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病的日子可谓是度日如年，轩本就是个思虑过重的人，他很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而随波逐流的感觉，但是，世事无常，人又怎么能真正做到算无一漏呢？
    他不断地忧虑着同门的安危，好几晚午夜梦回，都是同门们鲜血淋漓，残破不堪的断肢遗骸。空洞洞，狰狞大张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天地旋转，黑白不分之时，面前的残骸又消失了踪迹，地上干净得连一滴鲜血都没有。即便明知这不过是个梦，可是这梦却漫长的像是永远不会醒来一样。
    场景变换，他看到自己站在洛城的朱雀大道上，原本繁华喧嚣的街市早已不见，昔日鼎盛的洛城就在自己脚下，成堆的枯骨尸身堆砌得足以有城墙一般高。
    死城一般的洛城……
    脚下是成堆的尸骸，他抬头，看到的却是成千上万的白色灵魂，在虚空中，他们的脸上呈现着各种惊恐的，痛苦的，狰狞的，怨毒的……情绪……
    纵使心如铁石，也曾血满双手，孽债无数，轩还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目不忍视。
    梦，如同镜像的折射，能把人内心最柔弱，最不堪一击的感情激发而出，并使感官在瞬间感知到膨胀数倍的阴暗和脆弱——是为梦魇。
    这一晚，轩以为自己还会像前几天一般，在梦魇中浮浮沉沉，直到东方透出一丝光亮，令那黑暗退却，方可罢休。
    然而，当他再次站在那条可怖的大道上，望着绵延不断，横亘远方的尸骸的时候，一股淡得不易察觉的熏香味萦绕鼻间，有谁在用手如同长辈的爱抚一样，轻轻拍着自己的脊背，一下，一下，沉稳富有节奏。
    僵硬发冷的躯体，在那一下又一下中，渐渐软化。即便是在梦中，他都能感觉到似乎有这么一个人，正在用柔得能化去江山钢硬轮廓的眼神看着自己。
    似梦非梦……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轩并没有从梦魇中醒来，像是落入了另一方时空，那里有高墙红瓦，琉璃金壁，可是再繁华再荣耀，他都不喜欢这里……似乎他从未属于这里，只是个飘飘荡荡，游离了岁月的孤魂……
    景象再度转换……
    这一次是大片大片红色的花海，耳畔有少女浅浅的吟唱，鼻间有淡淡的酒香，眼前是少年明朗好比朝阳的笑靥。那人闪着一双星眸，嘴唇开阖间，似乎是对着自己低低唤了两个字……
    ……
    轩觉得自己醉了，他舒缓了纠结的眉眼，嘴角挂着盈盈笑意，美好的如同得到心爱之物的孩童。
    寒罹轻拍的手忽然一顿，他复杂地看着轩在睡梦中露出的笑颜，百味陈杂，就像一口苦酒，虽吞咽干净，可舌尖的涩涩却久久不去。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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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罹对他说，很快就可以看到同门的时候，好不容易能够下床走动的轩正站在一棵最绚烂的梨花树下，仰头看着满枝繁华。
    寒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似水，以至于当轩听完的时候，想，莫非，这世上就没有一件事能让此人动容？
    他说，你的同门正和一众江湖人前来逝雪宫。
    他的话没有一个“杀”字，没有一点血腥气，却残酷得山雨欲来，风袭满楼。
    轩明白，他们是来讨伐逝雪宫的，代表正义诛杀邪逆。
    轩对于名门正派可以说是知之甚深，他能从那些人的嘴脸上看出他们的图谋，了解他们的心思就像了解自己一样——因为自己也曾同他们一样端着名门正派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却做着明面上自己最最不耻的邪佞的勾当。
    他也深知接下来会有人说着邪不胜正的话，把他们从高高的神龛上驱赶下来。
    他的嘴角绽放了一朵明艳的笑，可没有几分真心，徒有美丽的表象，内里空荡，令人很不舒服，“你会在乎罪名吗？”
    “不会。”
    “逝雪宫本就是魔道，罪恶早已罄竹难书，多一条也不多。”寒罹犀利的眼神中闪过算计的光芒，“不过，这样大的高帽怎好逝雪宫一家独担？”
    轩撇撇嘴，哼，还说不会在乎，那你现在想着拉人下水，报复的心理到底是怎么回事？死鸭子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