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九重朱华琐春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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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我本是个贪玩的,如今成天闷在这‘紫云居’中,确也实在难熬……只是又不敢莽撞出去,怕撞见那起子多舌小人,便又麻烦上身;
家里的消息一点儿传不进来;打听过才知道——说是太后吩咐了,言我目前尚在思过期间,不宜与宫外家人有所接触;故而,我这孤零零一身倒真成了笼中的小鸟一般,半点不随己愿;
只可喜内务府的人倒是守信,拿了银子后果然手脚麻利——一面搬来好些件檀木家具,一面又把屋墙里外重新粉刷修饰一边;又命人挪了好几颗大梨树种在前院之内,又差工匠将东配殿的小佛堂修葺整理一番……至此,这室宇内外一看,就论精致也不输给先前所居的‘存恩堂’;而若说风韵,却倒更多了一份清雅别致!
“少爷,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您看咱这‘紫云居’现在多华丽啊”锄药乐得拍起手来:“而且,还多了这么些个伺候您的宫女和太监,我们也不用再日日手忙脚乱的了。”
我见他高兴得跟猴儿一样,便笑道:“若非宁秋,这有钱也是没地使;只怕是白垫上三四倍子的银子,那时也是打水漂;”
宁秋忙福一礼道:“大人如此说,奴婢万不敢当;这些事情能顺遂,只凭的是大人的福气罢了。”
我深看她一眼,暗思己心却是越发喜欢这大宫女起来;不仅温柔细致、更兼沉雅妥当,正是极难得的身边人;
只听宁秋又道:“奴婢估摸着大人最近也有些闷了,何不出去附近散散心;如今这几日天气也大好了,不大下雨……”
我摇头轻叹道:“我在家时原也是淘气的,只是如今宫中人杂,太后又命我思过,我倒不敢乱走。”
宁秋低头想一想,笑道:“不如这样,大人且调换一身常服,再着意掩饰一番,这前宫的男眷也不少,想来如此也就可以放心出去散闷……哦,对了!再过两日,太妃娘娘要陪太后一同去御花园查看园子里今年新整修得如何;况太妃娘娘也一直想见见大人,大人何不如就趁那个时候去拜见娘娘?御花园里的景致可美得不得了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中自是羡慕,故而略思索一番便应允道:“如此,就劳姑姑费心安排。”
“大人放心。”
(二)
只不过一日,宁秋便将拜见沈太妃的事宜打点妥当,约定后日晌午,在御花园的‘清漪亭’觐见;我便嘱咐锄药和小玉,让他二人今日起便常将我的房门关上,就说我病了,好让那些内务府新派来的奴才们后日不会疑心我偷溜出去;
好容易在屋内挨了两日,就连雷吉贲这小鬼头来找我,我也一概装病推却;
终于到得三月十五日,恰是月中;御苑已修整完毕,太后便要领着后宫嫔妃们开园先赏,我于是早早便起床,让小玉和宁秋服侍我易装;
宁秋捧着一套衣服进前来,口中却先告罪道:“大人,今日去御花园比不得平时,里面都是宫眷,男子不得擅入,所以只有委屈大人您换上这小太监的衣服方能混进去……”
我便笑道:“这有何妨?”便伸手接过衣衫,仔细穿戴上;又自己照照镜子,模样颇为有趣;
待要转身出去,宁秋却又拦道:“大人恐脸上也还需掩饰一番;”
“这是何故?”
“大人仪表出众,宫里何来这等容貌的太监?若是被旁人撞见,必定识破。”
听她如此褒赞,我面上微红,这却是母亲之外唯一再有的女子当面称许我之容貌,便忍不住又偷往镜中瞧瞧自己脸蛋儿——却是比常人清秀些,可在这美人如云的宫中真也会引起注目么?
不过小心些总不为过,便又坐下来,任凭她将我的眉描得粗浓杂乱、又在我鼻子上粘些东西以使鼻头看起来十分臃肿;
面目改毕,小玉和锄药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起来,就犹如我已是个怪物一般;
我忙向镜中自己瞅瞅,也笑了;便催着宁秋带我从侧门溜出,只留下锄药并小玉他两个闭门留守内室;
(三)
出了“紫云居”大门往南墙根子脚下一转,便是一条僻静小路,顺着小路走不上一盏茶的功夫,便可倒御花园西面的一所小门之外;
那小门虽不及正门,可一样也是大红朱漆涂就,高大方正,很是威武,不过此刻却是闭着的;只见宁秋走上去轻叩门环三下,里面便有一个太监尖着嗓子问道:“谁?”宁秋忙答:“是我,带东哥大人来了。”
那小门随即打开,里面却立着个半老太监,见了我,躬身行一礼,便道:“请大人随奴才往这走;”
我便留心这御苑的景致如何——
一进门却先见一带翠障遮目!那假山竟有七八丈之高,嵯峨险峻,姿态奇异,似猛鬼据守、如饿虎盘林!石身上千疮百孔、布满大小不一的洞凹,只愈发的显得珍奇难得!用手触去,只觉那覆满山体的苔藓甚是冰凉可爱、苍绿绝俗!心中不禁暗赞:“不愧是大内禁宫,就连这小小一角,也用尽太湖嘉石,极尽巧思能事!”
便沿着假山一绕,忽有一条鹅卵石铺设的羊肠小径,九曲十八弯,顺着山势绵延进去……这愈让人觉得似如在野外山林中探幽一般……我忙不得随着那太监进去,而越往里却越只觉得这山造得清幽脱俗、雅静怡人……
幽谷中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见前头光亮更胜,我心中即知这是山势要尽之兆,未免颇有些舍不得……可谁知一出这假峦,却猛见外面有万根修竹盈盈立着……风吹竹叶、沙沙作响,便似龙吟细细、凤语低低……端地是人间福地!
“好清妙的竹林,倒让我忘却凡事了!”我见此佳境,口中忍不住赞叹出来;
那太监便回头笑道:“大人以后定有机会再来,且小声些,恐有杂人听见;”
我这才识觉自己竟欢喜忘形,忙收拾心神,小心跟着……
于是穿过竹林,少不得又选僻静之路绕了几回,便来至一小湖之畔;
眼见这湖水清碧可人,湖畔又立着一八角精制小亭,且四面具是糊着外邦进贡的牛皮明纸的;我便猜大约是到地方了,忙抬头一看,果见上面牌匾书着‘清漪亭’三字!
且跟着进去,却见一中年宫装美妇端坐在那里,她旁边只两个贴身宫女伺候;
我便知这是沈太妃,忙跪下去问安;
太妃仪态万千,轻轻说了声‘请起;’又命我抬起头来,笑道:“素闻大人面貌清俊难得,今日想是易装而来,倒叫本宫遗憾;”
宁秋上前回道:“禀娘娘,是奴婢自作主张,恐大人入园不便才为大人易装掩饰的;”
沈太妃点头笑道:“你一向仔细,自是妥当的;只是既要你如此行事,可想大人真容必定惊世骇俗。”
我心下纳闷,便问道:“娘娘谬赞,东哥惶恐;只是小臣愚钝,小臣从未与娘娘蒙面,缘何娘娘会知晓小臣面貌?”
沈太妃便赐座与我,温言道:“也难怪,早听说你不喜与宫亲贵族们来往,平日只和那蒙古来的阿尔斯楞交好,所以自然不知人家背后怎么议论你;裕亲王与十七贝勒常进宫陪老身说话,他们也是你家府上的常客,所以闲时常听他们赞德克济克有个二少爷,生得清逸风流,是人间难得的秀丽人物。”
听这话,我不免有些脸红,原来我虽不与人多来往,可人家却是注意着我的;没想到我这面容身量,竟还成了王公贵戚们闲暇时的谈资……
太妃便又赐茶,与我谈些家务人情话,言语中俨然是将我当作亲近一般;又抚慰我亡母之痛,还赏赐下一串血琥珀手串,说是‘紫云居’偏僻,让我带上这血琥珀,增增阳气;
我忙跪下谢恩,太妃令我起来,又道:“如今你宫中孤身一人,却是可怜得紧;若有何须要,都不放让宁秋来回本宫,本宫自会替你周全;是了,前日我听说你长兄下月便要入宫当职,到时候你们兄弟大约也可以有个照应;”
正说着话,忽有别处的太监过来传谕,说是太后要太妃过去一起用午膳,可太妃竟淡淡回绝,似丝毫不惧太后凤威!反倒又命人传进一桌精致小膳,与我分宾主用过……
见太妃如此厚待于我,我心中自也明镜似的;她定是望我阿玛来日能在前朝做她的外援,保她儿子封上亲王……不过此乃两全其美之事,我又有何可推搪?于是口中便一味谢恩,只尽力奉承;
再过一时,太妃似有些疲惫、言语渐少……我忙起身跪安……且随着宁秋和先前那姓胡的半老太监沿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