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试探
    距离那日醉宿过了好些日子，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安乙奚依然忙忙碌碌，婉娘和蕊儿被萧蓦派人送了回来，还是住在后院那间小屋，只是没有见到陆峰，问了丹秋才知道，陆峰被萧蓦送去风翼山学艺，萧蓦留着他或许用来软胁婉娘，不过，相信他不会为难婉娘，否则也不会送她们回到绣庄。萧蓦这样堂而皇之的收伏灵巫门，连降巫毒之人也收为己用，岂不是公开挑衅暗中加害安乙奚的幕后主手？而且我知道，除了影逸和影魂二人隐在暗处，绣庄内的下人大半都是听命于萧蓦的，只是，萧蓦这样的尽职尽责真的只是为了二十年前萧岳晋和方宏的情谊？
    昨夜下了小雨，空气很清爽，天气也没那么燥热了，碎石子地表湿湿的，落英树叶翡翠昂绿，我无所事事的在院子里溜达，手持着丹秋找人替我打造的小绣花针，对着木墩上的一排苹果，吐气、运气飞射出去，却偏离目标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偶尔会有几根碰着苹果，却又弹开，不是力度不够，就是力气太大抛得太远，回忆电视剧中东方不败满天飞针绣花的情景，啧啧暗叹，我果真是浪费了叶飘絮一身的好武功。这是丹秋特意按照天玄冰给我的银针大小找武器师傅订做的，现在连个苹果都打不中，那日天山上射死两个暗者的究竟又会是谁？难道真的只有在紧急关头叶飘絮的潜能才能发挥出来？世上会此银针的只有天玄冰，童颜和叶飘絮，莫非是童师兄？亏他那日恶狠狠地说不下山，却又不放心的暗中跟着我们，男人果然都是一样，刀子嘴豆腐心！不免又想起那个小鬼头，也不知这三个月她在宫中怎么折腾，现在才不过一个月而已！
    我抬头看着絮絮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把玩着手里的绣花针，拿起木墩上的苹果咬了一口，翻看师父给的武功心法，却不由叹气，这些深奥的心法口诀根本看不懂，我果然不是练武的料子，以我现在的样子怎么保护安乙奚，我执意跟他下山，看来只有拖累他的份，不由沮丧起来！
    “又发呆呢？”身后传来安乙奚隐隐的笑意。
    回过头，我冲他淡淡地笑了笑，指着书上的心法道：“乙奚，‘性住气自回，气回丹自结。’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几日怎么突然对武功起了兴趣，”安乙奚翻了翻石桌上的书，嗫嚅道。
    我脸微微抽了抽，嘻笑道：“天蚕绣线没到，自从婉娘回来，店里有她和秦掌柜打理，我倒落得清闲了，不抽空连连身手，改日回天山，师父一定又要责怪了。”
    安乙奚淡淡地笑了笑，指着书面上的句子道：“性者，理也，在天为理，赋之於人为性，故名其性曰天性；气者，命也，在天为气，受之於人为命，故名其命曰天命。人生之初，理不离气，气不离理，命不离性，性不离命，理气一家，性命一事，因交后天，理气不连，性命各别矣。若能性住，不为客气所移，而正气自回，无命者而仍有命，性命仍是一事，理气原不相背，所谓尽性至命者是也。大抵气回之要，总在性住，果能性住，则气自然而回，无容强作也。丹者，圆明之物，系阴阳二气交合而成。当性住之时，万虑俱息，是谓真静真虚，静极则动，虚极生白，先天之气自虚无中来，片刻之间，凝而成丹，所谓一时辰内管丹成也。大抵还丹之要，在乎气回，气回之要，在乎性住，性住之要，在乎不迷，不迷之要，在乎降心；降心之要，在乎知宗祖；知得宗祖，降心应物，不为物迷，性自住，气自回，丹自结，三"自"字在应物不迷处来。”
    我怔怔地看到安乙奚询问的眼光，收起困惑的表情，笑了笑，嗫嚅道：“我还是自己再思量思量。”天啊，一句没听懂！我只是问两句，却变成无数句，这辈子甭指望参悟透彻武功绝学了！
    只顾自己烦闷这些古文，未瞧见安乙奚深邃的眸子流连在我的身上，良久，他淡淡地开口：“絮儿，这是最基本的心法口诀，你……”
    我一怔，最基本的？抬起头瞧见安乙奚转瞬即逝隐忍下去的异色，莫名有些不安，急忙咧开嘴，嗔道：“我好像……什么都忘光光了，呵呵！”
    “你啊……”安乙奚宠溺的合起书本，看着我，似是无意的道：“以前没见你，这么活泼过。”
    我有些心虚的呵呵傻笑，忐忑不安的试探道：“那你说说，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以前啊，很安静，像坠入凡尘的仙子，懵懵懂懂的站在我身边，让人觉得安逸，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轻轻的笑着说‘好’。”安乙奚清澈的双瞳望着我，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容，“那年我带你第一次下天山，突然遇到雪崩，我们丢了马车和储物，只好徒步赶路，你明明鼻子都冻得通红，双手冰冷，却静静地跟在我身后不吭一声，我真是粗心，一直到了驿站才发现你的皮靴子已经湿透了，双脚红肿得像馒头，你却只是淡淡地笑，托起衣袍盖住双脚，仅仅只是这样却让我更难受，明明答应过师尊要好好照顾你的，我……”眼里的幸福渐渐变得苦楚，深邃的双眸渐渐迷离，眼里的深情渐化成自责，仿佛陷入了回忆，虽是目不转睛盯着我，却觉得他只是通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虽然一直觉得自己没必要特意模仿叶飘絮，我顶着她的外壳留在安乙奚身边，至少也是替她完成她的心愿，可是现在却暗暗心慌难耐，这些是属于他和她共有的记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弥补的，她若能看到的话一定也会难过的，让我怎么样弥补你才好，乙奚，终究是我拆散了你们，我竟然还以为自己可以替代她，原来我真的是自私的。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安乙奚紧皱的眉心，“你，很想念她的吧！”未曾发觉自己的语病，轻轻拂顺着他的眉心浅浅滑向眉鬓。
    手突然被安乙奚捉住，他有些尴尬的看着我，又看了看他手心的手，腾的松开，别过头，局促的道：“絮儿，现在就很好。”
    我一怔，“很好？”
    “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很好。”安乙奚躲开我的目光，仓促的回答。
    “乙奚？”我不解的看着他倘然松开的手，他这是？懵然一惊，莫非他看出什么了？试探道：“你……，有话要跟我说，对吗？”
    “呃，我去找秦叔看下这个月的帐本，杨斐还在兴德巷的镖局等我，我……，晚上再回来，你不用等着我，和丹秋、婉娘她们先吃饭吧。”安乙奚依然笑盈盈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微笑着看着他离去。熟悉的俊颜，依然是那副深情阑珊的笑脸，瞧不出一点端倪，可是，为何突然觉得他好奇怪！
    是夜，我静静的躺在床上，食指滑动着放在床头的凤池翎，我怎么会这么笨，他一定发现什么了，他与叶飘絮相依相伴，哪里不知道她的喜好，就算失去记忆性格会发生改变，平时的饮食习惯或者生活细节也不会有巨大的转变，叶飘絮可能喜欢吃甜的，可能喜欢吃辣的，也可能喜欢猫，或者讨厌猫，……，何况两个原本就相爱的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的不同，就足以让人起疑，我怎么会到现在才注意到这点！可是，这毕竟是叶飘絮的身体，他就算起疑也一定会疑惑的吧！他若是知道真相，会恨我的吧，是我害他见不到心爱的人，他会遗弃吗？我死都不能承认自己不是叶飘絮，可是，这样畏首畏尾顶替另一个人的生活又让我十分难受，偶尔的武功发挥，偶尔的记忆回现，我自己也分不清，我究竟是谁，到底是因为叶飘絮的心意才使我心甘情愿的跟随安乙奚，还是仅仅因为安乙奚长得与博文十分相似，我也开始迷惑了，我究竟予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思？
    突然听到‘沙沙’奇怪的声音，很轻盈，托叶飘絮的福，我的听觉现在异常敏锐，应该是房顶上方传来的，随便抓起件衣裳套在身上，悄悄的打开房门，一片黑暗，没有一丝月光，也看不清房上是否有人，只能随着偶尔传来的‘沙沙’声小心翼翼的往前移动，凭直觉，短促而谨慎的‘沙沙’声，应该是靴子与地面摩擦出现的声音，我都可以发现，院中的影逸魂二人应该也发现了才对，为何不见动静，莫非来人是自己人？也对，像我这种三脚猫功夫，若是恶人早就飞下房檐一刀灭了我了！我还真是羡慕他们飞檐走壁的绝技。
    又拐了一个房角，‘沙沙’声突然消失了，我抬头环视四周，没见任何异常，这里却是安乙奚的院子，瞥见他房里昏暗独拽的烛火，那人一定进了他房间，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过去偷听！他总是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今天可别怪我没素质哦！
    我捏起裙摆，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往安乙奚的窗户靠去，刚迈了两步，后项突然一凉，丹秋熟悉的声音便传过来了，“姐姐，原来你要去找安公子啊！”
    我一惊，猛地回身捂上丹秋的嘴，紧张道：“嘘，小点儿声……”看到她强忍着眼里的笑意点点头，我才松开手，嗫嚅道：“你怎么在这里？”
    “刚去茅厕，看到你鬼鬼祟祟的，我便在后面跟着你了，原来，姐姐想见安公子了。”丹秋满脸的不怀好意，掩嘴戏谑道。
    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真的一直在我身后？”
    “是呀。”
    “那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我问道。
    丹秋微微一怔，随即摇摇头，嬉笑道：“姐姐连我在身后都不知道，你听见什么了？”
    “房顶上有‘沙沙戚戚’的声音，到这里就突然消失了。”
    “哎呀，姐姐想见安公子还用找这么多借口吗？我明天又不会乱说，你放心，呵呵！”丹秋作势拉着我去敲安乙奚的门。
    我一怔，挣开丹秋的手，捂着她的嘴往后拉着走，嗫嚅道：“谁说我是来找他的，你别捣乱好不好？我明明听到有声音了，说不定那人就在他房里呢。”
    “唧唧庵心安共词，……”丹秋支支吾吾地在我怀里挣扎着，我只好撒开手。“姐姐，是担心安公子安慰呢，还是担心进安公子房里的是女人呢？”
    看着丹秋一脸的笑谑，我真是被这丫头气死了，狠狠地拍着她的头，“叫你胡说！叫你胡说！你这丫头，怎么也要来气我啊！”
    “哎呀，那姐姐干吗三更半夜的跑到安公子的院里？”丹秋一边求饶，一边仍不知悔改的乱喧。
    我耳尖的听到木门吱呀一声，定是安乙奚听到动静出来了，我一边拖着唧唧咋咋的丹秋往回走，一边狠狠的压低声音道：“老娘还没见过你这种小丫头呢，天生的小三八，什么事到你嘴里都变了味，赶明我跟聚海茶楼的老板商量商量，让你去说书，肯定吸引人……”
    丹秋被我拖着，仍然死不悔改，笑嘻嘻得道：“姐姐若不是心虚，怎么这般急着回去呢，安公子都出来了，出来了，你还不瞧瞧……”
    我彻底被这小丫头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