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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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连绵的细雨把达州城中的黑瓦涂抹得光亮如新。空气及其湿润,其中夹杂着几丝海的腥咸,味道闻上去却不令人生厌。素已扶着嬷嬷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望向眼前的房子。房前安着一对两尺高的石狮子,雄狮爪下的绣球是缕空的,隐隐可见里面一只石球,配着狮子憨然的笑脸,十分可爱。门上的黑漆经水汽的润泽,更显得温雅安淡。门前对着一个圆圆的水塘,水塘旁一株合抱粗的树,牙婆用六分乡音的官话笑道:“这是龙眼树,六七月果子熟的时候便可摘下吃了。”
“是桂圆。”素已对嬷嬷道。嬷嬷是京都人,在郑家侍候多年,父亲的官话也是乡音极重,嬷嬷听得懂,但对于同一事物,南北语言的表述词语有些不同,嬷嬷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看到嬷嬷恍然大悟的请神,素已笑道:“幸好不是七月来,不然我怀着孩子,还不知要吃多少相冲的进肚子。”牙婆看着素已平坦的小腹跟着笑了:“夫人明年生完孩子便可以吃了,南桂园北人参,正适合产后滋补。”言毕又补充了一句,“达州城中找到这样的房子不容易呢。”素已点头笑了笑,进了大门。前院铺着青砖,青砖上刻着细细的斜纹,是雨水天防滑所用。门后一对琉璃盆中种着两株碧翠通透的辟火蕉。只听牙婆道:“本来夫人您来之前,这房子已经有一客官定了下来,只是下个月有船去阇婆国,前天那客官便要回了押金去周转了。这不赶得巧,夫人您便来了。”又道,“寻遍达州,也真真的难找到这样的房子了。不瞒夫人,这本是达州前任知州的宅邸,原先这边一大片都是他家的,还有水渠直接通到江中,只是那犯了事,才分作好几块卖的。”
正因是分出来的宅子,与京都规规矩矩的院子不同,这里更像花园的一部分。门口直进一个场地宽敞的前院,便是两进的正房,后面地势稍高,东边以石砌成小台,台上是一幢小楼,楼外倚着一株与楼并高的玉兰,玉兰下安着石凳石桌,以下花圃层层而下,皆以青石做围,植着四时花木,清雅非常。往后花木扶疏,一些成形或未成形的石雕随意散落其间,有些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牙婆解释:“前知州大人府上公子好雕刻,不知花销了多少银子。”说罢大叹。素已看着倒觉得有趣。后面是一座小小的石牌,上面的字已经被抹去,石牌后走婉转行几步,迎面一间三面洞开的房子,房前场地还算宽敞,地面铺着青砖,周围树木葱荣,便是后院了。往西走去的道路还算宽敞,种着一小片竹林,再往下几步,便回到正房了。正房下西边,有几间平房,总的算来,房舍四处,总共不过十几间,她一个主人家,再加上乳母仆妇等,恰宜居住。
素已又进正房转了一圈,环顾四周,脸色有些苍白。嬷嬷忙拂去官帽椅上的尘土,扶她坐下。素已看向牙婆:“价格倒是实在,只是……。”家俱什物,一应俱无。看着仅剩的几把官帽椅和正厅中的一张同样灰尘扑扑的罗汉床,她皱了眉。打造家具,可不是件轻松的事。以往京都贵胄,女儿一出生就开始打造家用,往往到小姐及笄时都没打好。
牙婆忙道:“正是如此,这院落才贱卖了的。夫人可四下找找,整个达州城中,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房子了。若夫人买下,我再减一成!”素已想了想,道回去再考虑考虑。
虽说是考虑,但到底还是要多去看看。于是一面托了牙行寻,一面四下打听。幸好达城男女之防不比京都,素已带了个女笠,对旁的嬷嬷轻快笑道:“达城因开了海禁,风俗也开放。以前看一本笔记,说占城贩售多为女子呢。”
嬷嬷看着素已,因一路奔波劳累,她如今面容更加消瘦了。这几日寻了五六处房子,不是太窄,就是价格太高,总之各种不合心意。昨日看的一处,家俱什物一应俱全,价格也合理,只是房子小得不能再小,连床的尺寸都过短。要不是当时自己坚持说不行,素已就买了下来。还有一处,房子各处都是好的,只是台阶都太窄了,所在的地方来往人杂,嬷嬷说什么也不敢让自家小姐住进去。素已想想也是,安全总比什么重要。
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寻了几日。嬷嬷也劝过,说“姑娘不过找一个安身之处,早已远离了京都中的是非,达城中风气开放,你一个寡居的身份更无人注目,何必着急找房子呢?”
素已凝眸窗外,一丛菊花在寒雨中含苞待放,柔弱的花枝魏颤颤的支撑着一团团花朵,璀璨如金的颜色像浇不灭的火焰。她手隔着被子抚着肚中逐渐成长的小生命:“正因我如今寡居身份,才想着好生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带着孩子好生度日。旁则还想什么?”
虽说是如此,她心中愈发焦躁,孕吐不歇,饮食不思,昼夜难眠。星辰交替,东方见白,她头晕脑胀,身体酸软,被子宿眠后的热气黏在身上,像浸入一池油腻的污水,她双手按着床板,用尽力气支撑起上身。窗子关着,空气闷湿,她挪动酸胀的双腿下床穿鞋,刚站起,腹下一阵坠胀——
这才慌了。
忙请郎中来诊了脉,道是忧思过度,调养不周,肾气亏损所致。开了要药,叮嘱了好些事宜才罢。嬷嬷端着药碗来到床前,定然看着她乌黑的眼圈,泪水潸然:“姑娘若真的想要这孩子,就少操些心吧。若不想留着孽障下来,你怎么着我也不说你。你找房子找得这昏天黑地的,何苦来着!”
硕大浓艳的秋菊盛开在细雨中,清冽微寒的气息闻着让她心中微微的刺痛,呼吸中感觉到腹腔一起一落,那里的血肉正在里面生长成形,却似被母亲的忧思所扰,气鼓鼓的闹着别扭,一骨碌翻身往下钻去,不想在停留在温暖的子宫中。
安胎药暖洋洋的安抚着她的胃,暖气沿着血脉流动到四肢中,嬷嬷换了一床被子,干燥清新的气味让她晕晕欲睡。她躺在床上,腹中的酸胀渐渐舒缓,闻得青瓦滴水,溅落在地面滴答的声音,莫名的安心。闭眼,曲子尧的容颜的在眼前盘旋,却日渐模糊。孩子又安稳的蜷缩在腹中,感觉日益清晰。
次日,雨逐渐停了下来,太阳的光晕染在天空,空气清爽微冷。客栈的小厮给她送来一张拜帖。素已展开贴子,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