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宣之卷  第九章 圣湖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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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恶的男人!
    近几日,莫紫娴总能梦到塔西卡,梦的性质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不是单纯的噩梦,而是噩春梦!莫紫娴揉了揉太阳穴,将盛满草药的笾子拿回屋。
    随着秋雨逐渐离去,山中空气爽朗起来,病患的伤口也开始愈合结痂。前一阵子为方便照料病患她一直驻扎在杏夫子的医庐偏房中,三日前,莫紫娴又搬回了堇朵的小屋。
    “堇朵,快帮我搭个手,要翻出来了。”莫紫娴捧着一大笾草药摇摇晃晃迈下木梯。
    “小心。”堇朵捧过笾子,望着里面金黄色的叶片,“这是什么呀?”
    “替杏夫子研磨的草药,还有一笾,我去拿。”近几日除了做噩梦,她过得到算是安稳,没有人打骂她,没有人扬言要杀她,也没有人不配合治疗还挖苦他,更没有人侵犯她!让她有时甚至觉得自己生来就是这儿的一份子,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紫娴,这几笾药为什么要放上屋顶晒?”
    “山里水汽重,地上更甚,夫子说这几味药不得沾染地气,就只能放到屋顶上去了。”
    “看来夫子交了你不少东西,这是好事儿,说明又有人相信你不是赫娜了。”
    “呵呵。”莫紫娴嘴角抽搐,“但愿如此吧。不过我很想知道,堇朵为甚么能如此快地信任我?”
    堇朵尴尬地迟疑了一阵:“因为,因为,感觉你不是。”
    莫紫娴嘴角再次抽搐,就像《武林外史》里展红绫的那句话——女人的直觉吗?
    “紫娴,慢慢下来,我帮你接着”
    “谢谢堇朵,你真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以后哪个男人娶了你定是他的福气!”莫紫娴算是由衷地说。
    堇朵双颊微红:“堇朵现在不嫁。”
    莫紫娴忽然来了八卦兴致:“现在不嫁就是过会儿再嫁,是不是意味着堇朵已经有了意中人?哈哈,你老实交待,是哪个幸运的男人啊?”
    堇朵脸更红了:“没有啦。”
    “脸红便是心中有鬼!”莫紫娴继续逗她,“堇朵你说是也不是?是也不是呢?!”
    堇朵连连推托,别过头捂起晚霞满布的面颊,而笑意不减,那是发自内心的企盼与渴望,对将来的无限憧憬与向往,只是与笑意共生的还有隐忧,让她至今不敢对那个人表达爱意的隐忧,它们总是相伴而现,使她不得舒畅。此时的莫紫娴却是一点儿都未曾察觉异样。
    “紫娴别忘了收药,太阳要开始下山了。”堇朵欲逃离莫紫娴无聊的纠缠。
    “好好好——”
    “紫娴,这笾和那笾一样啊?怎么晒那么多?”
    “堇朵这就大错特错啦!不过也难怪,大自然造物有时候也蛮恶搞的。”
    堇朵还在思考莫紫娴口中的“恶搞”是什么意思,却见她从笾中拿出一片草药叶。
    “这叫血竭,刚才那个叫麒麟竭。血竭用来活血,麒麟竭用来止血,血竭有毒,需经处理后方可入药,两种草药乍看非常相似,仔细看才能发现这种血竭叶片背后有一层薄薄的黄色细绒毛。两种草通常相伴而生,所以采摘的时候一定要当心,不然便有祸事了。”
    “那我们可得将这两样东西分开些摆放,免得弄错!”堇朵捧起笾子走进内屋。
    莫紫娴爬上屋顶准备收最后一笾草药,当她捧着草药踏上梯子时,只觉脚下晃动,慌忙低头探看,却因为手中的笾子挡住了部分视野,使她看不到脚下!一瞬间,木梯倾斜,莫紫娴大叫一声整个人跌落下来。着地的刹那她只听到堇朵惊恐的叫声,看到无数飘落的草药,还有,隐约间,一双似曾相识的黑色布鞋……
    痛,痛死个人了!这种痛感仿佛一只鼓鼓的气球,只销一点接触的气力就会将她的身体炸得粉碎。
    “你是不是觉得老夫还不够忙碌?!如此不小心,怕是不必别人动手,不出一年你自己就会把性命交将出来!”杏夫子冷冷的说。
    “夫子,我莫紫娴惜命得很,这次的确是别人动的手!”莫紫娴本能地申辩,“是那个人……要为他女儿报仇的那人。”
    杏夫子的双瞳波澜不惊,依旧清清冷冷:“你可有证据是洛伯?”
    莫紫娴看向一边担心得眉头紧锁的堇朵:“堇朵你可看见了?”
    堇朵为难地紧咬双唇:“既然……莫姑娘说是,那便是吧。”
    天呐,你这算什么答案!?
    “堇朵,见着便是见着,没见便是没见,你不用顾及我的想法。”莫紫娴心里却想着,堇朵你也太一根筋了吧。
    堇朵双目视地,绞着衣襟,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在双眼上投下一阵一阵的阴影:“那时堇朵在内屋,听到莫姑娘呼叫赶到屋外,可……可并未见他人。”她抬头望向莫紫娴,自责不已:“都是我不好,若不走开紫娴你就不会受伤了,若我来得早些也好瞧见害你之人!”
    莫紫娴扭头,看着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这又与你何干呢?堇朵不用自责。我怕是太累了吧,自己摔的,太累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我好想回家。”莫紫娴别过头喃喃道,眼泪被倔强死死堵在泪腺里,涨得发酸。
    在堇朵悉心照料下,莫紫娴总算能够重操旧业了。今日她和堇朵跟随杏夫子前往紫脉山东麓采药,一路上莫紫娴不断慨叹紫脉山的险峻奇秀,苍茫高绝。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她脑中闪过去年暑假和李绡登泰山时李绡说的这句话,脱口而出。
    前方的杏夫子慢下脚步:“此话何解?”
    “仁慈的人喜欢大山,因为它巍峨连绵,敦厚沉静,为万物提供滋生之地,聪明的人喜欢河川,因为它川流不息,又深不见底,随形而变。”
    杏夫子捋须点头:“那你乐山还是乐水呢?”
    “山水相依,才是胜景,仁智双拥,方为圣人。”莫紫娴望着眼前的无尽苍翠金红,觉得似乎能够体会李绡当日评断的深意了。紫脉山质朴自然,既灵秀又兼具雄浑的大气象,仿佛是李绡这些话最好的注脚。
    杏夫子击掌而笑:“好见地。”
    莫紫娴不觉双颊微红,冷傲的杏夫子竟为她盗版别人的话喝彩:“夫子过誉,这些全是我一位好友的观点,我不敢夺人之美啊。”
    杏夫子微微点头,不知是在继续赞赏李绡,还是肯定莫紫娴的实事求是:“你那位朋友定是仁智双拥啊。”
    “是啊。”莫紫娴心中喟叹。这个熟悉的名字现在和自己已经遥远得不能用距离来衡量!
    “不过老夫倒觉得仁智双拥更乃帝王气象!”山风鼓动杏夫子雪白须发,像一位出世仙人道破天机,“你那位朋友可在紫宣国?”
    莫紫娴摇头耸肩:“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她当然是在那里。我可不知道真正的帝王是怎样的?我们的国家已经近一百年没有帝王了。”
    “没有帝王?!”杏夫子的惊讶一闪而过,“没有帝王的世界该当如何?”
    “很好啊。”莫紫娴淡淡地说,放眼望向紫脉山的连绵秋色,“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论有没有帝王我们总会有方法生存发展下去,一家之姓哪会有百姓长?!”
    杏夫子朗声大笑,整座紫脉山也像是受了感染,笑声连连:“这也是你的那位朋友说的吗?”
    莫紫娴羞怯地笑着:“紫娴随便说说的,夫子见笑了。”
    杏夫子眼中那最后一抹雾色已然消散殆净:“莫姑娘、堇朵我们走吧,快晌午了,还有些草药需到圣湖那边采摘,过了时辰药性就弱了。”
    圣湖四面环山,水色蓝绿,十分清澈却又深不见底。无风时,周边的山峦草木倒影水中竟似镜中画,纤毫皆现,圣湖用这种方式,让紫脉山依恋在她宁静而温情的怀抱中,使山峦也沾染上她的温存,柔美得不可方物。
    “这是否算得上莫姑娘口中的胜景?”杏夫子看向在湖边赞叹不已的莫紫娴。
    “岂止胜景,简直是仙境!”莫紫娴感叹。
    “要看仙境莫姑娘择日早上来吧,那时的圣湖堪配此二字!”
    莫紫娴睁大双眼,无比欢快兴奋:“真的那么神奇?”
    “真的哦。”堇朵在一旁笑着说,“早上湖中雾气迷蒙,宛若云河降九天。听说,以前的大当家曾在这儿见到了日光神!日光神还……还治好了穆勒雅的病!”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堇朵双颊绯红,莫紫娴心中暗笑,算是了然了。这个叫穆勒雅的男人定是堇朵心头的那株芳草,能让善良温和的堇朵喜欢的男人也定是个柔善之人吧。
    “无稽之谈!”杏夫子蓦地冷下脸,“那无非是自己的心魔,却又拿来欺瞒众生,何其可恶!”
    莫紫娴和堇朵对视一眼。“采药,采药,杏夫子这里的药草是啥样子的?”莫紫娴岔开话题,心里却想着,一向冷静持重的杏夫子对这个话题似乎很敏感,不知是何道理?!
    要采摘的药草长在圣湖边向阳的山坡上,三人爬上坡分头寻找。此时阳光灿烂,山风暖煦,圣湖上微风掠过,在青蓝之上洒下一片金色粼粼。
    倏而,暖阳被东来的乌云遮盖,山色湖光顿时黯淡下来,莫紫娴只觉凉意袭身,不住感慨山中气候果然多变,来了这些时日,对一天里经历四季都已见怪不怪,只是此时这湖边也太过阴冷了,看来要早些收工,免得风湿入体,引那寒毒发作。
    细密的雨丝飘落到堇朵的后项,让她浑身一凛,好冰。她直起腰看天,抬手挡雨,却听闻背后有东西入水声,堇朵转身,尖叫。
    “莫、莫姑娘……摔到湖里去了!!”
    湖中的莫紫娴毫不挣扎,慢慢往下沉。杏夫子和堇朵向湖边跑去,竟发现莫紫娴闭着双眼如同昏厥,不禁心中大骇。
    雨势越来越大,在湖面上溅起朵朵白花,阵阵涟漪,很快变成茫茫一片,圣湖全然没了之前的静谧安详,俨然变成了一张翕合的巨嘴,要吞噬送到嘴边的食物。
    圣湖已有万年的历史,在雩虹国出现前便静静躺在紫脉绵延的苍翠之中,历代皆是人们心中的神明,山寨也历来有令,任何人不得入水污浊神迹。圣湖深寒,水性若非一流也绝不敢轻易入湖,所以当一个矫健的身影突然跃入湖中,山风夹带着雨水如保护圣湖的侍卫般恼怒地张狂起来,妄图阻止那个僭越者。湖中身影却毫不畏惧,弄乱了雨的节奏,拨开迷蒙水雾,赶走那些似乎马上会从水面浮起的魑魅魍魉,果断而迅速地揽上眼前即将没顶的冰凉身躯。
    雨停了,莫紫娴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水,一阵咳嗽后,她不顾呼吸系统的剧烈刺痛,贪婪地大口大口吸着雨后清冽的空气。
    “夫子夫子,她醒了!她醒了!太好了太好了!老天爷保佑!”
    莫紫娴只觉头痛欲裂,浑身肿胀,晕晕乎乎,却听得出那是堇朵焦急的声音。
    “保佑个屁!”莫紫娴无力地低吼,无比冤屈愤恨。她为什么这么倒霉,人家穿越哪个不是风光无限,帅哥成群,轮到她怎么就像西天取经,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的腔调?!八十一难还算有个准数,人家唐僧还有徒弟,还有无数女妖垂青,她莫紫娴算什么,活着变成唯一的目标,茕茕孑立,被彻底遗弃了呀!
    “你们不该救我,这样才能结束,才能……回家!”她声音渐弱,说时嘴角勾出一抹浅笑,只是笑如黄连,让周遭的人眉心紧攒。
    胸口升腾起寒意,莫紫娴咳嗽连连,牵动本已刺痛不堪的喉咙,难受得仿佛要窒息一般,“好冷……好冷,你们这里好冷。”
    “没一句好话!看来你还能再泡会儿。”说话人将她打横抱起。
    “冷……”莫紫娴瑟缩在怀抱中,脑中混沌一片,声若游丝。
    “若放你回去会如何?”有声音在她头顶幽幽地问,只她一人听得见,却不像是问她。
    莫紫娴在浑浑噩噩中冷笑:“我可还回得去?!”轻若蚊吟,字字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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