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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府元气大伤。可孙府永远是孙府，律香川给孙玉伯的重创，还不至于毁了他的根基。更何况，现在老伯又多了两位“朋友”，他们是他如今最得力的助手，他们的忠诚是老伯暂时通过了的。孙玉伯只会信任你一时，不会信任你一世，尤其是被人背叛九死一生之后。
     一位是老伯的死党易潜龙亲手训练出来的青年，他叫孙一重，跟了孙玉伯便改姓孙，孙一重的武功虽算不上绝顶高手，但是若跟律香川相比的话还是有五分胜算的。孙玉伯向来有个习惯，凡是他手下或者自己看上的人才，他都要将其跟律香川比，比一比高下。哪怕是被律香川背叛过后，这个习惯总是改不了，他也没打算改。总是没有人能够超越律香川，律香川若不是绝顶厉害的人物，他不会把他当成儿子看待，不会在背水一战时将整个孙府交给他，不会想百年之后把所有的基业转手他。然而就是这个被他视为己出的孩子，狠狠地出卖了他。从来没有人可以让孙玉伯摔的那么惨几乎失去一切，只有律香川。
     另一位，就是背叛了背叛者的背叛者——夏青。律香川背叛了孙玉伯，夏青背叛了律香川，谁都逃不过背叛者的臭名。然而背叛者的背叛，总是心安理得。
     “他喝了你下了毒的酒。”
     “喝了。”
     “中毒了？”
     “中了。”
     “尸首？”
     “……”
     “怎么不说话？”
     “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夏青的表情很少有变，总是一副无知木呆的样子。只是他这张呆笨脸孔下藏着怎样的心思细密，谁也不得知。
     就连孙玉伯也看不透这个少年，夏青像雾一样。第一次见夏青他就知道，如果不是夏青自愿留在他身边，他没有任何办法将他留下。老伯的直觉告诉自己，夏青这个人深不可测甚于律香川，而且，隐藏得天衣无缝，这些，并不是夏青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只是老伯的直觉，而老伯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很多人认定，他是神。
     “你回答的很直白。”
     “因为不想撒谎，也不想说实话。”
     “这么说来你前面说得都是实话。”毒是孙玉伯给夏青的，他非常清楚其中厉害。
     夏青点点头，能不说话的时候他喜欢沉默。
     “你和律香川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你为什么要背叛他？”孙玉伯很好奇这件事，莫非人老了好奇心更重了？他在心里笑了笑，谁也看不见，听不见，但是他确信夏青知道他在笑。
     “他和你不是父子胜似父子，他为什么要背叛你？”
     孙玉伯点点头，仿佛对这样的答案反而更满意，他又问，“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拿着我给你钱离开这里，而要留下来跟我？”
     莫非你想要得更多？
     夏青从老伯的眼里看出了言下之意。
     夏青淡淡的说道，“他当初为什么要跟你？”
     两个人各有所思的对视，孙玉伯忽而笑了，一个老人的哄堂大笑，给人一种很滑稽的感觉。
     “律香川贪心，但你不是。”孙玉伯下了定论。
     “我不是。”夏青微微侧了头，青袖垂下，“我想知道，他心心念的位高权重、荣华富贵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孙玉伯食指和大拇指顶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轻言道，“你够恨他，因为他负了你十几年的兄弟情谊。你也恨自己，明明比谁都清楚，他是怎样自私的人。你想我不会杀他，因为我要叫他生不如死，所以你主动找了我，你宁可他死在你手上而你——也一直想亲手杀了他。正好他死在你手上得到的打击是最大的，这也是我想看到的。我们给了彼此非常好的机会。这样的机会有第一次也会又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你跟我来孙府，我求之不得，你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杀死任何人，用你的智慧。”
     夏青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丑也不好看的老头，虽然孙玉伯不显老，而且所有人都说，老伯会死，但不会老。但是夏青知道，一个人，是会老的，只是被人看得到看不到的问题。
     那目光依旧平静，也许这平静下酝酿着狂风暴雨，也许舒展的是晴空万里，也许着平静就是平静，什么也没有隐藏。
     这是夏青最可怕之处，孙玉伯都不确定他是心机太重还是真的老实坦诚。一般城府深深的人都装的诚实坦白叫人防不胜防，而真正诚实坦白的人总被人误以为老谋深算。
     夏青的目光挪到了自己脚尖，黑色鞋面上有一处黑得更深，那是沾了律香川的血。
     孙玉伯等了很久等到的还是沉默，他也不气，就自己说，“我用你，但是不代表我信你。这也多谢你的好朋友，不是他，我到了这把年级还不知道，原来人可以相信的真的只有自己。不过，他连自己都不信。”
     “他连自己都不相信，却是信我，否则那夜他不会来酒馆找我。不是因为他觉得我值得他信任，而是因为他觉得我没有资本可以拒绝他的信任。”
     孙玉伯好像感觉到夏青在叹气，但是夏青没有，所以他替他叹了一口气，然后笑了，“曾我也以为，律香川永远不会背叛。”
     “不过你要清楚——”夏青提高了嗓子，声音也没有多大，只是他一般说话都比常人轻，所以稍微提高一点都很明显，“孟星魂曾经背叛过高老大但是在那口水井下为你出生入死。所以，我背叛过律香川不代表我是个喜欢背叛的人，今后我为你做事，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不能怀疑我。”
     看似矛盾的话，孙玉伯听懂了，他的表情变得很严肃，“你不会背叛，你只会离开，在你想走的时候。”
     “是。”
     “与其说你要尝位高权重、荣华富贵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还不如说你在等一个结果。”孙玉伯留下一个血玉扳指，“这个东西，曾经是他的，现在是你的。”
     孙玉伯走了。夏青坐了下来，拿着那个扳指反复细看，通身血红，质地晶莹剔透，在手上掂了掂，颇有份量。夏青知道，这个血玉扳指就如同孙玉伯的命令，有了它，几乎掌控整个孙府，可以调动各组力量无论在明在暗。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也不是第一次拿到这个东西。血玉扳指原来是律香川的东西，只要是与律香川有关的一切他都关注过、熟悉着。
     这个扳指戴着律香川的拇指上尺寸正好，也很漂亮。仿佛这个代表至上权利的东西生来就注定是他的。戴在夏青手上就显得不宜，这个少年的手指太纤细。
     他刚找到金链子的时候，外面突然一个大雷，他惊了惊。
     不过只是把扳指穿过那条细细的金链子、再把链子戴上脖子的这一会功夫，外面的雨已经很大了。
     天黑了下来，即使不是一场雷雨卷乌了云，天，也该黑了。
     夜，也该来了。
     夏青一个人站在房中，没有燃灯，站累了，动了动想去开窗户。一动便头晕目眩，站也站不住，胡乱地扶住什么东西支撑自己，接着就是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黑暗中的少年无声地哭了。他哭了好久才发觉自己竟然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