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台湾第一巡抚(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382  更新时间:07-10-09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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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台湾第一巡抚(下)
    刘铭传刚回到巡抚内堂,就满脸怒气,脱下便装丢在地上。他嘶声怒吼道:“一个堂堂的台湾首抚,只敢微服私访,简直像作贼!我就不信,他潘高升能一手遮天?”唐景崧赶忙捡起地下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小心地劝慰着:“大人莫急,不抓住真凭实据,万万不可莽撞。”
    正在此时,一个戈什哈匆匆走进来:“禀抚台大人,府门外许多台民正在击鼓告状,求见抚台大人!”刘铭传皱眉问:“来的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何事告状?”戈什哈躬身说:“告状者大多是商民。他们状告潘高升的守备军乱收课税,掠人钱财,欺压百姓。”唐景崧听到这儿,急忙拦住:“传我的话,就说抚台大人刚刚就任,公事繁忙,民事暂不受理。”
    此时,府门外聚集着数不清的商民,有的高举状纸,有的大声喊冤……府门紧闭,墙上新贴着墨迹淋漓的告示。侍卫们劝阻着:“抚台大人刚刚就任,公事繁忙,各位父老,你们先回去吧。”告状的人群不听劝阻,仍然蜂拥着不肯离去。
    远处走来一群举子,说说笑笑,走在前面的正是逢甲、鸣鹤和徐骧。众人的呼叫声惊动了举子们,连忙驻足观看。
    逢甲走到人群近前,看到高举状纸的台民,不解地询问:“老阿公,您状告何人啊?”那告状的老者说:“我状告守备军!他们乱收税,买了东西不给钱。我们小本经营,怎么扛得起呀?”一个妇女也哭喊道:“台湾建了省,守备军还是照样欺压百姓。我们要抚台大人为民作主!”
    “你们为何只在此喊冤,不去进见抚台大人呢?”逢甲问。
    “公子,您没看到告示吗?抚台大人公事繁忙,民事暂不受理。小民不在此喊冤,还能到哪里去?”老者愤然对逢甲说。“什么?有这等说法?!”逢甲惊异地四处张望。
    汪春源走到告示前,大声朗读:“台湾建省,百废待兴。抚台初到台省,公务繁忙,宵旰忧勤,寝食俱废。现所有民事,暂不受理。”他读着读着,愕然呆住了。
    逢甲一怒之下冲到府门前,举手就要砸门,被侍卫们拦住。徐骧忙挤过来,一把按住逢甲:“逢甲小弟,不得无理。抚台大人自有为难之处。”
    陈鸣鹤嘲讽地说:“抚台衙门紧闭,凭你丘才子的拳头就能敲开府门?还是回会馆吧,诗文唱和,岂不雅致?”众士子拉着逢甲,忿忿地走了。
    刘铭传站在窗前,眼望着窗外波涛滚滚的大海,心潮起伏。
    他的耳边回响起皇上的声音:“刘铭传接旨……兴台是我中华的千秋大业,难得众卿同心。六部,马上拟旨,台湾克日建省!”声音在耳边回荡,这位台湾第一巡抚的眼睛湿润了。他几步走到衣架前,戴上顶戴花翎,刚要摘下官服,他耳边又响起了恩师李鸿章的声音:“人,是最难对付的。我身在官场40年,十之八九的精力都在‘人’这个难题上下功夫,真正做事的时间不足十之一二。普通人尚且常说人心鬼域,更何况朝廷之中错综复杂,若不在做人上下功夫,再好的事儿,也难办成……”刘铭传的手停在了半空,慢慢离开衣架。
    戈什哈满头热汗跑进来,气喘吁吁:“禀大人,商民们不肯离去。他们……”还要往下说时,刘铭传无奈地挥挥手:“劝慰商民,让他们暂且回去,待本抚查清后,自会办理。”
    夜晚的巡抚衙门死一般寂静,只有院中的竹树随风摇曳,发出凄清的夜歌声。远处几声拉长的叫卖“肉棕喽,蒸肠粉呀——”“米糕、卤蛋、鱼皮汤啊——”。声声回响,似乎敲击着人的心。这都是白天让守备军吓得不敢做生意的小贩,趁夜出来多赚两个铜板。因为含着怨气,在空廖的夜色中听来倍增苍凉。
    刘铭传冷清地坐在后堂,黑眉拧得紧紧的,似乎在紧张地思索着什么。珐琅自鸣钟当当敲响,已经过了亥时,快交午夜了。忽然,楠木桌上的蜡烛跳了两跳,唐景崧匆匆走进来。他似乎有什么心事,看了刘铭传的神色,欲言又止。刘铭传抬眼见是唐景崧,无声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唐景崧撩起江绸长袍的下摆,恭谨地坐在他的下手,沉吟许久才说:“大人,这几日众举子忽然陆续向下官辞行,此事如何办理,景崧实在不好定酌。”
    刘铭传一愣,没想到唐景崧星夜跑来,竟是为这事!他沉思片刻:“台湾百废待兴,最缺少的就是人才。”刘铭传双眉锁在一起,凝神盯着唐景崧,急促地说,“微卿,你是台湾省的学政,要想办法把他们留住!”
    唐景崧有些为难,嗫嚅着说:“大人,按大陆的规矩,乡试后举子确应各自回乡,将来再入京参加会试。若把他们留住,抚台大人有何安排吗?”
    刘铭传被唐景崧问得一时语塞,焦急地起身踱步。他走到窗前,望着黑沉沉的夜空,盯着远处疏朗的几颗孤星,沉吟良久,叹息一声:“本抚戎马一生,东杀西拚,恶战不下几十场,那时虽说是生生死死,可是干得痛快。没想到出任台湾首抚,时至今日仍一筹莫展。几日来我也一直在想,你提出办个书院,确是当务之急,让举子们一边深造,一边参与政务,可是……唉!”刘铭传说着,仰天长叹。
    唐景崧说:“大人,筹办书院,资金从何处来呢?士子们不可久等啊。如何能把举子们留下,下官也无计可施呀。”刘铭传皱着眉:“是啊,要想把举子们留下,就得想办法先把书院办起来,可是,这资金……”说到这儿,刘铭传顿了顿,说,“本抚倒有个想法……”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朱漆大柜前,打开青铜锁。唐景崧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知抚台大人已经有了什么想法。
    哐啷一声,刘铭传打开铜锁,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开始时,唐景崧不解地看着刘铭传所作的一切;待看到一叠银票时,他似有所悟,额头不禁浸出汗来。
    刘铭传在桌边坐下,声调缓慢而平静:“本抚多次辞官赋闲,薪俸不多,这是几年来的一点儿积蓄,加上养廉银,不过四万多两。你先拿去,把书院办起来。”
    他将银票推向唐景崧,接着说:“除了请教习、设教具和学生吃住外,我想,每个学生再给月银20两,对于极困难的学生,可以加倍,不要使他们为难。如果不够,每月再从我的薪俸中拨。”说着站起身,“以后的资金,我再慢慢想办法。”
    唐景崧睁大了眼睛看看桌上的银票,又看看刘铭传。刘铭传看到唐景崧的神色,泰然一笑:“太少了,你先拿去吧!我……也只有这么多了。你去和举子们商议一下。”唐景崧扑通跪倒:“大人恕罪!景崧实不敢从命。您远在台湾,全靠这点儿官俸奉养全家,这是您一生的积蓄啊!更何况,就是拿出您的全部官俸,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剂于事啊!”此时的唐景崧已完全没有了风流名士的架子,他真的被感动了。
    刘铭传也有点激动,却只是点点头:“照我的话办,去吧。”唐景崧平静心神,起身说:“好,下官天一亮,就去与众举子们商议。”
    晨曦笼罩着台南府。成片的茶园、竹林中,百鸟热烈地啼鸣。今天,举子们就要各自回乡,不免有依依惜别之意。窗户刚刚发白,台湾会馆就热闹起来,有的相互交谈,有的收拾行装,馆内一派临行的景象。
    逢甲独自站在窗边,叹口气:“都说刘抚台戎马一生,生性耿直,经营台岛雄心勃勃。没想到,他到了台湾也不理民情,还高挂免战牌。唉!”他转身无力地坐在床上。汪春源双手托着腮,叹道:“建省,建省……台湾依旧是海关腐败,官吏私饱,真让人失望!”陈鸣鹤一声冷笑:“这有什么可伤心的?为官的哪个不是如此!口说为百姓,其实都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之路。谁不喜欢升官发财呀?”
    室内一时被沉闷的空气所笼罩,仿佛一潭死水,不起涟漪。徐骧定定神,起身走到堂馆中间,故意放声一笑:“牢骚太盛了,这岂是读书人风度?各位同年,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同科中举,也算有缘。今日即将分手,按台湾的习俗,应行‘结缘’之礼。日后我们都以兄弟相称,如何?”
    “徐大哥说得对!”逢甲也打起精神,接过话题,“我们为同科举子,都是同年兄弟,自应甘苦与共,荣辱相知。我们叙叙年庚可好?”
    话音未落,一个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士子摇晃着身子走过来,手中还抱着个空酒壶。此人正是淡水举人黄宗鼎。他直着脖子大声叫:“好哇,长者为兄,幼者为弟。在下黄宗鼎,已虚度二十八秋,至今一事无成,满腑酸书,日后还要众位同年兄多多指教啦!”他滑稽的面容和语调把举子们都逗笑了。
    陈鸣鹤温雅地一笑:“我比黄兄年幼五岁,若按西洋历法本人二十二岁,按中历则有二十三岁了。逢甲,按中历你今年也二十二了吧?”
    “是啊。过几天就是逢甲的生日,照北方人的话说,叫狗长尾巴尖儿!”黄宗鼎抢着说。众人哄堂大笑,还要说话,门外侍卫忽然大喊一声:“学政大人到!”众人一怔,笑声戛然而止。
    唐景崧身穿官服,手摇折扇洒脱而入,笑盈盈地说:“各位举子不必拘礼。本官受抚台大人之托前来看望大家,坐,都坐!”说着,他先坐到桌案旁的椅子上,手摇折扇环视众人。
    众举子纷纷坐下,不解地看着唐景崧。沉吟片刻,唐景崧笑着说:“众位是台湾建省后的首批举子,心高志大,皆为一时才俊,刘抚台甚为欣赏。想当年齐国稷下办学,千古风流,抚台大人也准备办个书院,留诸位读书深造,为国选才。你们意下如何呀?”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静思不语,局面相当尴尬。稍倾,还是逢甲先开口了:“承蒙抚台大人厚爱,晚生诚惶诚恐。但逢甲还要赶回乡间课读,书院就不必进了。”唐景崧忙说:“逢甲,你不必再到乡间课读了。抚台大人对你的才学倍加赏识,已准你到幕府任职。”逢甲轻蔑地一笑:“巡抚堂不是小民容易进的。学生无才,还是到乡间课读,继承父业吧。”他转过身,头也不抬地收拾行装。
    “这――?”唐景崧听出逢甲话中有音,但他更晓得逢甲的倔脾气:13岁就敢贴揭帖闹考场,至今唐景崧记忆犹新。话说僵了,真让这个恃才傲物的东宁才子顶上两句,反而下不了台。他叹口气,转身面向众人说:“各位士子,你们意下如何啊?”
    汪春源斟酌着说:“晚生谢学政大人厚爱。不过明年就要举行会试,学生要回家准备诗文,将来到大陆参加会考。”“那好啊,在书院深造不是一样吗?”唐景崧赶忙接过话题。
    正当汪春源无法答话时,坐在一旁的陈鸣鹤接话了。他腰背一挺,起身慷慨陈词:“晚生认为不一样!大人们辛苦是为了当官,我们读书人就为了功名。我们如果在书院深造,有什么保证?能取得仕途功名吗?”
    “这个么?”能言善辨的唐景崧此时也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了。他沉思着,似乎在极力寻找一个合乎情理的答复,但却拿不出来,只得嗫嚅着:“这个问题嘛,待本官请示了抚台大人,再作答复。”
    正在唐景崧瞠目结舌时,逢甲已背起小包,提起考篮,向唐景崧告辞:“逢甲谢老师眷顾,学生告辞了。”
    “哎,逢甲,请留步!”唐景崧欠起身,急忙招呼。话音未落,陈鸣鹤也手提皮箱站起身:“我们这些人为台湾首批举子,可以说是万中取一。如果不能得到功名,委以重任,学政大人,鸣鹤也只好告辞了!”唐景崧忙乱了,站起身高叫:“哎,各位举子请留步,待本官回禀抚台大人,我们再从长计议。”
    举子们仍各自收拾行装,纷纷告辞。唐景崧张着两手,焦头烂额地阻拦。众举子长揖告辞,不顾唐景崧的挽留,出门而去。
    刘铭传正在堂内挥毫泼墨。忽然,唐景崧气喘吁吁跑进来,惶急地禀报:“抚台大人,举子们都走了!下官无能,挽留不住。”刘铭传一惊:“什么?!”墨汁淋漓的狼毫笔猛掷在案上,墨汁飞溅。刘铭传稍一凝神,立即朝窗外大喊一声:“备马!”
    朝霞映红了半边天。台湾府城外草木青翠,野花盛开。一个茅顶木椽的郊外小亭现出朴野的一角。众举子三五成群,经过小亭相互行礼道别。晨光撒在大地上,整个原野更加生机勃勃。陈鸣鹤手提皮箱,率先向大路走去。
    突然,一匹快马飞驰而来,拦住众人的去路。由于突然停步,白龙马的前身仰起,在原地转圈,嘹亮地打着哨。众人一惊,抬头观看。只见刘铭传头戴红色明琉璃顶子,孔雀补服里套着九蟒五爪官服,一头热汗,手拉僵绳挺立在马背上。他那深深的目光扫视着大家,脸上满带怒容。
    众举子一惊,赶忙躬身施礼:“给抚台大人请安!”
    刘铭传一跃跳于马下,朝众人走来,仍用目光威严地扫视着。众举子默不作声,有的被他目光逼视,低下头来。刘铭传面目严肃,有些激动,也有些失望:“你们是台湾省首批举子,国家寄予厚望。兴台急需人才,你们却如此拂袖而去。难道这就是书生意气,这就是名士风流吗?!”从声调中可以听得出来,他在竭力压住心头的怒火。
    众人无言,面面相觑。
    此时,陈鸣鹤走上前,躬身施礼:“抚台大人息怒。我们并不是无情无义,不辞而别。古人说:‘池水归低谷,俊鸟飞高枝’。我们若进书院,大人能给予何等功名呢?”刘铭传听到陈鸣鹤的问话,显得更激动了。他上下打量着陈鸣鹤,强忍怒气回答:“本抚是量才而定。如果你能使台湾兴旺,本抚可以奏请皇上让贤,把抚台让给你!怎么样?这个功名不小吧?可如果你无才无德,还妄想要功名,本抚根本不予录用。你这个举子不过徒有虚名,到头来是一张废纸!”当说到最后两句话时,刘铭传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气,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席话说得众举子哑口无言,但都表现出不服气。逢甲有些激动,双眸剧烈闪动。此时的陈鸣鹤最不是滋味,听着刘铭传带有挑衅性的问话,脸涨得通红,面部肌肉在微微颤动。他倔犟地上前两步,刚要说话。逢甲却抢先一步,句句说得斩钉截铁,声音仿佛滚开的烈酒:“抚台大人此言差矣。大人您戎马一生,战功显赫,如今为台湾第一巡抚,已功成名就。建台至今,台民没有看到好处,我们众举子也没有看到希望,抚台大人以何服众?既然抚台为保官位可以不理民情,我们读书人要功名又有什么错?”
    刘铭传再次用逼人的目光扫视众举子:“好,既然话说到这儿,我来问各位一个问题:”他提高了嗓门,“何为‘功名’?”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众人互相看看,一阵难耐的寂寞。刘铭传定定神,转身牵马朝小亭走去。众举子也无声地跟随。刘铭传把马熟练地拴在一棵树上,慢慢走上小亭,手扶亭柱坐下来。此时众人已陆续走进小亭,也纷纷围坐下来。
    喷勃欲出的太阳跳荡着穿过云层,悬挂在天空。刘铭传望着刚刚升起的血红的太阳,若有所思。他的声音缓慢低沉,好像从心底发出:“我不该责怪你们。本抚赴台至今,还寸功未立。你们说得对!”他顿了顿,声音忽然放高了,“可是,我决不是看重头上的这个红顶子!我若想升官发财,就不会来台湾,更不会拒绝福建巡抚的大印!台湾吏治腐败,难道我不着急吗?但,求功心切,莽撞从事,后果不堪设想。我有血的教训啊”。
    他停顿了一下,出神地望着远方:“记得二十多年前,‘尹隆河剿捻’一战,我因求功心热,竟违约提前一个时辰单独出兵。结果中了埋伏,全军覆没;我也险些丢了性命。幸得湘军搭救,侥幸留下一条活命。而铭传又因功利之心推委责任,”说到这儿,刘铭传苦笑一声,“从此湘淮结怨。此后二十年,朝中若参我刘铭传,便必提‘尹隆河’,这是铭传的奇耻大辱啊。我戎马半生,几十年下来,才逐渐把‘功名’二字搞明白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过脸目视着众人:“所谓‘功’,就是功在国家,心怀苍生;所谓‘名’,就是名垂青史,万民赞颂!解不开‘功名’二字,读万卷书又有何用?”这声音如同金石的撞击,在空中回响,小亭仿佛在微微摇晃。
    逢甲行礼:“大人所谈,与台湾士子心息相通。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不过,大人把众举子留下,有何打算?”
    刘铭传说:“本抚以为,台湾之兴,重在人才。今天下格局已然大变,推行新政,势在必行。一旦推行新法,倡导洋务,则新学人才必将成为大清柱石。”他顿了顿,胸有成竹地说,“西洋各国之兴,都以教育为本。美国之西点军校,英国之牛津、剑桥,人才倍出,将星云集,就是前例。”他激动地站起来:“再看我大清的福建船政学堂,选拔少年英才出洋留学,其毕业生均未授予功名,但刘步蟾、邓世昌、林永升等人却都成了我大清水师的干城……”众人静静地听着,脸上逐渐露出了兴奋。
    刘铭传仰望长空:“不错,铭传这次到台湾也有功名之心。我求的是‘功在台湾,名垂史册’!”他的脸激动地扭曲着。
    逢甲悚然动容。他黑亮的眼睛兴奋得像燃烧一般,期待地望着刘铭传:“抚台大人教诲,逢甲顿开茅塞。只是去留关系到众举子的前途大事,逢甲冒昧,要问大人几句话。”徐骧听到逢甲所言一惊,担心地看着他。
    刘铭传惊异而又按捺不住好奇地望着逢甲:“请问!”
    “台湾建省乃万众所盼,民心所向。”逢甲高声问,“大人欲求‘功在台湾’,晚生斗胆请问抚台:如何使良策,令东南海疆宁静祥和?”
    “本官为台湾首任巡抚,治理台湾深知责任重大。我准备采用文武两道,一张一弛。文者改革敝政,兴教选才;武者练兵布防,护卫海疆。”刘铭传斩钉截铁地回答。
    丘逢甲追问:“既言护卫海疆,‘琅峤事件’,倭人对台湾窥视已久,抚台大人作为抗法名将,如何拒倭寇于国门之外?”
    刘铭传答道:“刚才本抚已明言,治理台湾需文武两道。待两道并举后,则要修筑炮台,开设铁路,通启电信,兴办商务,使台岛富甲东南,兵足民强,令倭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台湾虽是富庶之地,然多年来地方官吏贪污枉法,台民怨声载道。大人赴台多日却不理民事,令台民心灰气丧。请问抚台大人,对台湾吏治又如何清理?”丘逢甲说完,炯炯目光盯视着刘铭传。
    “本抚将清赋立法,反腐兴廉。所有在台官吏,自本抚起均受百姓督察,为一恶者免职,贪一文者不恕。使台民安居乐业,民心归顺于朝廷。”刘铭传的话句句掷地有声。
    逢甲话峰一转:“抚台大人既有所志,那么台府张贴的告示:‘所有民事,暂不受理。’又作何解释?”
    刘铭传对此问题似乎早有准备,微微一笑:“治理旧制、推行新法,非一朝之功。”说到这儿,他用目光扫视众人,猛然摘下顶戴花翎,坚定地说:“倘若此志难成,本抚愿奏请朝廷治罪,摘掉我这一品武官的顶子,以谢台民!”刘铭传坚毅的脸像青铜雕刻一般,令人仰慕,更令人感奋。
    话音刚落,扑通一声,逢甲跪倒在亭阶下:“抚台大人既有破釜沉舟之心,我等台湾士子岂能无同舟共济之志?!逢甲愿意留下深造,为兴台大业效力。”徐骧走上两步,也扑通跪倒:“学生徐骧与逢甲同进退,愿留下深造,随时听候抚台大人差遣。”
    正在此时,唐景崧匆匆赶到。他怀抱小包,边走边对众门生大喊:“不可对抚台大人无理!”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小亭,一边打开小包,一边说,“读书人以良心为本。你们看,这是抚台大人一生的积蓄,用来开办新学。你们怎可如此?!”
    一堆银票!众举子愕然了,大家呼啦一声跪倒,齐声说:“谢抚台大人!我等皆愿留下,为兴台效力!”
    刘铭传兴奋地望着众举子,连忙搀扶:“各位举子快快请起!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众举子陆续起身,唯有逢甲跪着不起。刘铭传笑望着他:“丘才子还有何事,但讲无妨。”
    逢甲满目愧容,动情地说:“学生无知,错怪了大人。逢甲给抚台大人赔礼,还望大人恕罪!”刘铭传哈哈大笑,双手搀起他:“逢甲何罪之有?快快请起!有你们支持,我这个台湾首抚,兴台指日可待。”
    亭外高大的棕榈树摇曳着,丝丝缕缕的叶子在太阳光里微微晃动,象光亮的喷泉。亭内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温暖的感动。南国的熏风,卷来了稻谷和香茅草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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