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陆点伍卷【私生活片段】  第五章、具有净化的力量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24  更新时间:12-11-08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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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口中吐出几声宛如言情小说里那些身世坎坷女主角般的幽然喟叹,连自己都觉得反胃恶心。赶紧一掌拍上自己的脸,再使劲拧扭几下脸皮。用疼痛唤回迷路的意志。
    稍微清醒了些后,黑河守又立刻意识到自己不久前才干下了什么好事。
    毁掉手机的sim卡,也就代表把那些人传的简讯全部销毁了——包括白石发来的讯息在内。
    一方面有种获得些许解脱的侥幸感;但是另一方面又感到惋惜和落寞。
    而惋惜和落寞的感觉占了大部分。几乎转化成了后悔的情绪。
    后悔的心情又化为数不清的叹气声。
    话说回来,早上竟然在他小子面前放任泪腺溃堤……实在是太羞耻、太丢人现眼,丢脸丢到姥姥家、丢脸丢到另一个宇宙空间去。
    想自己在学生时代,还被封有「冷面夜叉」这种乍听之下似乎很威很猛、惊天地泣鬼神的称号过——实际上,却愚昧俗气得可以;总而言之就是要凸显出她行事作风冷酷又强硬等特质——假如这种在人前落泪的丑事被传了出去,还要不要活。三船友道肯定会借机狠狠嘲笑她几番;不过三船枫应该倒是会感叹「这孩子终于有点女人的样子了」;至于黑泽,大概仍然会是那副处变不惊的仙人气概。除了「仙人」这种梦幻的名词,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语汇适合用在从里到外脱俗不凡的他老兄身上。
    就算当时心里再怎么难过到支撑不住,也不应该出现如此作为。太不恰当、完全不符合她的性格——为了维护面子和尊严,连性命都能够舍弃。
    一定是被刚好路过的冤魂附身了;导致神经一时错乱。
    嗯、就是这么回事。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黑河又拍了拍脸颊,发出几声清脆响音。
    习惯性以鸵鸟心态帮自己的行为解套,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大圈。接着,她头部轻转、眼神轻移。视线在触及镂空雕花小圆桌上的头巾、墨镜和口罩等物之际,黑河不由得浅叹一口气。
    那些玩意儿又不可能直接交给妇人的儿子、要他替自家母亲送回去。否则妇人刻意乔装、隐瞒自己真面目的用意就会当场泡汤。说不准妇人还会怪罪她为什么没保守秘密。尽管那位……不是大婶、是「阿姨」,早就将自己的身分暴露无疑。
    重点是,此刻她根本没脸又没胆和他面对面、以及见他身边的任何人;尤其是小少年金太郎。
    看样子只能亲自走一趟了。
    黑河将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塞进背包。在穿起运动夹克的同时、顺手拨了一下绑在脑后的马尾。
    她老是觉得这头长发既麻烦又碍手碍脚,光是每天早上梳个头就要耗费掉不少时间和功夫;总是想着哪天一定要剪掉它、最好理一颗像石田银的光头或金色小春的小平头那样清爽舒畅的发型,一劳永逸。只不过,应该会换来认识她的长辈们呕出满地老血的凄惨结果。
    黑河左手抓起马尾,视线扫过笔筒;然后右手从笔筒中抽出美工刀。
    用拇指推出刀片,发出喀喳喀喳的清脆声响。接着,将刀刃抵在握成一束的黑发旁边。
    刀片是全新的,闪着烁烁银光;割过自己的手臂、也曾经在健康检查的时候拿来威胁过渡边哲的那把刀子。
    只要再靠近几公厘,就能削下几根发丝。只要用力一划,留了十几年的这整撮长发就会和自己说再见。
    心里想着,却剪不掉。
    无论如何也剪不掉它。彷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自己伤害它。
    过了几分钟,刀片依然毫无动静。握住刀身的手指愈捏愈紧;紧到肌肉发疼。
    除了自然掉落的头发以外,狠不下心伤它一丝半毫。
    分明就没什么好留恋的,心里也没什么挣扎的感觉。
    心情很平静,静如止水。
    双眼盯住漆黑如浓墨色绸缎的发丝,锋利的刀刃就搁在旁边,却迟迟动不了手。
    『……小守,妈妈告诉妳……女孩子啊、就是要……』
    耳畔响起女人的声音。
    「……啧。」
    不想记住,却深受影响。包括嗜吃甜食的喜好。
    即使再怎么麻烦,却仍然处置不掉这头长黑发。
    就着美工刀刀片还露在外头的状态,黑河将刀身反转、把刀尖毫不犹豫地往桌面一插。
    受到剧烈的撞击,前端的刀片「啪喀!」一声断掉,弹飞起来、碰到贴在左脸的贴布。
    倘若再往上移个几公分,可能就会刺进眼珠子。不晓得会不会阻挡在反射性闭上的眼皮之外。
    左手指腹缓缓触摸到左眼下方的位置。刻有一条细小疤痕的位置。
    同样是由断裂的美工刀刀片造成的伤口。
    应该不会有人想知道这是如何造成的伤口。
    黑河拿起手中那把美工刀,连收回刀片的步骤都省去——反正已经没这必要——彷佛泄愤似的将它用力塞回笔筒。几支笔受到突如其来的挤压而蹦跳出来,在桌面滚动。
    接着,她粗鲁地将长发拉到夹克外头,背起背包、走出保健室,预备锁门。
    轻巧细碎的脚步声从后方逐渐接近。
    「那个……不好意思……」
    黑河回过头,叫住她的是两名女孩。看她们的表情,貌似已经等待了有一段时间。
    「有什么事?」
    「妳是……保健室的黑河老师没错吧?」容貌稚嫩的小女生们审视着面前这名成年人的五官,以及作为醒目特征的全黑衣着打扮和同色系的长发。
    尽管已经成年,不过她的外表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感觉和少女们差不了多少。
    「……有在这里做过健康检查的话,这么问不是有点多余。」正确说来,是「抽过血」。重点是,门是由她锁的,总不可能会是工友吧……虽说其实也不一定。以貌取人常常会吃大亏。
    「啊呃、是,对不起……」那张神经瘫痪又贴着贴布的没表情面容使少女们更形畏缩怯懦。
    「找我有什么事?」黑河想自己一定得设法改改自己这心直口快的坏毛病,免得动不动就伤害到什么人脆弱的心灵。浑然不知有部分原因是由于淡漠疏离的脸色、以及毫无抑扬顿挫的一直线语气造成的。
    「呃、是这样的……」除了自己各自带着的书包以外,女孩们手上还多了一个第三者的书包。「我们是和远山君同班的同学,他大概是赶着社团练习,所以忘了把书包带走……导师吩咐我们要是顺路的话,就帮他带回去……可是我们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又听说老师妳和他的关系不错……」
    黑河接过那个深红棕色的书包,稍微惦了惦重量;感觉轻如鸿毛。打开一看,里面只放了几颗网球和两三本名称为《Cool》、封面印有高大男子图片的漫画。
    每天检查书包这种例行事项是远山家母亲的工作,不在她这个外人的业务范围内。因此她一直不晓得少年的书包里头收纳着的实物为何。看这情形,恐怕连远山家母亲也不清楚自家儿子的就学状况;否则就是知道却无可奈何。
    「……这种东西就算不拿回家也没差。话说没有课本和笔的话是要怎么上课和写作业……」黑河大皱眉头,用嫌恶的语气低喃。
    「呃?老师妳说什么?」
    「……没事。」黑河将掀开的书包恢复原状。「我会帮他送去。妳们快回家。别在路上逗留,陌生人来搭讪也不要理会。感觉不对劲的话,就快点跑到人多的地方或请求商店店员协助。」
    简直就是生活指导老师或生教组长在叮咛小学生的注意事项一样——应该说这种身分可能更适合她——虽然这些国中一年级的小女生,离小学毕业也还没过多久。
    「是、是的,谢谢老师。」
    目送彷佛如释重负的少女们相偕离去完,黑河又把视线调了回来。
    远山金太郎的书包通常只会放必要的东西。而对他小朋友来说,所谓「必要的东西」指的就是网球和漫画,偶尔还包括了些充饥用的零食;以及远山母为了提防他走丢而缝进去的千元大钞与通讯数据。他一向就只记得带球拍;一直背在身上,想弄丢也有点困难。他母亲应该要考虑把千元大钞缝在装网球拍的束袋里,书包只留通讯数据就行了。
    「让这小子带着千元大钞晃来晃去也未免太超过了点……在用到以前就会先搞丢了吧。还不如捐给帮助老残穷的社福机构或流浪动物之家……」
    然而,人家父母亲疼爱儿子天经地义——而且还是个万中选一的宝贝独生子,不相干的旁人自然是毫无置喙的余地
    「……麻烦的小鬼。」
    抱怨归抱怨,黑河守仍旧认命地担纲起免费保母的职务。尽管几颗网球和几本漫画那些东西怎么样都无关痛痒,但是千元大钞毕竟不是个小数目、可不能马虎带过。假如真丢了,远山夫妻应该也会觉得心疼吧。
    黑河忽然皱起眉头。
    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还要顾虑到对方的心情?
    不对,重点是「千元大钞」。和人无关。
    甩了甩头,抛掉这些无谓的问题。背着自己的背包、手上又多提了个红棕色的书包,黑河走出耍宝正门、脚步一踅,首要目标是必须归还遗失物的白石家。
    ×
    在踏出校门之时,刚好和会固定清扫保健室的校工伯伯碰见。
    「黑河君,要回去啦?」
    校工伯伯从不喊她老师,而是在姓氏后方加个「君」称呼。大概是因为她的外貌看起来实在不像教职员。
    「是。」黑河礼貌性地对中年大叔稍稍颔首。
    「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啊。」中年人戴着球帽、穿着工作服,手上提着放有拖把和抹布的水桶。「好险雨已经停了呢。」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眼尾和嘴角旁挤出深深浅浅的皱纹,鼻翼两侧的法令纹也很深,皮肤黝黑粗糙。校工伯伯的学历和知识或许不怎样也不丰富,但是却拥有度过许多人生历练而累积起来的智慧。
    自以为是、倚老卖老的大人很讨厌;不过相反类型的长辈,却不得不令人萌生敬畏之心。
    黑河点点头;在开口前,中年人又说:「哪天可以招待我喝杯茶吗?」
    即便将中年校工恢复成年轻时的样貌,也能肯定绝对不属于帅哥之流;不是第一眼就能吸引目光的极品容颜。
    然而,却移不开视线。只要是有年纪的人,宛如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开疆拓土、引领后进之辈勇往直前。
    那是来自于「心」的力量,纯粹而虔敬;彷佛连污浊的灵魂都能被净化。虽说并非所有年长者都是如此。
    「……是。」年轻女子不自觉将姿态愈摆愈低。
    「妳啊、还是笑着比较好看。伤口也要好好照顾、趁早康复啊。」
    黑河抬起头,愣怔地直视中年人的笑脸。校工伯伯举起手碰碰帽沿。
    「那么、不打扰妳了,我也先走啰。」
    目送校工伯伯离去的背影,黑河站在原地一会儿,回到了原本准备踏出校门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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