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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有准备,有信心,那么,杀一个人,很快。手起刀落一瞬间的事,一丝声音都没有。
    不浪费时间,也不能给三王爷说话的机会。
    律香川有几个月都没有杀过人了,重操旧业,才发现“杀戮”这种东西已经深深烙进自己的身体,与血液一起循环。
    摆不脱,挣不掉的,是宿命还是习以为常?
    如果杀人就像家常便饭。
    人不吃饭会死,律香川不杀人也会死。
    江湖就是这样公平,你不杀人,就被人杀。
    以律香川的本事,完全可以在杀之前逼问三王爷事情的真相,但是他没有。他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夏青究竟是什么人,不想知道三王爷为什么要杀夏青,也不想听三王爷开出条件换条命。
    南宫远说他只希望事情可以早点结束,从此各人走各人的路。
    律香川也想早点结束,结束一切。如果要杀人,那就快些杀,如果要谋反,那就快些反。
    结束一切,从头再来。
    南宫远,如果能再认识你一次也好。
    ……
    孙玉伯很久没像今天这样大发脾气过了,当他得到孙府被剿的噩耗时。再糟糕的事情发生,孙玉伯都不会拿“噩耗”这词去形容,那只会长敌人威风灭自身士气,但是眼下,孙府,已经不是“孙府”了,他的孙府在他走后三天竟人间炼狱灰飞烟灭!
    现在的孙玉伯,以及他身后长长一队人马,已经失去了根本,没有了根基,他们成了无根的野草,而临安,正有一场狂风暴雨等待着他们。
    这个老人,看着林染月亲自派人传递出来的血书,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以往沉着冷静不威自怒的老伯,仿佛跟着孙府一道被血洗了。
    林染月送的是一件小婴儿的衣服,衣服背面不知用谁的血写着一句话:
    血祭孙府为老伯践行,愿老伯有去无回。
    ——律香川之妻林氏敬上。
    孙玉伯的胃立刻痉挛收缩,有如被人重重在胃上打了一拳。他愤怒得花白胡子都在颤抖,一股足以将万物燃烧的怒火,他几乎忍不住要从马上跳起来,冲过去,将眼前的手下扼死,将信使扼死,将所有的扼死十次。
    令人惊异的是,他居然忍耐了下来,他反复盯着那件小婴儿的血衣,他死也想不到林染月竟然就是林秀,林秀怎么可能没死呢?律香川杀了她,她究竟为了什么还会对律香川死心踏地?这都是连环计、局中局!他们骗了他!他们统统都该死!该死!
    他暴跳如雷怒气冲天,但终究没杀任何人,就连信使都被放回去了。
    好一声老伯,好一场血践,好一句有去无回!
    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翻了天?孙玉伯一旦冷静下来就冷静得异常可怕。他从来没有被人打击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律香川叛变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以为随着律香川的死,孙府能平息风波,养精蓄锐,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孙玉伯心里想,难道夏青真的和林秀是一伙的?难道他们都是为了给律香川报仇?难道?难道律香川根本没有死!
    ……
    “你们听——”陆灰衣护住夏青。
    四人屏吸停住,有风,有力量,很快的速度。
    电光火石之间,四个人都趴了下来,一只很大的怪鸟从头顶上飞过。
    他们爬到靠墙的一角,孙一重护着头部,瞧见那东西还在上头盘旋,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从没见过如此大又如此丑陋地大鸟。或者也不是鸟。
    浑身无毛,褐色的皮肉皱皱巴巴,三个头,每个头上一只白色的眼睛,全白,没有瞳孔。
    孙一重定睛一看,那怪鸟翅膀巨大却没有脚,难道它到死都要一直飞吗?
    “那是——”孙一重刚出声,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他嘴巴,接着他就看到比手更冰冷的眼神,那是南宫远的警告。
    警告他们不要出声。
    夏青立刻反应过来,这只丑陋的大怪鸟是瞎子,看不到,只能用听。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静到连心跳都慢了下来。
    “你们是谁?”怪鸟居然出声了!竟然是夏青的声音!
    孙一重吓得一哆嗦。怪鸟似乎感觉到了,三个脑袋齐齐转向孙一重,孙一重被那三只白色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
    “我带你们出去。”那怪鸟扑扇几下翅膀,带动起一阵充满鸟屎臭的阴风。
    这是陆灰衣的声音。
    “我带你们出去。”怪鸟又重复着,这回又换了孙一重的声音。
    孙一重瞪着眼睛,大气不敢出。
    眼见没人回应它,怪鸟怒吼起来,扑着翅膀乱飞乱撞。
    陆灰衣抽出夏青腰间的小刀,夏青按住陆灰衣,陆灰衣朝他笑了笑就一头冲了出去。
    陆灰衣动作很快,他跑到夏青他们对面,吼了一声“过来”!
    怪鸟听到动静,很是兴奋,转头俯冲下去。
    当身体跃起时,陆灰衣看到夏青按着想冲过来孙一重,他心里笑了笑。
    在他为他们拼命时,起码有一个人,抱有救自己的心愿。
    陆灰衣已经迎着怪鸟跳跃而上,本来鸟就在往下冲,他人又在往上跳,一人一鸟撞在一起。只听怪鸟狂叫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噪声,陆灰衣借助刚才奋力一跃,已经把夏青把小刀已连带刀柄扎入怪鸟腹部,甚至他自己的手也穿进了鸟的腹部。
    怪鸟疯了似的尖叫,疯了似的乱飞,陆灰衣想松开手,但是鸟的伤口在收缩,他的手已经被夹住了。况且怪鸟越飞越高,现在他松手只会被活活摔死。
    “你跳下来啊!”孙一重急得大叫。他心中的陆灰衣,要死也是死在战场上,怎么也不能死在一只鸟不像鸟的怪物身上。
    夏青看着陆灰衣被鸟带着越飞越高,眉头越皱越紧。
    “你要救他吗?”南宫远问。
    夏青立刻明白南宫远的意思,南宫远能救他,但是他不想出手。
    “能救为什么不救?”孙一重吼道。
    “力量总会用完。之后的路怎么办?”
    孙一重一拳打过去,南宫远身影一闪避开。打不赢,躲得起,是南宫远行走江湖的处事原则。
    “别打了。”夏青低下头,“飞远了。”
    孙一重一抬头,哪里还有鸟的影子。他气得一拳打在墙上。
    谁知这一拳恰好打到一个机关,墙面左右分开,阳光照了进来。
    在地底下呆久了,阳光成了格格不入的存在。孙一重眯了眯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现在东京的宣武大道上,“怎么回事?!这,怎么?这怎么到了东京啊?”
    夏青愣了愣,平静地说道,“我看到的是苏州。”
    南宫远说道,“我看到的既不是东京也不是苏州,我看到临安。”
    南宫远看到的是临安城自己的家,南宫世家的府邸,于是他又问,“你们看到的可是自己的家?”
    孙一重确实看到了不远处自己的家,张家没有被诛连九族时的丞相府。他在那里度过了一生最安稳的日子,此后天涯漂泊,性命难保。
    “是我家。”孙一重答道。
    夏青没有说话,他看着那熟悉的青石街,熟悉的宅院,门口的石榴已经结了果子,红彤彤地透着喜庆。夏青提醒自己,是幻觉,一定是幻觉,石榴树死了,律香川离开了,“家”早就名存实亡了。
    物随心转,境由心造。
    “我们来到了平行世界。”南宫远说道,“不同的时空,同样的轨迹。”
    孙一重想往前走一步,被南宫远拦下,“一旦跨出去,就是穿越时空,有去无回,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孙一重问:“什么叫穿越时空?”
    “你们这些孩子,永远不会懂。”南宫远摇摇头,说道,“不要走错了世界,找不回原来的路。”
    “那现在怎么办?”夏青问道。
    “往后退。”南宫远说道,“闭上眼睛往后退,心里想着我们刚才地地方,直到感觉光线消失。”
    太过执念会走不出过去。
    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南宫远说着已经闭上眼睛往后退,夏青与孙一重跟着照做。
    不知退了几步,夏青感觉四周暗了下来也静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懵住了,就在他睁开眼睛同时,阳光普照,四下喧嚣,车水马龙,人流熙攘。
    怎么回事?
    南宫远不见了,孙一重也不见了。他明明就往后退了,为什么退了那么多步还在原地?
    南宫远抬头看着眼前的“家”,红漆大门,黄铜锁,一角的屋檐还挂着刚搬进来时自己养的鹦鹉。
    鹦鹉看到夏青,学舌叫着:“夏青,夏青。”
    那是律香川教它的。
    难道自己,就如南宫远所说,穿越回了过去?
    夏青抬头看着门上牌匾,上面请了米芾书法,写着一句李峤的诗——带川遥绮错,分隰迥阡眠。
    龙飞凤舞,风樯阵马,沉着痛快。
    马蹄声声,车轴滚滚,夏青闻之回头,熟悉的马车已经停在身后,这辆马车,看似普通,实则装了很多暗器,看上去显得笨拙,实际上灵巧无比。
    夏青曾经长年累月看着律香川上车离开,下车回来。
    熟悉的场景,重现眼前。
    律香川下了车,微微一笑,斯文有礼,“夏青,都起风了,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夏青看着他,鼻子酸了,眼睛红了,“我在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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