讽道:“你等的不是婊/子,难道还会是个皇后?”
花公子道:“是又怎样?”
律香川笑笑道:“她也许是你的皇后,却是我的婊/子。”
花公子大怒挥拳,拳头不未打上他的脸,忽然发觉这醉汉一双眼睛锐利如刀,完全没有半分醉意。
律香川冷冷地瞧着他,锐利的眼睛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嘲弄的意思。
“你莫非知道我等的是谁?”
“你等的是小蝶,是不是?”
“你认得她?”
律香川点点头道:“我怎会不认得,她既是你的皇后。也是我的婊/子。”
花公子的怨气再也不能忍,拳头再次挥出,刚及律香川的时候,律香川的膝盖已撞上他的脸。
夏青看着花公子仰面倒下,鼻子里流出的血比身上的斗篷更红。
律香川垂头望着他,喃喃道;“奇怪这人的鼻子虽已歪了,却还是不太难看。”
花公子喘息着,想站起。
夏青听到律香川说,“我讨厌有人长得比夏青好看,幸亏你还不够好看,不然死得更惨。”
夏青想起很久以前,律香川说,夏青,没有人比你好看。夏青问,要是有人比我生得好看怎么办?律香川说,不会的。
因为我会杀了那个人。
律香川的脚已飞来,踢向花公子的腰,花公子飞起来又重重掉地,花公子的五官都似巳变形,嘴里满是破裂的牙齿。
律香川慢慢地点了点头,他道:“这样才好些了,但我还可以让你变得更好些。”
花分子不再脑怒只有恐惧,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要对付我?”
律香川谈谈道:“因她是我的婊/子,我一个人的婊/子,不是你的。”
花公子死了。
夏青幽幽一声轻叹,慢慢地从树后走了出来……他走得很慢,他向来如此,每一步,仿若脚下生莲。他本身就如一朵隐在雾中的白莲。
“夏青。”律香川摘下遮脸的帽子,随手往湖中一丢。
帽子在水面上慢慢浸湿,一半浮起,一半沉下。
夏青觉得自己就像那顶黑色帽子,一半在人间,一半在炼狱。
夏青觉得律香川也像那顶帽子,一半是人,一半是魔。
“夏青,我们回家。”
夏青望着暗蓝色的湖面,倒映着那一轮新月,银波涟漪。他转过头,一双眸子朦朦胧胧,像烟雨,像湖中的月,像天边你永远够不着的云,他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那种难受,多忍受一秒他就恨不得投身死在这湖中。
律香川,这就是你。夏青心里发痛,他不是第一天看透这个男人。律香川,他本就是这样。夏青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但他就是压抑不了,他想死,他想抱着这男人一起投死湖中,一了百了。但是他做不到。
律香川迷失在这双眸子里,看着夏青的的眼睛,仿佛看到他瘦弱的身子里那颗跳动着的赤红心脏,每跳一下,都重合着自己的心跳。
两个人互相凝视,久久不语。
不远处,传来那间屋子里小孩子的哭声。
夏青忽地出声,声音不大,却口吻严肃,“香川,我要她死。”
仿佛感受到了自己母亲不详的处境,那个孩子哭得更响。不知是小孩的哭声太凄厉,还是夏青的话太不着边际,律香川微微张了张嘴巴,半天才回神,“你说什么?”
我要,她们,都死。
——突然一个惊悸,寒意透身。夏青生生被吓到,翻坐而起。
律香川一手点灯,一手取衣披在夏青身上,“又做噩梦了?”
说着他搂过夏青,轻抚夏青的背。律香川记得小时候自己梦魇,母亲也是这样抱着自己安抚自己。
夏青在颤抖,他忍不住,他受不了。
回到这个世界好几天了,他每夜噩梦,都是不堪回首的陈年旧事。
往事入梦,夜夜惊魇。
那些不可以想起来的事就要想起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