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风云
    卡桑和仁修大叔终于将十匹天蚕绣线送到了鹊鸿绣庄，我让婉娘带领着那十几个织娘紧锣密鼓地开始用天蚕绣线针织早就准备好的图样。每样做一件，展示在前厅，若是有人看中，再定身量织，依然从童装，帽子，围巾做起，只是价格翻了十倍，它可是我的重头戏。
    之前为了铺垫而做的衣裳花样已经在京都小有成绩，而后又托月娘人脉的缘故，花满月楼的十一花魁每人都在这里订了十几套大胆、艳丽的登台舞衣，是我根据现代晚装和礼服稍作修改，特意配置了高跟鞋，和收腰托胸的塑胸小衣，性感、别致，又衬托出女性的妩媚，一时间花满月楼的花魁在整个京都引起不小的浮动，另一方面也大大提高了鹊鸿绣庄的名气。当然所谓的高跟鞋，只是在原有的绣花鞋里加了增高的垫子，就算我画得出高跟鞋的图样，京城里还没有人可以做得出，即使做得出，除了这些花楼里的姑娘，想必深闺大院里的闺秀碧玉们也不敢穿，而塑胸无非根据现代的瘦身衣理论稍微改了改，因为姑娘们大多都穿肚兜和褒衣，既不显腰身也衬托不出丰满的身材，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去逛花楼的男人哪个不好色，我只是投其所好，利用塑衣和礼服融合表现出女人完美的一面而已。
    不过，我做这些的时候，每次都是趁安乙奚出门以后，再偷偷摸摸的跟着月娘在花满月楼的小隔室里构思设计改做的，然后再在丹秋的掩饰下从后门偷偷溜回绣庄，我只是惧怕安乙奚知道了那些暴露的样式是出自我手之后，会更加怀疑我的身份，但是以花满月楼的花魁之姿和轰动整个京城的强烈反应，安乙奚随便嗅嗅鼻子都能嗅出是我出的主意，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我隐瞒的功夫做得太好，只是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匆匆见上一面，他也只是沉默寡言的坐在我旁边，从不提此事，有时我猛然抬头迎上他多情的凝视，总觉得他似乎隐忍了什么，再仔细看，却瞧不出什么，他依然如故，淡淡地笑，淡淡地宠我，可我却越来越心虚，或者只是我多心，每次见到他总觉得他正在渐渐离我而去，以往的默契和深情与日俱散，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越来越怀疑我，但是我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同和疏离，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繁花枝头，斑斑离离，
    一个背影负手而立，
    若近若离，我愈近，他愈远，
    缓缓转身……
    一双凌厉的漆黑双瞳，二道浓而整齐的剑眉，
    似笑非笑的唇角，眼尾处的丝丝忧楚，
    手握百尺利剑，剑柄悬挂艳红冰旋蝴蝶丝穗，
    声似游离，唇形微启，
    微弱的气息蔓延在四起弥漫的白雾里。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拿起床头的纸扇摇摆。最近总是重复同一个梦境，看不清模样，听不清言语，却觉得揪心难舍，总会在漫起的白雾里惊醒，然后就睡不着，内心烦躁不安。今天夜里异常闷热，索性起来点了烛台，开始钩织手套。房顶又传来‘沙沙’的响声，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每晚半夜都会有几次怪异的声响从院子的各个地方传来，许是隐执士例行巡房，许是有人暗中夜探绣庄，许是安乙奚他们已经暗中筹划了什么，不过我向来都不担心安全的问题，我只是担心自己在安乙奚面前还能撑多久而已。
    “你真的决定了？”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声音飘缈，辨不清是谁。
    “嗯。”有点耳熟的声音，却很压抑，我放下织了一半的手套，悄悄贴在窗户上。
    “我这就去准备，此事一成，你就没……”惋惜的声音被打断。
    “嘘嘘……，”声音突然消失了。
    我一怔，怎么突然没声音了，可能走远了吧！悻悻的回过身又坐在圆桌上，猛然发现身后细长的身影映在开启的窗户上，我自嘲的笑了笑，我还真不适合做盗人墙根的事。
    两日后，我做好了手套，跟丹秋前往世子府，赵管家依然和气蔼蔼的让着我进府，想起最近萧蓦确实帮了安乙奚不少，我是不该留了东西便走，正犹豫间，身边的丹秋扯着我的衣袖，嗫嚅道：“姐姐，我也好多时日没有见过红昕、绿竹她们了，你就当进去等我，我去找她们说会话，咱们便走。”
    丹秋从来不在我面前替她以前的生活，看样子红昕、绿竹是她昔日的朋友，我岂能拒绝，笑着点点头，随着赵管家进了世子府，丹秋轻车熟路的将我带到‘悠然小筑’，便喜滋滋的跑开了，我详怒斥她，交代她别乱闯早点回来，那还看得见她的身影，我冲身旁的赵管家笑了笑，看了一眼‘悠然小筑’紧闭的大门，不好意思道：“赵总管，你还是带我到大厅吧。”
    赵管家微微一笑，“少爷正在书房，叶姑娘直接进去便是。”
    我淡淡地笑了笑，指了指门口把守的两个小童，“不需要通报一下吗？”
    赵管家摇摇头，有些恭敬的道：“自从叶姑娘进府，已经有人通报过了。”
    办事效率还真是快，我笑了笑，推着红木大门道：“也好，好些时日没见月娘了，找她聊聊也好。”
    “呃，叶姑娘，”回头瞧见赵管家欲言又止，“林姑娘并不住在这里，她在东厢紫竹别苑，这个时辰应该是去杜公子府上了。”
    我一怔，随即恍然笑了笑，也对，堂堂世子府，那么多别苑，不住人岂不浪费，没见过皇上和皇后是住一个宫邸的，我进了别苑，赵管家已经退了下去，两个小童轻轻地关上了院门。依然还是那股清新幽雅的味道，弥漫着纯朴的泥土气息，我低低唤了声：“世子爷。”
    未闻内有动静。我轻轻地推了推书房的竹门，试探的伸头瞧了瞧，并没有见到房内有萧蓦的身影。我在门**了良久，红日高照，晒得我大汗淋淋，没有一丝风，衣服差不多都要湿透了，私进别人的书房总是不妥，以我对萧蓦的了解，他肯定有洁癖，我若是进去，待会他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我愤愤地擦着额头上的汗，莫非赵管家搞错了，萧蓦根本不在府上，都过了一刻钟了，还不见他出现。我心一横，进了书房，将手套放在萧蓦的书桌上，真是见了他，我似乎也没什么话说，还是赶紧寻了丹秋，一起回府，这么热的天，出门真是受罪。
    一转身，似乎瞧见一个眼熟的东西，我拿起书桌上针织的手套，下面压着一张裱好的字，我抽出来，竟然是前些日子抄给月娘的歌词。他怎么会有这个？莫非也想通过触物识人，猜测我的心思吗？我有些暗恼，将纸字又按原来的位置放好，书桌上石尺压着长白的宣纸，画着一幅画像，我走近一些，方看清那摊开的画，是个妙龄姑娘，螓首蛾眉，粉面朱唇，美目盼兮，笑靥若花，丹红哔叽衣，九霞裙，头微歪，一双大眼弯起，成了两条月牙儿。只是那双眼睛，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这画如此活灵活现，想来作画之人定下了功夫。我敢断定，此女子定就月娘，只是未料到萧蓦也有此风情雅致。打开其他画卷，发现里面的人，竟俱是此人。只是姿势不同，衣裳不同。但是其他画上的双眸，似乎都不及第一张美。我讥讽一笑，都说萧蓦清心寡欲，实际也是个花花肠子，风流浪子。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不想狗拿耗子。
    桌旁有一竹篓，里面堆满纸团。一时心中好奇，莫非萧蓦也有作画失败的时候？我收起画卷，将它们摆放回原来的位置，随手拾起一个纸团，打开仔细看，发现自己又多想了。
    这画要比桌上的画要大，画中人之绝美，更使天仙下凡的月娘都无法媲美。
    那是另一个人，她正站在绿竹林中，脸颊清癯，眉目清秀，懵然回首，失神的双眸含着绝望和无助。毫无修饰的淡雅之气，让人一眼便离不开视线。
    我赶紧打开另一团纸，竟然还是那个姑娘，坐在夕阳的凉亭中，红霞披洒，只手支于下颚，失神的看着远方，眼角隐有淡淡地泪水。无限伤感和惆怅。
    再打开一张，才明白霓裳瞳孔眼熟的原因。那双眼睛分明与这姑娘一模一样。
    这画中人不是别人，是我。
    我像检着烫手山芋一般慌乱的将纸团重新仍入竹篓，宛如突然偷窥了别人的秘密，忐忑不安，急忙扭身出门却绊倒了竹椅，脚下不稳，一个趔斜栽进结实的胸膛，又是熟悉的檀木花香扑鼻而来，我竟然没发现他是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莫非刚才他都看见了？我心慌地抬头，却看见萧蓦复杂的脸色，自知理亏，我退后几步，与他保持距离，嗫嚅道：“我……，手套织好了，不知合不合适，若是不合适，世子爷差人再送到府上，我在改。”
    萧蓦湖蓝色的双瞳淡淡地扫过我，拿起桌上的蚕丝手套，淡淡地道：“好。”
    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心思，越寂静越觉得窘迫，我欠了欠身，嗫嚅道：“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小絮。”
    我一怔，有些犹豫的回头，似乎只有单独我们两人的时候，他才会叫我的名字。
    “若是，安公子……”湖蓝色深邃的双瞳似乎含着莫名的情绪，“没事，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有些迷茫，他到底想说什么？瞥了瞥他身后的一堆画像，淡淡地笑了笑，说：“好。”他也只能如此关心我了吧，他与我有恩，与安乙奚有大恩，可我，真的不能回应他任何，他是当朝圣上器重的红人，将来前途自然无可限量，下嫁于他的不是公主就是郡主，他值得与他匹配的女子，而我……，只要安乙奚不嫌弃让我跟随在他身边就好。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有点精神恍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始终扰乱着我的思绪。
    “姐姐，你快看，那不是安公子吗？”
    我一怔，收回心神，随着丹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像是安乙奚，白色的衣袂在烈日下更显得精神飒爽。
    丹秋大喊：“安公子……”只是安乙奚似乎并未听见，笑呵呵地拉着一个不认识的男子，似乎已经喝醉了，走路有点蹒跚。
    我让小厮停了马车，下来，急急地追了上去，我已经有几天没有见过他了，他近日来每晚都到后半夜才会回来，白天有时睡得很晚才起，或者起了便又出去，似乎很忙的样子。
    我和丹秋跟在安乙奚身后，还未追上他，我就停止了脚步，因为我看到一个花枝招展的娇娘出来搀扶着他，甚是亲密的一起消失在我眼前。
    那个地方我也去过，不过我每次都是走的后门。
    那是京都最具名胜的烟花之地——花满月楼。
    他去花满月楼不奇怪，因为月娘以前就是这里的幕后老板，可是他不走后门就奇怪了。
    出来迎接他的娇娘我认识，她是十二花魁之中以娇艳出名的花依依！
    安乙奚认识十二花魁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花依依竟然在大白天穿戴我设计的轻舞飞扬真丝薄露羽衣，袒胸露乳，妩媚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