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肆卷 第十七章、毒手与汽水的关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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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臭架子……是吗?这样的我吗?曾经对人类、这个社会、以及这个世界不抱任何希望的我吗?
『大人都是只会做表面工夫、光说不练而已,嘴巴上讲着是为我们好、为我们着想,结果最后还不是都只想到自己吗!虚伪、伪君子!』
她还记得中学时代的自己,曾经对试着想辅导自己的学校老师和社工人员如此宣称——是以冰冷尖锐以及猜忌的态度和语气。
『我不相信你们这些大人!所以我要自己保护自己,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
直到多年后的现在,她仍然能清楚地意识到内心充满着愤怒与仇恨的感觉;以及面前的大人们伤心难过又无能为力的悲哀神情。
『你们想救赎我……?那就来救救看吧!』
黑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当时那把刀子柄部的触感还清晰地残留在掌心上、沾满了鲜血。那是她故意在那些企图给予帮助的人们眼前割伤自己的结果。
随着年龄渐长——曾几何时……我也开始慢慢学着用权力和身份去压制什么人了吗?
难道在「他们」眼中,我也会是这种高姿态的样子吗?这么不堪又恶心的嘴脸?连自己都要鄙视自己的嘴脸?
黑河闭上了双眼;往昔依然历历如绘、鲜明活现。而后,她再睁开眼睛。
「……我不会动手,但是也不会乖乖挨打。」努力压抑住逐渐占据心头的那种矛盾苦涩的感觉,黑河依旧没将双手从口袋中拿出。也没必要拿出。「相对的,妳们最好也要搞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最好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再坏的家伙我都已经遇到不想再遇了;像妳们这些还只是小菜一碟,根本端不上台面。」
「那是什么意思啊?说起来,妳到底是怎么能进到这学校的?妳那么讨厌搞笑,应该是完全待不下去才对啊。」娃娃头少女用嫌恶的眼神斜瞄向她。「该不会是因为妳和校长先生认识,所以走后门吧。因为无法融入其它任何地方,所以才被安插到刚好空缺出来的职位?」
「对啊、也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呢。」然后,几个人头靠着头、笑了起来。「妳那么年轻、只比我们大了几岁而已,长得也不算很丑,到底靠的是什么本事?或许妳平常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是装出来的?其实私底下……」
对方没直接点出后续。但是光凭那些心怀不轨的笑脸和低笑声,就有办法判断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黑河抬起左手,不自觉用指腹抹过左眼下方以及唇上的疤痕。「……如果妳们以为『这样的我』,有本事能勾引谁的话,那也未免对那个人太失礼了、才是真正的看不起人。」
她在心中悄悄向某部长致歉,而后继续开口:「同时,这也是对我最大的污辱。妳们要知道,如果以传统武士道精神的标准来看的话,我是能为此和妳们拼上性命捍卫自身尊严的。」
拼、拼上性命?就为了劳啥子的尊严?几名思想前卫的现代少女不由得露出傻愣的表情。「妳、妳这家伙在说什么啊?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在扯什么日本武士道精神……自尊值几两重啊?有必要这么认真看待吗?这家伙是『古人』吗?真是的?!」
「……现在的小鬼是怎么搞的?所以说武道这种东西果然还是人类的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修心和修性元素……」对峙至此,黑河觉得自己似乎只能作出「不停叹气」的反应。「总而言之,如果妳们只想偷偷摸摸来阴的、搞些无聊的小把戏,就努力做得不着痕迹一点、免得露出马脚。」
「谁、谁在偷偷摸摸了啊!?」
她没理会对方的急切辩解,兀自停了半拍,一面暗暗替自己即将结束的午休哀悼、一面以不急不缓的语调继续说:「不过,既然考虑要干的话,就别那么小鼻子小眼睛、想干就干大票一点,最好是搞得轰轰烈烈、弄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妳、妳在说什么啊?」
「还是,妳们不晓得轰轰烈烈的定义是什么?假如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示范给妳们瞧瞧。」黑河看了看自己戴着连指护腕的左手,浅浅喟叹一声。「不过目前也没有能够示范的契机,真是有点可惜。」
「什么啊?要是网球部的大家知道妳是这种家伙,一定会——」
「『网球部的大家』?原来妳们和那些人很熟吗?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黑河几乎是出于神经反射的速度不以为然地回嘴,致使对方纷纷露出羞恼和不甘心的神态。
「呣、想告状的话可以尽管去,讲得愈严重愈好;最好把我塑造成个爱杀人放火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我一点都不在乎那些人对我的评价是好或坏。还是说妳们想录像存证?我可以再重复一次刚才所有的言论,不会嫌麻烦的。呣、不如多加几句脏话好了吧?这样肯定会更有冲击性……」
「妳、妳疯了吗!?脑子有问题!」
「还是快走吧!不要再待下去了。」离去前,她们又丢下了一句。
「反正,对他们来说妳什么都不是、妳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们,为什么不自己离他们远一点呢!」
……脑子有问题的家伙不晓得是谁。「真他妈浪费老子的时间。」尽管并非真正因对方的冒犯举止感到愠怒,黑河仍然隐忍不住地爆了粗口——幸亏当时没有任何认识的人在场。面对那类做贼喊抓贼,恶人先告状的莫名行径,实在完全不晓得该作何反应。要求别人出面赴约的主事者却自己先跑掉,这是哪个国家和哪个朝代的新型战术吗?
——不得不对付疯子时,就要演得比他们更疯癫。最好是表现出天不怕地不怕、视死如归的气势。和脑筋浑沌的疯子比起来,不怕死的人通常还是最可怕的。
「……哼,愚蠢。」
不过重点应该还是……
虽然并非全部;然而就算是这种相对朴素的乡下地方,也还是存在着某些家伙……真可谓「蓝颜祸水」、麻烦到了极致。
当黑河回到保健室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那几个她忘了回收的保鲜盒,正整整齐齐地迭在桌上。「……摆得这么高,要是地震来的话不就全垮了?」她忍不住顺口吐槽了下眼前的情景。最底端还压了一张纸条。她发现盒子内部很明显被悉心清理过、干净无瑕;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宅心仁厚大德之手。接着,黑河拿起了那张纸条,写着「老师,不好意思,因为妳不在,所以我们就先把这些放着了」。末端的签名是小石川和石田。
是这两个家伙啊……说的也是,毕竟某部长当时是立刻追着自己跑出去的,自然没空理会她落在原地的那些容器。
……真是,我是怎么搞的?怎么会觉得他应该会帮我留意这些?部长大人可是个忙人,不会有那种无聊闲时间的。
毕竟我「什么都不是」嘛。
黑河甩了甩头,拉开办公椅坐下。先把口袋中的橡胶手套随手丢在旁边的医疗架上,然后将保鲜盒移到「不会妨碍观瞻」的角落,再拿起公文堆里的其中一张纸,最后从笔筒抽出一只笔,开始在上头振笔疾书。
×
第二节下课钟打响才过没多久,门口处便又传来推动门板时、和底下的沟槽摩擦发出的声音。
真是,上门的客人也未免太多、太踊跃了点吧。这学校不是以奉行「搞笑」的精神为准则吗?照理来说大家应当能获得充足的管道和方法以宣泄负面情绪才是,怎么身心有毛病的家伙还是多得随手抓都一大把呢?黑河叹了口气,把方才填写完毕的纸张、连同印有「健康检查通知」的公文一起压在某本书名为《阴摩罗鬼》的恐怖小说下——这是避免被随意乱碰的防范措施。接着她旋转办公椅椅身面向后头。
来访者是石田银以及小石川健二郎;两人身后则多探出了一颗红棕色的小脑袋。
「阿守……妳还好吗?心情有没有好一些了?」少年伸长颈子、双眉低垂,怯生生地低声询问。虽然他完全不晓得为什么该询问心情好坏与否,只是直觉应当如此作为。
于是她又抿着唇吐息,伸出手将对方招到自己身边。得到「通行许可」的远山金太郎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跑到她面前,头顶在她的掌下摩蹭个不停。
「老师,请问妳有收到我们上一节下课放在这里的保鲜盒吗?」小石川礼貌性地对她微微颔首。
黑河轻点了点头。「嗯,麻烦你们了。」
「没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小石川又笑了一下,然后说:「对了,我还想请问老师妳……这里有冰袋吗?」
「冰袋?」黑河将对方从上到下扫瞄过几遍。「怎么可能没有。你需要吗?」
「呃、不,不是我需要的。」尽管还停留在初步「端详」阶段的注视,依旧锐利得教人寒毛尽戴。小石川连忙交错摆动起双手。「其实……是白石啦。他刚刚不晓得怎么回事,突然跑来我的班上、找我替他拿冰袋。本来上一堂课就想帮他拿的,可是妳不在,所以……」
要小石川拿冰袋?对了,一定是想冰敷被她踹到的地方吧……想必受创的程度应该不轻。即便她使出的力量不足全部的十分之一,也够让人受的了。会不愿亲自跑来、而选择间接要求小石川帮他这个忙的原因,大概也是由于不想看到她吧。就算他曾经对她表明过「喜欢」这种态度,不过谁能忍受喜欢的对象三不五时拳脚相向?无论是何方神圣都会无法忍受的;何况人类的忍耐度更是有限。
「为什么白石需要冰袋呢?他哪里受伤了吗?」金太郎将头从祖师爷和副部长那里转回来,对着面容呆滞的某女大皱眉头。「阿守、阿守?妳怎么了啊?又不讲话了。」
「不,没什么。」黑河摸摸少年的红发,拿来一颗水果糖给他;再对另外两人表示:「如果你们想喝茶的话,那边有很多茶包和小饼干」。
「啊、是的,谢谢。」小石川回答着,并且被那堆小山般的补给品吓了一跳。
「感激不尽。」祖师爷双掌合十,对她拜了几下。
「阿守,我想喝汽水、喝汽水啦!」
「……你这小子,是把我这里当成了儿童病房吗?要我去哪里生什么汽水出来给你啊?有茶能喝就该感恩了,别胡闹。」黑河白了吵闹不休的金太郎一眼,顺手捏起他的脸皮。「你要明白,市面上的气泡饮料几乎都是把二氧化碳溶解在糖水里面的产物、酸度非常的高,徒具热量又没营养。不但能够腐蚀掉蟑螂、喝多了还会变笨!你的脑子已经『很需要拯救』了,别再增加你父母的麻烦!」她停了半晌,突然灵机一动。「啊、对了。你就把汽水想象成是和『毒手』等级差不多的东西好了。」
(此时,远在关东地区之东京都的超级新星某越前少年狠狠地打了个大喷嚏,手上的葡萄口味芬达就这么离他而去、全部贡献在某桃城少年身上,惹得后者惨叫连连。)
「咦!腐蚀蟑螂!?这是真的吗?阿守?」彻底被唬住的稚童远山金太郎吓得脸色忽青忽白,当场就对天发誓从今而后绝不再碰触那种强度媲美「毒手」的恐怖物品。「原来……汽水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少年瘦小的身躯抖得有如风中落叶,看起来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老师,请妳别这样捉弄金太郎好吗……」小石川无法克制自己的眼角和嘴角**个不停,他想自己应该看得非常清楚——对方用手遮挡在嘴巴前方,企图掩藏底下正悄悄扩大的「诡笑」。这女人的「坏心眼」和「开启使坏模式」的他们家部长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了,贫僧有些事情想向老师您报告。」在这段期间,祖师爷一直没解除「双掌并拢阖起」的膜拜状态。
在这些校队队员当中,黑河最无法对其大发性子的对象,应属波动球祖师爷石田银了。每当同他面对面相处时,她总觉得自己无论是在年龄亦或身分上、似乎都被压低了一大截;和年纪较长的她比起来,他才更像是个举手投足稳若泰山的「长辈」。尽管他的光头造型以及魁梧的体格,和从小教导她到大的三船友道极为神似,不过气质却大相径庭;她总会莫名其妙对他产生尊敬的心态。
「……你可以不必用敬语对我说话,石田银。还有,已经讲过几百次了,不要拜我。」
她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以千篇一律的发言作起头,而对方也总是充耳不闻般撇到脑后去;否则就是会回答「这是贫僧的习惯。而且不这么做的话就太不敬了,请恕贫僧无法遵从」云云。
黑河睁着一双死鱼眼,懒得继续浪费时间和力气说服对方。或者该说,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物是祖师爷时,她就不晓得为什么、横竖提不起劲和力道朝对方发飙;不仅如此,甚至会发挥出比平常更强大的耐心予以应对。
「算了算了。你……想跟我报告什么?」她本来想习惯在「你」后面加个「小子」,然而却瞬间意识到当下的谈话目标是德高望重、又备受众人推崇的祖师爷,不假思索便把那组带有贬低含义的词汇吞回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