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巫毒
    我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床前，一手无力的伸出，拂上安乙奚浓密的剑眉，颤抖地手指抚划着熟悉的轮廓，看着床上安详的面容，博文，博文，你让我怎么办才好，紧握着凤池翎的手指泛白，细长的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的，原来残碎的画面果然预示着劫数，我竟然这么迟钝，心口丝丝疼痛压迫着呼吸，像利刀捅进心脏深处，钻心的苦楚一波一波袭来，你也在伤心么？是吗，絮儿？若是一辈子呆在天峰山，生死相守该多好，可是，现在，我怎么对得起你，徒有这样的躯壳，却终是一无是处，想替你守护他都无能为力！
    “小絮……”萧蓦欲言又止，细腻白皙的手掌僵僵地停在空手，又寂寞的垂下去，淡淡地道：“我会尽快找人解开安公子的巫毒术，你……”
    我冷哼一声，有些激动的打断他的话，“有劳世子爷了，若不是你，安公子也不会如此！”
    没瞧见萧蓦深邃的冰蓝色双瞳暗淡下去，随之换上戾漠的色彩，淡淡地撩起腿前的前襟，懒散的坐在圆椅上，一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一手斜斜地倚在圆桌上，冷漠地开口：“叶姑娘是在责怪本世子了。”声音不大，却让我全身泛起一丝寒意。
    我一怔，除了刚到世子府没弄明白我身份的那几日，他对我一副防备冰冷的姿态之外，从来不曾在我面前自称‘本世子’，现在却突然转变了态度，仅仅一句话，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波澜，却渗透着莫名的威严和森冷，果真是有世子爷的派头，堂堂世子怎么会委身自己呢，还以为他是有些在意我的，原来只不过是我多虑了，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紧握着安乙奚的右手，轻轻地摩擦着，只有你对我才是真心的，我微微偏过头，扫了一眼萧蓦，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双手抬于腰身左侧倾身欠了欠，低下头，淡淡地道：“草民不敢造次，还望世子爷海涵。”
    他或许听出我言语里的疲软，抬抬手示意我不需多礼，淡淡地道：“罢了，叶姑娘今日怕是也倦了，先差丹秋过来服侍安公子吧。”
    我咬了咬唇，怔怔地看着他，幽幽开口：“你……，世子爷会替安公子寻找施术之人吗？”看着他没有表情的眸子扫过我和安乙奚，握着茶杯盖，轻轻拨了拨，却迟迟未饮，我有些焦虑的道：“巫毒术可有破解之法？”
    萧蓦抬眼深邃的目光锁着我，良久，徐徐地叹了一口气，“巫毒术是一门邪术，虽叫巫毒，却是无毒的，相传是南蛮夷族的蛊惑迷术，通过下术人会是使用密语牵制受惑之人，此术也只有施术之人可以解。现在还不能确定安公子受了什么样的蛊惑，目前来看还无大碍，应是他接近了‘软玉’的幕后人，被强行蛊惑昏迷，以封锁的他的记忆，我刚探取他的记忆，发现……”他顿了顿，瞥了我一眼，淡淡地继续道，“发现他的心神非常混乱，此巫术怕是已经下了很久了，若非如此，我早就能看出来先前将他二次掳走转移的是何许人，你们也不会在天山再次遇袭。”
    被下了很久？我一怔，有些恍惚，“他不醒来就不知道是被谁下的迷术，那要怎么救？我要回去找师父或者于翁回来吗？”
    “本世子既然说得出口，一定会派人办妥此事，莫非叶姑娘仍然不相信在下？”萧蓦有些薄怒。
    又是这个态度，又是这个调调，突然觉得很疲惫，安乙奚已经昏迷不醒，没有意识，我哪还有多余的心思来应付你心思慎密、玲珑剔透的七巧心，要逼死我吗？！我**嘴唇，“有劳了。”
    萧蓦淡淡地别开头，似是察觉到我的不悦，将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随意的弹了弹衣摆，“若有事，再差丹秋到府上寻我便是。”
    我点了点头，看着萧蓦修长的身影遮挡了满室的阳光，他若是无心也不会来此，他该是真的关心安乙奚吧，试探道：“这次事情结束之后，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月娘放了安乙奚，让我们离开？”
    已走到门口的萧蓦微微一怔，回头看着我，湖蓝色的眸子凌波微动，看不出喜怒，我咬了咬唇，嗫嚅道：“月娘一向听你的，若是不行，我亲自去求她。”
    萧蓦脸上渐渐染上一丝戾色，隐隐透着怒气，“你以为这么简单吗？”
    我一愣，安乙奚不是因为月娘的关系才会听命于萧蓦的吗？声音有些颤抖，“难道，安公子也被你收做了隐执士，是属于你的死士吗？”
    萧蓦冷哼一声，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冷声道：“他的事情都不告诉你，却要来问我！”
    “你……”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他呛得说不出话，紧握的指尖渐渐泛白，他说得没错，我们的事情却要问一个外人，被他耻笑也是白挨的。
    “他大仇未报怎么会轻易离开？”我一怔，看到萧蓦脸色缓了缓，湖蓝色的眸子扫过我腰间的凤池翎，淡淡地道：“还是等他醒来，自己亲口告诉你吧。”
    大仇？安乙奚与谁人有仇？我不解的看着萧蓦，他果真是都知道的，却不告诉我，我看了看床上依然昏睡的安乙奚，嗫嚅道：“你不便说吗？都到这个地步了，也不愿说吗？”
    萧蓦转过身去，不理会我满脸的着急，大步迈过门槛，“他不愿告诉你，也是为你好，省得同他一样招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果然如此啊！我急急地追出去，扯着萧蓦的衣袖，声音有些急切却也有些无助，“萧……，世子爷，你就告诉我吧！”
    抬眼看见萧蓦盯着我的手，紧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异样，懵然想起他不愿被人触碰，急忙松开他的衣袖，嗫嚅：“若是安公子一直不醒，我……，”声音有些哽咽，眼睛也有点朦胧，我低着头，“你就告诉我吧，他即便醒了也是自己扛着，我……”我不想懦弱，真的不想，为何眼泪却止不住。
    落英树荫下，斑斑点点的阳光透射下来，我垂着的眼帘只瞧见萧蓦白皙的手微微抬起，修长的手指伸了又倦，徐徐的背于身后，青色丝衣下的黑色靴子在斑斓的树阴里后退了几步，头顶传来他依旧冷淡的声音却显得有些无奈，“你，随我来吧。”
    我终于知道了安乙奚的身份。
    安乙奚的本名叫作艾辰，父亲艾良仪，二十年前是当朝二品左光禄大夫，掌管国库官银，因为本性刚正不阿，忠于职守，为官清廉公正，一度被当今圣上宫景之所重用。当时宫景之重用的两个左右手，一个是萧蓦的父亲萧岳晋丞相，少壮有为，在萧氏家族里才学出众直接世袭丞相爵位，另一个便是文武双全的宰相方宏，曾经率领五万兵马灭了珞巴族八万精军，其战谋和智慧在当时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一大话题，方宏有一爱女名方溪儿，嫁于艾良仪为妻。
    艾良仪有了一个宰相岳父，平步青云，但他本人却不以此关系拉帮结派，不假公济私，在朝中与各位达官大夫都保持适当的距离，时常被皇上提名夸奖，然而，幸福美满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调去救灾的专款官银莫名的出现在艾府的库房，追究责任，艾良仪首当其冲，又查出国库官银在短短五个月内少了大半，去用无踪无凭，艾良仪被冠上玩忽职守，盗取国银的罪名，责令满门抄斩，方宏因是朝廷重臣，又立于军功，皇上格外开恩禁足三个月，授权萧岳晋查明有无同流合污之事再作定夺，方宏痛失爱女与贤婿，又被圣上嫌疑垂弃，郁郁寡欢，不足三个月便身染风寒，病死宰相府。
    萧岳晋虽同情方宏，也知道其中定有隐情，却无从查起，更何况司堂会审时，证据确凿，只有暗叹造物弄人，厚葬了方宏和艾良仪一家。却发现方溪儿的尸身有异，原来她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突经此事，早产生下安乙奚，被管家杨伯偷偷抱走。萧岳晋向朝廷隐瞒了此事，一直暗地了派人追查杨伯和艾良仪之子的下落，一晃十几年，却寥无音讯。哪知艾辰各取父母名字的译音，改名安乙奚。二十年后出现在世子府。
    萧蓦见到杨斐的那一刻便什么都明白了，杨斐便是杨伯的儿子，他们和安乙奚十几年来一直被人追杀，一边苦练武功一边躲躲藏藏，三年前安乙奚查到陷害他父亲的人与灵巫门有关，便和杨斐混入其中，不料被人识破，而后才会有陆子云想一箭双雕的戏码。
    终于明白萧蓦为何会毫无保留的帮安乙奚，原来我一开始便错怪了他；终于明白为何安乙奚身上那么多新的旧的刀伤、剑痕，原来他十几年来一直过得都是这样残戮的生活；终于明白为何那些人几次三番的刺杀他，是怕他回来翻案；终于明白为何掳走他的人下迷术却不杀他，原来他身上还藏着一个大秘密！终于明白他为何什么都不说，他真的只是怕连累我。
    他失去的东西已经够多了。父母在他未出生便死了。他失去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叶飘絮空有其表却没有灵魂。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一直以为安乙奚对叶飘絮的深情才会说出‘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誓言，现在终于明白，叶飘絮与他何尝不是这样的深恋情浓！
    生死相随，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