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公子本长着一张方脸，这种脸型，若是清瘦些，看上去最是刚正不阿，可惜最近发了福，两腮的肉多了些，配上他那饱满的天庭，竟有几分憨态可掬的样子出来，只是眼睛细长太精明了些，他的眼睛一眯，眼中的光线幽暗凌厉得像刀锋。素已在他的话中听到骨刻肉的声音，一刀刀破开，中秋风飒飒，穿过身体空空回响着。清白已被毁，丈夫何在，姑舅何在？私下相授本就是罪过一桩，况且如今她家中凋敝，就算嫁了过去，也不过是人下做妾，怎有半分说话的机会？即便告官，让她这么说？再抬头时，早已双泪盈睫。
    素已脑袋一片茫然，眼睛四下如有黑色蛛网迅速爬上，张口想说什么，双唇蠕动了两下，只听到自己叹息：“是啊……”眼中的蛛网蒙蔽了双目，辨不清方向了，身体也由不得她了。
    再醒来时，素已迷迷糊糊望着熟悉的淡青底子凤仙花葛纱帐子，眼皮还是有些沉重，记忆里好像有些事没做完，却被睡意笼罩住，让她无从下手。她努力抬起眼皮，呼吸有些不安。“姑娘的帐子该换了。”入耳的是乳母的声音，从无名的边际中传来，带着哽咽间带着瞬间苍老的悲凉。素已动了动手指，只听乳母又道，“换成石榴花的，或者……”没有说下去，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将她的心都吊了起来。
    “怎么了？”她开口。
    乳母低头看着她，老泪漫过眼角的沟壑：“姑娘怀孕了。”
    她的心漏跳一拍，毫无警戒的往下直坠，身体僵直了。她的双目朦然不清，既然与那人行下这等事，她早就该想到这一遭才是。事后竟然连碗避子汤药都没吃。恨意从那孕育了新生命是小腹中冉冉而上，一直到心头，到喉头，到眼角。她恨呐！她恨父母早去，此刻出了这等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她恨那个男人，恐怕他事后对这根本没有印象，她更恨的是自己，居然莽撞到与一个男人同醉一宿。她的喉头被恨意哽住了，身体僵直的，脑袋也乱成一团。只感觉手掌下意识的往小腹上摸去，毫无意外的平坦。她往下按去，刚一用力，却转了念头，轻轻抚了两下，然后停在那里不动了。抬头
    乳母幽幽加了一句，“王家不会再来了。”
    素已“嗯”了一声，想起那个风月无边的早晨，心中千回百转。王家知道她怀孕的消息，自然是不会再来的了。只是高风亮节的郑太保独女未婚生子，京中人如何看她！悔恨与羞愧交织着，素已的头撇向床内。悠悠众口，她也怕的。何况，她还拿什么颜面以对泉下父母！泪水毫无声息的留下来，蔓延到耳边，湿了枕头。望向乳母：“是打，是留？”是在问她，也是在问自己。乳母没有回答，只道，“姑娘尽早做决定吧。”
    素已心中千回百转，泪水簌簌而下，扯了扯唇角，“打掉的话，只怕王家还是不依不饶，何况再怎么说，这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骨肉……”说到这，饶是抵不过母子天性，终于是伏枕大哭了，“纵是他来得如此不堪，我岂肯因我的不堪而贸然毁去他的性命！虎毒尚不食子，况且人呵！”
    乳母定然望她，目光中渗着寒淡的秋意，声音铿然，“不打的话，你一辈子都毁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了！就算你自此不想再嫁，但孩子父亲不详，往后孩子问起父亲是谁，你如何与他交代？日后受人蒙羞的不仅是你，还是孩子，还有他的子孙后代！”
    素已心中千回百转，泪水簌簌而下，扯了扯唇角，“打掉的话，只怕王家还是不依不饶，何况再怎么说，这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骨肉……”说到这，饶是抵不过母子天性，终于是伏枕大哭了，“纵是他来得如此不堪，我岂肯因我的不堪而贸然毁去他的性命！虎毒尚不食子，况且人呵！”
    乳母定然望她，目光中渗着寒淡的秋意，声音铿然，“不打的话，你一辈子都毁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了！就算你自此不想再嫁，但孩子父亲不详，往后孩子问起父亲是谁，你如何与他交代？日后受人蒙羞的不仅是你，还是孩子，还有他的子孙后代！”
    素已流泪不止，窗外风吹不已，飘蓬漫天，泪眼间，那归处不定的白色恍然已化作迟暮美人的银发，难道，她就这样一生到老么？蓬草无言，霜摧木叶。乳母只是说出了她的一半心思，却不能为她做决定。
    恍然间，她有些庆幸，幸好，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
    次日，素已命人把各庄子历年的账簿都翻出来对账，又吩咐去请京都附近各庄子的管事。郑府庄子原先有八个，在京都附近有六个，还有两个，一个是祖母在枫城留给父亲的，另一个的母亲在建邺的陪嫁。后来父亲去世时，母亲说庄子留着只怕别人眼红，狠了狠心卖掉一个收成不错的。母亲去世时，她又卖掉一个。乳母指挥着小丫鬟把账册摇摇晃晃的搬到案上，问“姑娘有打算了？”
    素已抬头，笑了笑：“我搬回南方去。”
    “姑娘……”乳母心中一骇，以为自己听错了。南方，一是郑太保的祖籍枫城，其次便是卢氏的娘家建邺。在可惜郑氏向来人丁稀少，如今在那边的近亲都不在，只有几房远亲住着。一个孤女子带着家财回去，相邻如何以待？而建邺的卢氏是百年望族，若去建邺，只怕更为不堪。不过王家在那摆着，无论去哪里，都比在京都强。还是忍不住，“姑娘要回枫城还是回建邺？”
    素已摇头，清晰吐出三个字：“去达州。”
    达州？乳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素已点头，道：“建邺那边，外祖都不在了，我这样子去了，以舅舅家的门风，不把我打死已是万幸。至于枫城，祖业都凋零，就算我回去，也遭乡人欺压。不如去达州，一则离禅城近，好回祖坟祭祀，二则达州开海禁，人多且杂，我去了，也不引人瞩目。而这次回去，除了寻个安身立命之处，其次就是把父母迁回祖坟。”
    素已说着点了点头，看样子主意已定。
    乳母还是心里还是忐忑，直追重点，问道：“这孩子，留，还是不留。”
    素已低头看了眼肚子，像看到庄上秋天结出的果实，她绽出一个笑容：“自然是好好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