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假传圣旨，谋害龙裔，举朝震惊。
    皇帝盛怒之下毕竟还是存了几分不舍，只革其妃位，将其禁足于霁月殿中听候发落。
    
    “夜半赏月，郡主虽遭禁足，这般悠然自得，倒不输我们在雁宁湖的那一晚。”李昧望着湖边一抹素白背影，暧昧地轻笑出声。
    “三更已过，大司马还在后廷徘徊，当真是夙兴夜寐，鞠躬尽瘁。”
    “几日不见，你竟瘦了这许多。”
    暮夏里几缕微风吹过，云开雾散，月露柳梢。
    他轻叹着，朝她跨出一步，伸出手。
    元修月抢先退后一步，目光冷冷：“大人请自重！”
    李昧挑眉一笑，慢悠悠道，“郡主可知，如今满朝文武，皆称你为祸水？
    元修月嗤笑一声：“墨平也听闻，朝野上下，早就偷偷唤大人为奸臣呢！”
    “哈哈！说得好！”他听了这话，反倒十分开心，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更加肆无忌惮。
    “叔清。你的小字可是叔清？你及笄大礼的那一日，我恰好也在的。”
    元修月撇了撇嘴，转过身去：“是么？我却不记得。”
    李昧也不以为意，只徐徐道：“你虽贵为吴朝郡主，这里毕竟是后羽。皇后有镇国公可以倚仗，那么你呢？”
    “大人想说什么？”
    “我想说——无论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
    “呵！若我说，我只想继续做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呢？”元修月回过头，冲他泠泠一笑。
    “你！”李昧猛地盯住她，“做小皇帝的贵妃，就这么了不起么？！”
    “能被一国之君捧在手心珍之爱之，对一名女子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了不起的呢？”
    次日，镇国公于朝上振臂一呼，集合众臣，再次高声恳请皇帝严惩元氏，还皇后一个公道。
    大司马沉吟不语，最后才道，元氏不过是妄自揣测圣意，思虑不周罢了。太医署令称皇后那一胎原就凶险，强行生产只会连累皇后本身。元氏虽贸然行事，本意却是为了救皇后一命。何况，元氏乃吴朝郡主，出嫁不到一年便要被贬为庶人甚至以死谢罪，陛下又将置后羽，吴朝两国的盟约于何地，置吴帝的颜面于何地？。
    一番言辞处处维护，又寻不出半点不妥，群臣再次敢怒不敢言了。
    皇帝听后，长吁一口气，心中好歹落下一块石头。遂下旨，贵妃元氏假传圣意，但念其并非恶意，降为嫔，禁足霁月殿。赐皇后珠玉宝器，滋补圣药无数，赐镇国公绢千匹，加食邑五百，以慰皇后丧子之痛。又感念大司马正言直谏，忠勇可嘉，赏绫罗百匹，佳酿百坛。
    年轻的皇帝对旁人欣慰说道，这么一来，可不是皆大欢喜了吗？众人皆唯唯称诺。
    只不过，皇后因落胎一事，与元氏嫌隙渐生。而镇国公与大司马之间，也不再费心掩饰彼此由来已久的芥蒂。
    湖边一行人袅袅婷婷，迤逦行来。
    李昧疾步上前，在元修月面前站定。
    他大手一挥，宫人便一一垂首屏气退下。
    “你如今虽被降为嫔，又遭禁足，但小皇帝总还是一心一意念着你的。如此，可满意了？”
    元修月只望着那一湖的潋滟波光，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那么，你的谢礼呢？”
    “大人当初可没说什么谢礼。”她一愣，转过头来。
    “这可是你去岁制的‘浊露’？送我吧，就当做你的谢礼！”他笑着，一只手自身后一绕，便拎出一坛酒来。
    “你——这是要送给陛下的！你是如何得来？！”
    “哈！只有我想要，便没有得不到的！既便你送去给陛下了，我也能讨要过来！叔清信不信？！”
    “你——”她抬头，直视他一双漆黑的眸子，“这‘浊露’，只有一坛。你真的要抢来？”
    “呵！它已经在我手上了。”
    “那便随你吧。”
    
    后羽玺德十三年，迟霖即将年满二十一岁。以御史中丞为首的十余名朝臣再次上书，恳请大司马及镇国公还政于帝。远在边城的李昧大笔一挥，便应允了。
    夏五月戊午日日，帝于高庙行冠礼。
    镇国公年高德劭，为帝主持加冠大礼。百官陪位，后亲率众女眷候于高庙外。
    大司马李昧自边城赶回，日夜兼程却终究错过了吉时。反正是错过了，索性就顺从自己的心意去见此刻最想见的人。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是整整三个月。他自嘲一笑，见了元修月不由分说便捉住她的手：“怎么又瘦了这么多！听宫人说你心悸的毛病又犯了，可是真的？”
    “今日是他的加冠大典，你怎么不去？”
    “这么多人，也不缺我一个。”
    “听说镇国公又刁难于你，陛下只好将你禁足了？”
    祸水红颜，狐媚惑主。她初听时也觉得有趣，自己没有生就一张倾城脸，反倒有幸担上祸水，狐媚这样稀罕的虚名！然而次次颠来倒去这几句话，不免也失了新意。不过——
    “我只是一介宫妃，淫*乱宫闱之罪，我可承担不起！何况陛下待我情真意切，为了我与镇国公屡屡冲突，我亦不可辜负于他！”她退后一步，守礼有寸，对答如流。
    “呵！你这话我都听腻了！”
    “大人是有家有室之人，即便不顾自己的体面，也该顾及自己的家人妻儿！”
    李昧也不恼她，径自在一旁的石桌边落座，自斟自饮起来。
    “叔清，我还是最喜你的‘浊露’。”
    浊沼凡泽，也有小荷亭亭而立。清风吹过，一滴露自那已经展开的一片红瓣处滑下，所到之处，不过浅浅馨香。这，便是“浊露”了。
    李昧勾唇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岁月便在李昧的抬手举杯间一晃而过。
    后羽玺德十三年六月，后羽国君亲政。
    月末，镇国公上疏请辞。帝允之。
    八月，有人击鼓鸣锣，言镇国公纵容家仆放火伤人。京中府尹率人连夜登门捉拿，却不料在府中搜出弓弩兵甲数百，更有天子衮服、冕旒等。消息传来，满朝哗然。
    十月，镇国公以“意图谋反”之罪斩首于市，亲族、同党皆遭斩首、流放或贬谪。皇后大惊之下，一病不起。
    而此时，与后羽一河之隔的吴朝亦是一夜之间风云突变。吴帝驾崩，太子一夕暴毙，楚王府一夜灭门，吴帝第三子，李婕妤之子宋王元训晏杀兄弑叔，踏一地灰烬残瓦，血肉尸骨，登基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