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大司马 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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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昨夜做了一个梦。父王他坐在书案前,长刀刺进他身体的时候,飞洒的鲜血溅花了墙上母妃的画。然后楚王府就着起大火,下人死的死逃的逃。可阿豦还躺在榻上啊!他一直不停地喊着‘阿姐!阿姐!’那火光,都映红了他的脸。他的脸,一年四季都是苍白的,我从未见过,红的那样鲜艳。对了,还有鎏安。她抱着太子哥哥的孩子,从朝歌楼跳了下去。。。来,大人,这一碗我敬你!”
    “叔清,你醉了!”
    “可惜陛下最近因镇国公一事已经焦头烂额,再抽不出时间来霁月殿陪我唏嘘。大人,你可愿陪我?”
    “叔清,你从不沾酒的!”
    是啊,她酿一手好酒,自己却几乎滴酒不沾。
    她手中的酒碗被夺去了,不知从哪里又找了一个出来,再次斟满了酒,冲李昧盈盈一笑:“大人,我敬你!”
    碗还未触及嘴唇,又被李昧夺去,一口饮尽。他又抓过酒坛,仰头便灌。接着就是“哗啦”一声,酒坛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不是‘浊露’。”她缓缓抬眸看向李昧,说,“这是‘清梦’啊,大人。”
    “送你的每一坛‘浊露’,都加了一味白芨。‘清梦’的草乌遇‘浊露’的白芨,不到半个时辰便会教人毙命的。”
    她看着李昧无力地滑坐到地上,却仍挺直了脊背靠着石凳。脸色变得惨白,冷汗涔涔,嘴角却还能挤出一个笑容:“好,好!还有半个时辰么?叔清,你便再陪陪我,只有半个时辰了呢!”
    元修月没有动,只是站在一边,冷冷看着李昧。
    “三年。叔清,你从来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你的心意,与我何干?!”
    “叔清,为什么?!”
    她的眸中终于渐渐有了水意:“他说,我若帮他坐稳他的江山,他便帮我报了杀母之仇!对了,如今,要再添我楚王府三百一十九条人命的灭门之仇!”
    “原来他都知道。”
    “你小看陛下了。”
    “我的确小看了他!”李昧长叹一声,“可是叔清,你这样,可知也是被他利用了。。。”
    元修月在李昧身旁跪下,认真地看他:“三年。你明知身为臣子那样维护一个妃子是大逆不道,可每次朝中那班迂腐之辈揪着我不放,你还是不管不顾站出来。你明知我酿的酒,只会也只能送给迟霖,可每次我酿好‘浊露’,你都明目张胆在他之前抢走。你明知我的心悸自有迟霖操心,可每次你都当着他的面为我延请名医,送来良药。你刚才喝下一碗酒,就应该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浊露’,为何还要喝?我既从来不明白你的心意,还下毒害你,你为何不怪我?为何到了现在还为我着想?”
    “我的阿姐,曾是你父王府中的舞姬。当年吴帝还是晋王时,对她一见倾心,你父王便将她转送给了他。阿姐为此怀恨在心,却又对你父王余情未了。所以在你母妃随你父王还朝之后,怂恿吴帝杀掉你母妃。说你母妃乃前朝丞相的女儿,茂丞相蒙冤而死,本就难服人心,况且你父王当时手握兵权,说不定哪天她就会煽动你父王再次兵变。于是,吴帝便在赐你母妃的补品中下了鸠毒。计是我献的,那毒,也是我赠的。可是——当我那日在墨平县主的及笄之礼上看到你时,我便后悔了。”
    “所以,对你好,最初是为了弥补,后来,是因为爱你。”
    爱?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个字。
    “叔清——”他朝她伸出手来。这一次,她没有再躲。
    “爱么?你明知我从来不懂爱的。”自从那个孩子死掉后,更不想懂。只落下每每雷雨天里心悸的毛病,再治不好。
    “不对。”他指着她的心口,道,“你的这里藏了一个人,既不是我,却也不是迟霖,那么——他是谁?”
    “不——”李昧的声音猛地提高,“你不需要告诉我!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我李昧一生,少时为求功名利禄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后来位极人臣,亦只知结党营私,玩弄权术。但所幸未负先帝所托,教太祖的基业白白毁在我辈手中。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叔清,我只问你一人,遇到我,你可曾后悔?”
    元修月微咬了嘴唇,垂下眼睑。
    “嘘。你还是不要回答——”李昧费力地勾起嘴角,流露出一抹自嘲。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一遍一遍在她脸上流连,蓦地睁大眼睛,眸中划过一丝惊讶狂喜,最后,终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也罢也罢,此生能够死在你手上,死前还能得你为我流一滴泪,李昧此生无悔矣!”
    他伸出食指,她看着他挣扎着想为她拭去眼角的那滴泪,还未触到,便已无声垂落。
    关雎殿里,迟霖拉住董跹的手,一双十指纤纤的青葱手,如今竟变得枯瘦冰凉。
    “我什么都知道。孩子的事,是你指使的。府尹大人听命于大司马,实则却是你的人。可怜元妃,却要为你背负这许多罪孽。”
    “现在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跹姐,你快好起来吧!你不是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霖弟,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有面目继续做你的皇后吗?”
    “不!为什么这么说?跹姐,我们明明是相爱的啊!”
    “陛下,你真的爱我么?”
    董跹转过脸,不再看迟霖,只望着帐顶的缠枝忍冬纹,轻轻一笑:“想不到我在这关雎殿竟已住了这么多年。。。你知道么,当年父王要送我入宫,我是死活都不肯的。直到母妃带我来关雎殿探望重病的姨娘,看到榻边孤零零站着的你时,我的心,突然就软了。父王的野心,我并非全然不知。可那时我总想既有大司马与他明争暗斗,想来他也做不出太过分的事。而我与你,就算是夹缝求生,于我而言,也是幸福满足的。你看,我这般妇人之仁,注定无法助你成就大业。帮不了你,所以唯一能做的,只有全心全意的爱你。霖弟,我没有后悔爱你,只是坚持不下去了。对不起。”
    关雎殿的门紧闭着,没有人赶踏进一步。所有人都望着元妃,带着或期盼,或恳求,或不知所措,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你来做什么?”
    寝殿里没有点灯,一片灰暗里元修月只瞥到一团模糊的阴影,蜷缩在重重叠叠的轻纱细幔后。
    “陛下,该发丧了。”
    “发丧?发谁的丧?”
    “陛下神机妙算,难道就从未料到会有今日么?”
    “她的孩子因你我而夭折,她的父亲因你我而丧命,她的家族因你我而败落,她还能带着对你的爱而不是恨死去,陛下应该念一句阿弥陀佛了!”
    “你!贱人!”他蓦地大吼一声,冲到她面前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是啊!我也希望死的人是我呢!可我还有大仇未报,陛下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你放心。朕,怎么会忘呢?”他眯起眼睛,低头俯视她,一扫脸上的颓败,笑得意味深长。
    后羽玺德十四年初,帝以大司马惨遭吴朝奸细暗算,不治身亡,号令三军缟素,挥戈南下,为其报仇雪耻。李昧在军中素来声望极高,他的死讯传来,三军大恸,遂一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后羽玺德十四年秋,历时半年,后羽灭吴,定都吴朝旧邑,改年号为王端,次年为王端元年。立鸿胪寺卿女方氏为后,元氏为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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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德真君对司命星君说:“酒曲星君池子里的一朵荷花幻化成人,私自下凡。不知何时看上了凡界的一名将军,于是扮作将军身边的丫鬟,常年服侍左右,任劳任怨。直到晏盏发现此事,便约了本君一同将那荷花精捉回。”
    “然情爱之事,实在教人费思量。那食了十多年人间烟火的荷花精誓死不肯随晏盏离开,对将军说了句‘寸心宁死别,不忍生离忧’,便自刎于他面前,死前终得铁石心肠的将军为她大哭一场。听说不久,将军便也在一次大战中身死沙场。哎,到底,她那十多年的痴心没有错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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