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冰块,咱们的梁子结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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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好,实习生就是要将面子摆在地上给人家踩,从实习开始你们要忘记自己是一个人,医生的话是对的、学姐的话是对、老师的话当然更是对的,只有你们是没有尊严的。记住,千错万错都是你们的错,你们必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听着浓妆艳抹的实习组老师,用那张血盆大口说着不是人说的话,内心真的没有反驳的冲动,有的只是对未知的恐惧,因为这一站,要去手术房。
从专四的五月到隔年的五月,整整一年十二个月分成十二站,必须到医院不同的单位去实习,同学十人一组分散到不同的医院,能够度过非人的一年,才能够领到毕业证书顺利毕业。而我,这是第三站,在一家超大型教学医院的手术房。
学姐留下来的传说:即使在水深火热的医院当中,也有所谓的恐怖指数,正如同地狱也有分等级,而这家医院的手术室,无疑是第十八层地狱。
“里面有十间手术房,一个同学一间,是生是死我也顾不了你们,好自为之。”
老师抛下这么不负责任的一句话后,就潇洒的带着另一套衣服离开了,这是她的习惯,上、下班要穿不同的衣服,不知道穿给谁看?手术室的门,像一只不怀好意的巨兽,正等着将我们吞噬,可悲的是,我们还必须自动自发地投身其中。
“小星星,我好怕喔。”麻美握着我的手,手心很凉,还冒汗,大概是冷气太强了。
“别怕……”我的安慰自然有点发抖,不是我爱说,手术的冷气实在太强了,加上冷冰冰的银色金属,分不清铁还是血的气味,叫人不发抖也难。
“小星星,你分在骨科嘛,运气还不错呢,骨科的主治医生人称校长耶,最照顾学生了。”草儿说。
“怎。。么照顾?”
“学姐说,他每次开刀都会给学生机会教育,然后边教边问。”
妈啦!“问。。问什么呢?”
“当然是一些有关骨骼、肌肉的问题啊。”
天!骨骼、肌肉?那一专二专的解剖学早八百年我就还给老师了。
“不过,你可能有点衰耶。”草儿又说。
“衰什么?”我的手心也开始出汗。
“听上一站的讲,你那间刷手的学姐是个冰山美女,最讨厌漂亮的学妹,另一个流动学姐本来还不错,可惜上个礼拜被未婚夫推混了。”
一间手术室,至少配两个护士,刷手指的是上刀递器械给医生的,流动顾名思义则是在外徘徊,看看手术台有什么需要做补充的。
一般手术房开刀称为上刀,手术结束就叫下刀。
而我们实习学生没有那么快当刷手上刀,只是在旁边看着学习而已。
“那我岂不是很惨?”
“没办法,不过你那间的医生真是很慈祥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草儿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是啊,听说我那房的医生很凶,还会甩器械,平均一个月气走两个护士,有一次学姐拿错手术刀,他一下子甩过来,学姐手就被割伤了。”
“还有我那房,医生有名的色,没有一个女性逃得过他的魔爪。”呱呱害怕地说,双手环胸,一副誓死维护贞洁貌。她说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要留给她未来的老公的,她很有商家精神,懂得为消费者保障权益。
我看着呱呱,心里觉得她实在很安全,除非那医生饥不择食到幼女也要欺负,否则她应该不会危险。不过我真的没有心情安慰她,因为我的心实在很沉重,我已经一脚踏进巨兽的嘴里,只差还没有到达它的胃袋被它腐蚀而已。
望着接下来一个月属于我的门,生平的头一次,我寸步难行。
“学姐好。”我很恭敬地向叶旬学姐问好。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惜刚被负心汉抛弃的学姐看不见我的礼貌与乖巧,听说她三十岁了,难怪她心情不好。
我只好再跟刷手的文宜学姐问好,她冷冷地嗯了一声,便不理会我,不愧是冰山美人。
连续碰了软硬两个钉子,我也无话可说,只好默默地站在墙角,像一抹阴影,如果没有人注意我,活着我可以假装壁画,直接混过一天。
“学妹,还呆在那做什么?不会过来帮忙吗?”叶旬学姐拔尖的声音有些刺耳,但我还是如聆圣旨,快步跑到她的身边,虽然我没有受过军事训练,但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我倒也不敢马虎。
“把布包打开。”
她冷冷的看着我,我犹如被蛇盯上的青蛙般颤抖,小心肝儿乱跳……喔!青蛙!我的挚友青蛙,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你是否和我一般正痛苦的煎熬着……我略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或许是桌子太小了,突然间布包的一角落下去,处于自然的反射动作,我的右手伸过去接个正着。
说时迟那时快,叶旬学姐“啪”的一声打在我的手背上,表情真比夜叉娘还要恐怖万分。
“污染了你知不知道?”她厉声问,一边扯着我的手臂,将我拽到墙角。
我吓得没有反应,她见状更气,又大声问我:“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啊!我纯粹是出于自然反应,我也不想的。
“我在问你谁教你的!”她的声音更大了,她瞪着我,“你再给我污染一次你就滚出去!”
我低下头,呐呐地回答她:“嗯。”
“不要哭!你要是敢哭给我试试看!”
她威胁我,但其实我不会哭的,除非委屈到了极点,虽然她很凶,但我确实有错在先,根本不能怪她。
“叶旬,你不要欺负学妹啦,你看学妹怕的。”突然,一个年轻的医师对叶旬学姐说,他将我拉过去,很温柔地笑。“学妹,你去刷手好了,等会儿给你看刀。”
这个年轻医师很高,看起来很英俊,似乎也很温柔,可我一点也不敢妄想他当我的救世主。你想想看,若然他偏袒我,则势必更加得罪叶旬学姐,相信我,在某些情况下,美丽真的是一种错误。
我小心地瞄了学姐一眼。
她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说,“谁欺负她了。”然后看着我,很不耐烦地说:“还不快去刷手。”
我敢忙跑去刷手槽,用刷子沾取碘酒,一遍又一遍地刷着手,直到手快要脱皮了,才进入手术室让叶旬学姐为我穿上手术服并戴上手套,哆哆嗦嗦地站上恨天高台(专为一六零公分以下的人准备的贴心小板凳),站在文宜学姐身边,她还是冷冰冰地,看都不看我一眼。
倒是帅哥医生对我眨眨眼,但我很谨慎,不敢有所反应。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寒气直逼我背部而来,令我不禁打了一个激灵灵的冷颤,这气氛活生生就像当年住在山区宿舍里某一夜疑似遇鬼的感觉。同那时的反应一样,我全身僵硬这不敢回头。
“你!转过来。”声音很近,看来这鬼不准备放过我……而且这是男鬼不是女鬼。
我硬着头皮转过身去,男鬼很高,令身高号称一六零的我得以平视的原因是因为我站在小台子上。他的眼神很冷,一点人性的温度也没有。
“学生吗?”他的声音低柔,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点点头。
他不再看着我,眼神一调,落在叶旬学姐身上,叶旬学姐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我想是害怕,因为我也是。
“你不知道我不要学生?”他只冷冷的对叶旬学姐抛下这句更似肯定的疑问句后就径自去刷手了。
在我还搞不清楚的情况下,我就被叶旬学姐一把拉下。
“学妹,你下去。”
“去哪里?”我茫茫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叫你下去就下去,我管你去哪里!”她对我吼叫。
这回,连帅哥医生都不吭声了,开刀房的气氛变得古怪而凝重,除了机器的声音,再也没有人说话,只剩下叶旬学姐尖叫声之后的阵阵余韵敲打在我空白而无措的脑海里。
下意识地,我踏下了台子,心中什么也想不到,只觉得是一种很大的屈辱。我想,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吧?除了那个男鬼,因为他去刷手了。
我走到角落,老师说,无论怎样被欺负都不可以离开我们所属的手术房,可是学姐和医师赶我时怎么办老师没说。
低下头,感觉鼻子很酸涩。从小到大,我一向是被众人喜欢、疼爱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可是我不能流泪,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在看。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讨厌鬼进来了,我瞪着他。
就是这一个人!害我这么丢脸?我打定主意,要用一辈子来恨他。
虽然我还不到二十岁,也不知道一辈子有多久,可是这是我头一次如此恨一个人。
他的眼神掠过我,失去了小凳子,他比我高了许多,可以理所当然忽视我的存在。
叶旬学姐帮他穿上手术衣,戴上手套之后他就定位。在下刀之前,他状似不经心地说:“叫那学生出去,碍眼。”
叶旬学姐站在我面前,很冷地:“学妹,你出去。”
我头也不回的冲出手术室,心里恨,恨那医生也恨叶旬学姐,我诅咒她永远嫁不出去,被抛弃一次又一次,诅咒那鬼医生,出门跌倒,老婆跟人家跑,儿子长大是白痴……也许你会觉得我的诅咒太狠毒了一点,但是我的自尊这样严重伤害,顾不了那麽多了。
我的座右铭是:你对我不仁,我就对你加倍不义!我顺便警告全天下坏人小心,想惹我之前罩子放亮一点!来到换衣服的地方,我很气愤地脱掉这丑死人的绿衣服,我又不是青蛙!换上实习服。这时,老师走进来,大惊小怪:“蓝晓星!你不在开刀房,还跑到休息室打混?”
我很叛逆地不理会她,转身就要推开门,遇到麻美,原来她也下刀了。
“小星星,你要去哪里?”麻美睁大眼。
“我要回家,不要阻止我。”
“不要啊!”麻美死命拉住我。
“放手!”
“小星星,你知不知道,没有完成实习要被退学的?”
“我不管,退学就退学吧!”
“不要啊!小星星,只剩下十个月了,你走的话我怎么办?不要走,忍一下好不好?如果你走,我也会想走的。”
我从来不知道我在麻美的心目中有这么重要,因为这一番话,我决定留了下来。想想看,我已经念了四年书,如果这一刻我放弃了,不就等于放弃我所有的努力,多么可惜?“麻美,我不会走了,我想我太冲动了。”
“那就好。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嗯。”
这是老师走过来,想到方才对她的态度太差了,于是跟她道歉,她笑了一下表示不介意,还跟我们一起走到餐厅吃饭。
这医院的餐厅在地下一楼,东西还蛮好吃,而且很便宜,吃一餐只要用一张饭票,我们一次买三十张才九十元而已。
“蓝晓星,你在开刀房被人欺负了是吗?”
“没有啊!”我才不要跟任何人吃瘪,即使是老师也一样。
“你不要死鸭子硬嘴巴了。”
“不是,草儿!你为何骗我?”我看着草儿,她也加入我们一起吃饭。
“我骗你什么?”
“你还说我那房的医师很慈祥。”
“没错啊!校长对学生很好啊,骨科还被实习学生公认为是开刀房里最轻松得意的一关呢。”
“校长是不是主治医生?”我问老师。
“是啊!”
“他是不是高高的,有一张冷死企鹅的脸?”
“小星星,企鹅是不会冷死的。”草儿插嘴。
“闭嘴!”我瞪了她眼。
“校长是满高的。”老师沉吟。“不过,他没那么冷吧?挺幽默的。”
幽默?那个讨厌鬼?再用十万个形容词,再怎么恭维也没有办法用在那个冰块身上!“老师,我真怀疑你的眼光。”
“小星星,老师没说错啊,前几站的同学都好喜欢校长喔,说他帅又幽默,对学生又照顾,而且骨科的人都长得还不错,除了学姐又点可怕,是没得挑了。”
那个人岂是又帅又幽默?幽默肯定没有了,冷着一张冰块脸,五官都有叫做帅,那么就算是吧,但是,他并没有照顾到我,反而在第一天,第一眼就对我下足了马威,让我尝到前所未有的屈辱,这一笔账,我会用力给他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