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宣之卷 第八章 转机与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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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夫子竟然带她同去复诊大当家!对她来说那儿是个禁地,没事找抽的地儿,于是她推托不去,杏夫子却异常坚决。
莫紫娴硬着头皮,低头走进房门,余光瞟到塔西卡,不由一怔,他的目光正沉沉地紧紧追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开始心跳加速脸颊发烫。
虽然被甩十八次,但并不意味着那些男人从头至尾都没对她动过心,这种目光所蕴含的关切除了感兴趣还能代表什么呢?她再大大咧咧,女人的直觉总是有的,而且经过多次实战,她很清楚这种关切,一来源于肤浅的肉欲,其次则是她求之多年而不得的真正的爱恋。此刻她能肯定的是,塔西卡的眼里充其量只有她作为女性的一具躯壳而已,但这个世界的自己貌似并不具有太大的吸引力。莫紫娴继而冷笑,冷得她自己竟一个激灵,或许对于这些山贼光是一具女体就足矣了。
莫紫娴躲在杏夫子身后,尽量拉开与塔西卡的距离,前几日的他纵然与自己也有近距离接触,却并未让她觉得像今日这般心慌。
“赫娜小姐着实有手段,不知从哪习来的这一手料理病患的本事?”塔西卡扬起一边唇角,霸道地狠狠盯住莫紫娴眼眸最深处,像是要侵入她的灵魂深处,将她看得一干二净。
瞧着眼前人这欠扁的无礼眼神,听着眼前人这超级欠扁的嘲讽语调,莫紫娴一时火起,也狠狠瞪了回去。
“呵呵,岂敢岂敢!糊口之术而以。”
“照顾大当家不知行不行?”
“塔西卡,对你来说,想要整治我根本不需要找那么些借口,你真不像个山贼!!”
“赫娜小姐这样快就换了副嘴脸,如此大义凛然,又何必拼命抓着夫子这根救命稻草?!”
莫紫娴霎时了然,歉意地看着杏夫子。
“二当家错了!”杏夫子无视莫紫娴的歉疚,“老夫觉得她尚堪使用而已,并非说情,二当家觉得不妥,将她再行关押亦可。”
好理性的老爷子,莫紫娴暗叹,我这风中残烛般的小命呦!
“那就要看赫娜小姐的真本事了!”塔西卡侧身将二人引进内屋。
“有本事的是我莫紫娴,不是那个叫赫娜的女人!!”莫紫娴忿忿地白了塔西卡一眼。
杏夫子在大当家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后,便招呼莫紫娴上前。当解开大当家身上的层层绷带,已经做足心理准备的莫紫娴还是不禁皱起眉头,打伤,砍伤、抽伤、烫伤(确切地说是烙伤)触目惊心,整个人浮肿未消,眼神依旧些许涣散,再加之吞炭导致的内伤,天啊!下手太狠了,真是灭绝人性!这个身体的父亲如此可恶,塔西卡他们整他女儿情有可原,而且这宰相千金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
哎,我为什么那么倒霉!莫紫娴又看向大当家,猛地一惊,大当家的双眼正死死瞪着她,她僵硬地挤出一个微笑,紧闭双唇用喉头含混地说,不管我什么事啊!
事毕,莫紫娴抹去额头的汗珠,时值深秋,她却紧张出了一身的汗。
“这瓶药膏你给二当家送去,治他箭伤的。”
他受伤了?难不成是人质交换那天?敢情自己那嗓子是白喊了?
莫紫娴相当为难地开口:“杏夫子,不如还是您送去吧!”
“你看老夫现下如何走得开!?”
“可是,夫子……”莫紫娴心头纠结,若告诉杏夫子自己担心塔西卡会对自己造成名誉和身体上的伤害,是不是就像告诉街头小贩的老婆,你老公卖假货,或许告诉小贩老婆你老公对我动手动脚还更有用呢。
“二当家不是你想的那样。”夫子没有抬头,缓缓道。
果然!
那他又是怎样的人呢?
虽然塔西卡是个真实的存在,但莫紫娴总觉得他给她的感觉像是有重影般,模糊不清。
“老夫曾信了你一回,你不信老夫吗?!”夫子继续埋头照顾大当家。
莫紫娴泄气,颇讲义气的自己顶顶听不得的就是这样的话啊!
耶,今天好运气,瘟神不在哩!!见塔西卡屋里一个人影没有,莫紫娴如释重负地在心里唱开(歌曲改编自美术片《老狼请客》中狗熊唱的那个名段——今天好运气,老狼请吃鸡)。
屋内整洁干净,采光充足,一派田园装潢风格,全木质的房屋加上几件藤制家具简朴大方。更令莫紫娴惊讶的是,房里竟有一只书架,架上堆满了书,桌上也有书,还有笔墨纸砚。神!当山贼懂得用知识武装自己,那他就不是山贼了,是乌贼,一肚子的墨水!
莫紫娴将药瓶留在桌上,转身要走,却见窗下有一张藤制躺椅,外形和自己上海家中阳台上的椅子颇为相似,如中蛊般,她抚摸着椅把缓缓躺下,当头靠上椅背的那瞬,周遭的一切仿佛迅速切回另一个世界,她原本的世界。窗外晒进的是一样温暖的阳光,但耳边响起的是熟悉的发动机声、喇叭声、油锅声、电视节目声,还有那句“娴娴,好吃饭了”!熟视无睹,甚至产生一丝厌烦的东西失去后竟会变得如此弥足珍贵,令人怀念与眷恋,念恋得心头呛出水,从眼角慢慢滑落。就这样一睡不醒也好,永远不要醒……
莫紫娴感到头顶一股凉意,太阳那么快就钻进云层了吗?连这点回忆的媒介都吝啬施与吗?她挣开眼,却对上一双最不该见到的眸子。
科学早已证明,人在遇到危险情况时,往往会发挥出无法想象的潜能,此时的莫紫娴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如果当时塔西卡的房内有玻璃制品的话,一定会随着一记女人高分贝的惊叫粉身碎骨,连椅畔之人都不得不捂着一只耳朵向后退了两步。这就是传说中的生物武器啊,还是便携式的那种。
莫紫娴一个鲤鱼打挺(确切地说更像活虾汆水时的应激动作,而且莫紫娴的脸也如同虾子般,红了起来,红的原因,很复杂……)迅速跳离躺椅。
塔西卡拍了拍被虐的耳朵:“赫娜小姐惦记宰相府的高床软枕了吧。”边说边向她逼近。
莫紫娴往后退,同时右眼皮不断跳动起来。神!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有还有,这个冷脸男刚才说什么床什么枕来着?!
苍天啊!!!仿若一阵晴天霹雳,轮到莫紫娴震得耳鸣。“今天好运气,老狼请吃鸡!”冷汗从她额角淌落。
“我……我来送药的。”莫紫娴动作僵硬得毕恭毕敬,“我,我走了!”她真地很想做所谓“拔腿就跑”的动作,又不想在塔西卡面前露怯,于是数着自己的心跳慢慢从他前方走过。
六米……五米……四米……快到门口了!两米……一米!耶!!
“喂,你等一下。”
莫紫娴瞬间石化。
“箭伤在后背,帮我换一下药。”塔西卡平静地说。
这是个极其非份的要求吗?……不但不是,好像还是她现今的份内事!莫紫娴欲哭无泪。
只见塔西卡已然拿着药瓶坐到床边。屋外,阳光灿烂。
光天化日的,量你不敢乱来!可马上,一句古装电视剧恶俗的经典台词浮现在她脑际——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调戏良家妇女!?莫紫娴眉毛**。
“赫娜小姐适才何其信誓旦旦,现在终于原形毕露了吗?”塔西卡嘲弄之意溢于言表。
“哼,我的原形可不是赫娜,若是,伤的便不是你的背,而是你的命了。”搞搞清楚,老娘是你的救命恩人诶。
塔西卡冷笑一声,不做回应,扯松衣领,露出半臂。
莫紫娴托起下巴。神,就算您知道您错了,也无需用如此喷鼻血的镜头回报我吧。随着塔西卡解下缠绕在背臂上的绷带,莫紫娴皱起了眉头。
“天!这些日子你都在干什么?!别动了!!”莫紫娴像是瞬间忘却了之前的担忧惊慌,径自走到塔西卡身边,解下装有治疗用具的布包,一股这几日熟识的气味直冲鼻腔——伤口溃烂的腥臭味,“二当家那么慷慨,连小命都不要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莫紫娴气恼地讲,像是家长在训不听话的孩子。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种职业病,在医院里总会有那么些或自以为是,或极度不信任医护人员,或患得患失的病患不配合治疗,自然会影响到工作本已繁琐忙碌的护士们的情绪。
莫紫娴打来水,开始清创,嘴巴仍不闲着:“看来你的功夫一定很好吧?”
塔西卡冷冷挑眉,不做回应。
“所以没受过伤,可没经验总得有常识吧!?没常识总知道痛吧!?带着个那么深的伤口,还没事跑到水里浸着,你当自己是少林寺十八铜人??!!”莫紫娴咂嘴摇头,伤口溃烂明显是护理不当,遇水闷烂的。
“少林寺?!在蓝若国吗?”
“拜托,这位大哥!我说的你听不懂,你说的我听不懂,所以我俩也别多废话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伤吧。”天,又是一个奇怪的国名,记得他好像说过这个世界有七个国家!
用自制三角巾包扎好塔西卡的伤口,莫紫娴轻轻替他套上衣袖:“别以为自己身体壮就瞎折腾,我再提醒你一遍,伤口切勿长时间遇水,右手不要做剧烈运动,注意多休息,不要吃辣的等刺激性食物,当然包括酒!我该说该做的都尽心尽力了,你不相信我大可去找杏夫子。保重!”莫紫娴准备开溜。
方转身,只觉得右手腕被箍紧,拽向她本欲逃离的方位。神,这就是传说中的恩将仇报?!东郭先生与……色…狼?!
莫紫娴此时不怕反怒了!带着伤还来霸王硬上弓,可算是色中恶鬼了,之前种种的大义凛然实是虚伪至极!怕是现在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好在打蛇打七寸,他背后的伤便是她逃离升天的唯一机会了!
莫紫娴挣扎抬头,之后发生的事让本还蓄势待发,为捍卫尊严而战的她郁闷不已。由于此时她已然靠在塔西卡怀中,甫一抬头,双唇正好贴上某人的唇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话刚出口,莫紫娴大有崩溃之感,后悔至极,一世英名,就此粉粉碎。
塔西卡嘴角勾起一个怪异的笑,笑得莫紫娴冷汗直冒,我可不是在投桃,等你报李啊!
“你若是赫娜,我定杀了你!”带着笑容,他答得狠决。
莫紫娴当时整理出来的逻辑是:赫娜是罪恶的,罪恶的人的罪恶的吻玷污了自诩正义的山贼的唇,所以要被灭口!这算哪门子道理!!??诶?!方才他似乎说了个“若”字,这意味着……
正当莫紫娴脑中灵光一闪时,塔西卡翻身将她放倒!苍天无眼啊!!她可不想成为电视法制节目里经常出现的,脸被打上马赛克的性侵犯受害人!
“救命啊!着火了!!”莫紫娴声嘶力竭。塔西卡微微皱眉,显然是不明白她在出什么牌。
道理其实很简单,现在正在发生的罪恶,对于她在这个世界的肉身算不得十恶不赦,恐怕其他人都乐见其成吧,所以喊“抓色狼”之类口号,不具备吸引群众前来搭救的效果。此处位于高山密林,一旦着火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着火了”这个标志性口号比较具有煽动性。但,当拿着锅碗瓢盆的山贼们赶到时,很有可能真的近距离乐见其成了。
“你这个伪君子!放开我!”莫紫娴怒目而视。
塔西卡再一次讪笑:“君子?赫大小姐封我们的?我等可受不起,紫脉山没君子,何有伪君子?!还是留着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去遮丑吧!”
这是什么世道!!!莫紫娴抓狂,继续大叫,握拳对准塔西卡后背适才自己认真包扎的伤口挥去,无奈出拳未捷身将死,快使紫娴泪满襟!这个角度出拳本占不到什么便宜,更何况二者力量天渊之别,莫小姐的粉拳被塔西卡牢牢抓住,丝毫不得动弹。
“塔西卡,你恩将仇报!”话出口莫紫娴觉得恶心,她救人本发乎于自然,不求回报,却由于眼前的人面兽心而变成了交换尊严人权的筹码,且说了也是白说,只会自贬身价,但真的是不吐不快!
“若和我算恩仇,你早该在地府掰手指头了!!”
“你这个混蛋!我不是赫娜,你们的恩怨,与我何干?!与我何干?!放开我!你不是想做救世的英雄吗?帮助流离失所的人,从无道的官员显贵们手中夺回他们的财产土地!你现在做的事又何其无道,令人发指!!放开我!!”莫紫娴眼角不争气地渐渐沁出泪来。
塔西卡眼神一黯,继而升腾起寒意:“洛兰也曾求你们放过她吧!”他手上使劲,莫紫娴手腕生疼。
“我不知道!我不是赫娜,我不是赫娜,我不是赫娜!”莫紫娴几近歇斯底里,全力挣扎,扭头只见刚才替塔西卡擦拭伤口的铜水盆近在尚得自由的左手畔咫尺,“你再嘲讽、再侮辱、再骂再打,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是莫紫娴!别给你的丑陋行为找借口了!”莫紫娴狠狠瞪着塔西卡的双眼。
“二当家在吗!”
莫紫娴的情绪霎时经历从峰顶跌落谷底的整个过程——有人来便有获救可能→来人是犯罪分子的同党兼对被害人恨之入骨!
不过依然是个好机会!是时候“物质性”地表达一下什么叫“威武不能屈”了!
莫紫娴乘塔西卡分神,抽出被钳制的右手,侧身,左手拿起铜盆便向塔西卡劈头盖脑地砸去。
“二当家发生什么事了?”连达尔在外探问。
狗急了跳墙,此话真是不假,莫紫娴心中慨叹自己何曾有过如此快的身手?!铜盆“嘭”的一声,结结实实砸在塔西卡的右太阳穴上。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莫紫娴清楚,尽管暂时逃了眼前这个“花和尚”,也逃不长久,更逃不离这座酒肉黑心庙!但保个完璧玉碎,总比染瑕待毙强!!只是老天似乎一直在和她过不去,当她双脚着地欲翻窗遁逃时,竟小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莫紫娴气恼地敲打不争气的双腿,自己怎会紧张到植物神经紊乱?!她看着塔西卡渐渐清醒,哀叹,自掘坟墓啊!
缓过劲的塔西卡坐在床边,一把纠起莫紫娴的前襟:“这便是真正的你!?赫大小姐!”
莫紫娴轻蔑的说:“你这又算什么逻辑?!我是正当防卫,你若不欺我,怎会遭打?!我看你是欠揍!!”
“欺负?!”塔西卡松手将莫紫娴推开,“适才除了握住你那打人的爪子,可没动过你一根寒毛!”
莫紫娴眼皮一跳。对呀,和他对峙多时,的确没被上下其手过,但若无此心,将我拉入怀中做甚?鬼才信你!
“你是这儿的主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早晚而已!”
塔西卡嘴角弯起个危险的弧度:“背个不实的罪名着实气闷,你说欺负,那就索性让它坐实,何如?!”
说完伸手来抓。
“杀人啦!救命啊!!”莫紫娴大叫。
连达尔走了进来,步履犹豫,显然他在外已很识相地停留了片刻,但仍不放心。
“二当家你没事吧?”
这位大哥,你没天良啊!这种姿势下男人怎么会有事?
“救命啊,着火啦,杀人啦!!”莫紫娴继续疯喊。
“你们三个在闹什么?”
莫紫娴知道,真正的救命稻草来了!
杏夫子环视三人,脸上波澜不惊。
“夫子,快给二当家看看头伤着没有?”
杏夫子经过莫紫娴身边,怒气冲冲地说:“不是叫你来送药的吗?!需那么久?!莫非在偷懒?!医庐里尚有病患等待诊治,还不速速回去!”
“我……”莫紫娴刚想申诉,忽然开窍,直达陶渊明“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境界,“我这就去!”终于胜利大逃亡。
杏夫子盖上药瓶:“轻微瘀伤,抹点药,没什么大碍。”他瞥了眼塔西卡的肩头,“倒是这个旧伤又迸出血来了。刚换好药吧?绑得还不错,干嘛又伤它?!”
塔西卡听得出杏夫子的一语双关,却不回答,只问:“大当家怎样?”
“近些时日是复原关键,需精心护理,如同……”杏夫子轻指塔西卡绑着纱布的肩,“这般精心。”
塔西卡沉默一阵,又说:“夫子信她?”
“是信她的技艺!”杏夫子正言,“也信二当家的眼光!眼光犀利,秋毫可辨,眼光长远,自然事事妥贴,无过无不及,足可日久见人心。”
“夫子也要明白。”塔西卡目光坚定,也折射出将来的风雨如晦,“我们等不了那么久了!”
杏夫子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