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九重朱华琐春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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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辗眼二日敷过;
昨儿夜里落一点雨,把熙和堂的梨花打残好些;阿尔斯楞日日来访我,我只让锄药去回他,就说是老爷不许他与我相见……又把自己平日贴身用的一条松绿色鹤纹茜纱汗巾子着人与他送去,却严命送东西的人什么话也不许与他多说……牧克登来得更勤,他指挥家中下人连宿帮我准备入宫要带的东西,两日忙下来一看,带走的东西倒竟比我在家时的还多出来一倍;如今我与他再非普通的手足兄弟——梨花阴里我同他口舌缠绵,新月之下我任他在己身摩挲;只是,我终不肯让他再进一步得以入港……因我知道,天下间惟有想要却要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无论阿尔斯楞也罢、牧克登也罢,我断不会令他们在与我的缠绵相思间任意舒畅…。。
小玉的母亲业已离京谪往山东去服役,没想到这丫头回来倒也忠义,跪着说下一番话,道是她娘临走时嘱咐她必要跟我到宫里去伺候方不负了这番主仆情意;我想她自幼伴我身旁伺候笔墨,颇认得几个字,故而除了贴心之外,比之锄药更又多了一分细致妥帖;既见她有这份决意,我便也没再多推拦……
是日晌午,就有宫中太监领着轿舆来接,沿途敲锣打鼓、引得无数行人注目;要知道,这入宫当职是无上之殊,即便是进去作一枚为质的棋子,那也是皇家的天恩;更何况,这陪伴皇子、贝子们读书的‘侍笔’一职原本是要层层选拔方可入选的,似我这般由太后亲谕恩定,那更是府中的无上荣光了;
临要出门时,我只留下小玉与锄药在身旁,余者皆令他们去搬东西,便对他二人郑重道:“宫中即是龙潭,不仅深不可测、亦且步步皆有丧命之险;你二人可想好了,若是此刻后悔,还来得及。”
“少爷什么话,奴婢一不敢负主恩,二不敢辞娘命,必是风里火里都追随少爷去的。”
“小玉说得是!锄药这辈子除了少爷身边,哪里也不肯留。”
见他二人确无临危犹豫之神色,我便展颜笑道:“既如此,日后可得好好听我吩咐。头一样,就是咱们都得把这脸上的哀色收拾起来,我入宫是喜事,不可让人见咱们这副模样,否则那起小人恐又要在背后造谣连累阿玛。”
“是。”
于是三人当下彼此鼓励,振作出面上几分喜色来;
便换过宫里送来的朝服,步出屋门——
熙和堂前,阿玛同牧克登两人正四只红眼儿巴巴地等着我;
我忙过去跪下,叩别道:“阿玛,切勿哀伤,儿子在宫内一切定都安好。只望阿玛沙场征战时,切要擅自斟重。”
“好,好,快起来。”阿玛忙将我抱起。
我见牧克登在一旁似有万语千言,只是说不出口,便道:“兄长如今要挑起家门荣耀的担子,甚是艰苦,东哥不能在兄长身边扶助分忧,实在有愧。故而心里唯盼着大哥能早日觅得一知心的名媛闺秀为妻,也好朝夕陪伴,替大哥消减烦劳;”
“我……”牧克登似是惊极气极,却无奈父亲就在一旁,他也只说了半句便把后面的话硬吞下去;
我又往四处看看,苦笑道:“二娘眼下还在病中,我走了也不肯见一面,只能求父亲兄长转我问候——请告知二娘,我已不恨她;如今府中杂事只有她一人打理,望她也要保重……无论前事如何,我们都是叶赫那拉氏·德克济克大将军的家眷,须得同心……”
这番话说完,阿玛与长兄自都忍不得动容洒泪……父子兄弟间且还有许多话要叙,可偏这时来接引的太监却尖着嗓子不耐烦道:“东哥大人,时辰已到,咱们可得起程了。天家的规矩,是违误不得的。”
我此时心中早死,于这大将军府也无甚可再留恋的,便最后对阿玛拜上三拜,转身就走;
临上轿时,牧克登忽赶上来两步,在我耳旁低声道:“东哥,你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是故意说出来要剜我的心么?!告诉你,我牧克登必不会顺你的意娶妻纳妾!早晚宫中要见,他日与你必细细说清楚!”
我只得深望他一眼,道:“大哥保重。”
坐入轿中,放下轿帘,从此生死祸福,我一人计较。
(二)
左掖门是紫禁城的侧门,凡男子非朝入宫,均由此门进出;
进了左掖门便是四通八达三条大方青砖铺地的豁朗甬道;此时,抗轿的太监们便择了右侧道路,往里约莫行有二里之遥,忽见一大红琉璃瓦宫墙阻前,便又再往右转,又行将一里,猛闻得花香扑鼻,我估摸着那墙垣后面便是御花园了,却不穿园而过,而是一路往西南边来,最后到得一所小巧院落前,便停下轿;
早有内掖宫人上来打起轿帘,我便移步下轿,四周一望,这儿虽非是紫禁城内真正繁盛之所,可富贵精致之处亦远非宫外能比,便笑道:“难怪人人想进紫禁城,不亲眼看着,谁能信有如此精美华丽的所在。”
当下便有一年轻太监,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跑上来笑道:“大人,您看看,这‘存恩堂’是太后亲谕赐给您宫内居住的,宽敞大气,原本可是陪同皇子们读书的正四品的侍笔大人才能住的地方,如今给了您,可见太后她老人家有多重视大人您。
”
我便笑道:“地方大小其次,倒是名字好,‘存恩堂’,正是要提醒我一家记得这份活命的恩荣;天恩浩荡,东哥铭记在心。”
那太监听我这话,不知该怎么答,便嘿嘿笑两句,将我引入内室。
进得正殿,细观这室宇,却比我家中寝屋华丽得多;便由此想及阿玛此番征讨黔州,必定千难万险!否则皇家怎肯如此礼遇于我?!当下反而踌躇起来,忧心父亲不已;
刚坐定,一班共四名太监、五名宫女已进来叩拜,口中称:“奴才‘存恩堂’掌宫太监黄福顺,奴才‘存恩堂’掌宫宫女方宁秋并属下太监宫女见过东哥大人,愿大人金安。”
我一瞅这阵势,倒下一跳,没料到竟有这么多服侍我的人,只道:“我不过是从六品的末位小职,怎劳得这么多人服侍?莫不是弄错了吧。”
黄福顺忙笑答:“怎么会呢?大人的父亲是皇上钦点的讨逆大元帅,不日就要前赴南疆为国平乱!太后说了:大人在宫里头难免委屈,多照顾一点儿也是应当的!”
“哦…。。既这样,那你们且退下吧,我乏了。”我淡淡道。
却只有掌宫女师方宁秋口中称是站起来,那黄福顺并余下小宫女小太监们皆不肯起身;
小玉忙在我耳边悄声道:“少爷,您怎么忘了,还没赏呢!”
我却故意朗声道:“诸位对不住,我家中没这规矩,我也没带银子入宫,赏不起各位,请退下吧。”
那奴才们面面相觑,终于,也只能慢慢离了这里。
锄药和小玉便伺候我入寝屋内;
锄药边替我收拾东西边不解道:“少爷您平时是最大方的,怎么今日却不肯赏那些太监宫女?我怕日后他们不肯好好服侍您啊。”
“我在这里越享用,父亲在前朝所受的非议就越大;皇家待我越厚,父亲在沙场上就越顾不得安危;此住所太过豪华,我必要设法离开方可。”
“原来这样,少爷您真是处处替大将军分忧。”
三人正说话,那掌宫宫女芳宁秋已沏好茶氺送进来,笑道:“大人,进宫路长,想定是一路口渴了;这是宫里今年新进的枫露茶,您润一润;”
我便接过品一口,笑道:“果然好茶。”
又见这姑姑便忙着亲自帮我打理床铺,余下的奴才们却一人不见,只笑道:“芳姑姑独自一人在此忙乱,其他人想来都是不得赏、不高兴,故而不愿服侍我……怎么姑姑倒肯在这里服役?”
那宫女忙欠身回道:“大人切勿和他们一般见识,宫中的奴才都是一双势利眼,爱财也是有的,待明日我训斥她们。”
“却难为姑姑了。”
铺好床被,那姑姑便告退;也不献媚也不讨巧,寡言少语,甚是稳重;
小玉心细,忙对我道:“少爷,这个姑姑倒好,人老实。”
我冷冷一笑:“老实未必,可倒是明明有意亲近于我……也罢,是否有缘做一场主仆,过两日一试便知。”
“少爷打算怎么做?”
“今日且先睡下吧,都乏了;倒时你们自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