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参卷 第四章、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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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熟识忍足谦也的人无一不清楚,从来就没有人敢正面挑战远近驰名的「大阪浪速之星」;也绝对不敢接受他的挑战。
这个响当当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自吹自擂的结果。他最喜欢的电影是《捍卫战警》,认为速度就是胜负的关键,「低速」就等于「死」。所以他总是专注在锻炼速度上,练到几乎所向披靡的地步。即使身在网球部,却没有半个田径队队员跑得赢他。然而他却怎样也不肯跳槽到田径队,这点令其顾问非常扼腕。还时常私底下跑去找网球部监督渡边修交涉,请求他多少允许「将忍足君出借给田径队」。尤其是遇上大型或全国性比赛的时候。
说不担心是骗人的,说好奇也是确实的。最明白好友实力的部长大人白石依旧不免忧心忡忡。他站在场边,视线在准备起跑的两人之间来回。不晓得该支持谁才好。
一个是同班又同社团、相处了快三年的同袍战友,最重要的好伙伴;另一个则是接近「魂牵梦萦」的特殊角色。他内心不禁感到一阵天人交战。
「小金,你不担心黑河吗?」白石低头对部里的超级新星问道。
「我?怎么可能,一点也不会啊。」远山金太郎的神态一派轻松。「你们不要小看阿守,她很厉害的。」
「可是,她身上还有伤耶。」一氏裕次困惑道:「而且,她有厉害到能赢谦也的程度吗?」
「哼哼、你们看下去就会知道了。」
一群网球部前辈看了看了红发少年,他的笑容纯真中掺进点神秘。他们忽然领悟到——搞不好这小子其实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被容易摸透。
他们并没过度预设这场竞赛的最终结果。然而,直到「其中一方」倒下的那一光景发生之时,却只能用跌破眼镜来形容。尤其是亲眼目睹某女全程领先对方,而浪速小子在紧张刺激关头因精疲力竭往地面扑倒之际,现场唯一戴着眼镜的金色小春,镜片随即划出几道树枝状的龟裂痕迹。
而后,除了那几声细碎的「劈啪!」、和人呼吸时会引起的空气流动声以外,就是长达数分钟的沉寂。
虚脱无力的忍足谦也连招牌口头禅「No speed , no live」都没能有时间喊出,整个人瘫倒在地,面朝天、一副深受冲击的震惊貌,神情呆滞、久久回不了神。原本还在替某女担忧的小石川和石田等人,此刻前仆后继地一涌而上、全都围绕在他身边不停地又拍又安慰。
「谦也,你不要这么沮丧嘛,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嘛。」
「俗语说得好,『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我们是以『胜者为王』当作口号,也不表示我们能一帆风顺地赢下去啊。」
「说得没错。幸好前辈你只是在赛跑上输人,不要在球赛中输掉就行了。这么想感觉就会好过多了吧、开心一点——哎!好痛!」财前绞尽脑汁,但是有说比没说更糟糕。他立刻就被祖师爷和小石川以及一氏等人轮流敲击脑壳。
除了校队正选以外,其余普通部员们则是莫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真是太令人惊讶了,没想到谦也前辈竟然会在赛跑的项目上输掉……」
「——妳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渡边修想起了昨天目击到她的「瞬间爆发力」的那幕景象。「不晓得妳知不知情,谦也可是我们京阪这里数一数二的疾速健将喔。跑得赢他的家伙用五根手指也数不出来。」
「关于这个,人家我昨天回去后,有稍微调阅了一下过去的关西地区和全国体育运动比赛的数据纪录。」金色小春挤到监督身边插嘴进来。「结果你们知道怎么样吗?」
「什么啊?想说什么就赶快说,别吊人胃口了。」
「除了自由搏击的项目之外,连长跑、短跑,甚至是任何的田赛和径赛,都或多或少有出现小守的名字喔。」每当提到某人时,他的口气就会变得十分雀跃,每个音都像在跳舞。「由此可见,她是真的十分擅长这块领域。」
「就算是这样,那也太夸张了吧。」小石川和石田银面面相觑。「谦也的速度可是我们大家有目共睹的。关西地方能赢他的没几个人耶。」
「嘿嘿嘿、我就说过了嘛,阿守很厉害的啊。」
「……既然你们已经从臭老头和黑泽先生那里听说过我的事情了、也知道我特别锻炼过脚程,那就一定也能明白,」黑河从不知为何意气风发的远山金太郎手中接过毛巾,往脑袋上一披。「我是绝对不能在『逃跑』这功夫上输给任何人。」
她不是故意要打击浪速小子忍足谦也的自尊心,也并非藉此突显自己多么拔群出萃。在光荣胜利的背后,存在不得已为之的理由。
「一旦跑输敌人,那我大概就只能等着任人宰割。只要培养出充裕的体能、将基本功打得稳固扎实,其它的部分自然就不会太弱。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连锁效应。」黑河轻扯运动夹克里头的短衫衣襟想散点热。在经过不久前那场剧烈的狂奔冲刺后,她现在的样子只能用「刚从水里捞起」来形容。长发末梢甚至还吊着一颗颗的水珠。挂在胸前的黑色护身符因为吸饱了水份、重量增加了许多而紧贴在肌肤表面。
「所以我才会说,我的层次不是你们这些玩票性质的家伙能相比的。」
也怪不得她会发出这种慨叹。假若真如熟识她的两名中年男子所言,那么她一路走来的生涯路途,的确能想象必定是颠颠簸簸。
无可否认,白石喜欢出自她口中的「基本功」论调。思及此,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走近她。「妳左手的绷带应该都被汗水浸湿了吧,要不要换一下?」
「……不用了,等会儿晚点我还要过去老头子那边。枫医师会替我更换。」
一看到他,就不禁唤起了她的记忆。昨晚的……「告白场面」?
幸亏头上还有条毛巾可以遮挡自己的表情。黑河只觉得脸上的温度正在升高,连汗水都能立即蒸发。她用毛巾把自己的头包得像个「伊斯兰教女性」,差点闷得窒息。
「是吗?那需不需要我们陪妳去?」
「不必了。你……你们还是过去忍足谦也那里吧,他现在一定很需要伙伴的陪伴。」她有些闷闷的声音从毛巾的纤维缝隙穿出,让对方听得相当费力。
「应该不需要了吧。现在那地方挤得要命、好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除了校队正选以外,一般部员也都集中在那个区块。光看忍足谦也那张呆若木鸡的面容,就不难体会他所受到的挫折多么巨大。这种时候任谁的话他大概都听不进耳。「妳放心,谦也这小子韧性强得很,不会那么容易就灰心丧志的。」
白石笑着答完,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在同一时间迅速撇头。他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连续数天做到类似情节的「艳梦」,几乎让他无法以平常心直视对方。
尽管一旁的渡边和千岁,甚至是财前都感觉得出来那两人周遭的氛围异常,却又理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默默地从旁观察。
顷刻间,黑河彷佛触电般抽直身子,一反方才的扭怩样、将部长大人的手臂一拽,就这么直接将他拖到旁边去。
「黑河?妳怎么了?」她这明显避开人群堪称「大胆」的举动吓了他一小跳。
「……听说你今天差点输掉比赛?」
「呃、妳怎么会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但是倘若可以的话,他实在不想让这种丢脸的糗事昭告在她面前。
「那个不是重点。你会觉得身体不舒服?精神不好?」黑河没理会对方的发问,径自用完好的右手揪住他的衣领,「还有会觉得头晕和冷?和前几天一样?」
「呃,是啊。」无论如何,她毕竟还是个中学校医,职业病发作是常有的现象。为了不让她在察看自己的状况时过于辛劳,白石也十分配合地降低自己的高度。他闻得到来自她身上的淡淡汗味,以及洗发精和檀香混合的轻浅气味。「怎么了吗?妳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你安静点,不要吵。」
他乖乖地闭起嘴巴,任由对方专注凝视着自己脸上的某一点。从她的眼球动向与视点路线判断,应该是接近眉心的位置。
……他的气正在减少,目前还维持在相当缓慢的速度流失中。虽然暂时不至于会影响到近期的日常生活,但是他的身体会愈来愈衰弱。假如再继续坐视不管的话,「撑不过几日」的机率…不小。
「你最近有去过什么地方、碰过什么人、认识了谁、或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呃?」她流露出来的焦急情绪也感染了他,令他不由得绷紧神经。「应该没有吧……我会去的地方就是家里和学校,也只会和妳……和谦也他们在一起,也没有拿过什么东西啊。」
「不可能,你再仔细回忆看看。最近这阵子有没有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有没有哪些不一样的变化。就算只有一点点也无所谓。快点,快点想。」
「可是,妳现在突然要我想……根本就没办法啊。谁会详细记得所有发生在身边的大小事啊。这也太困难了。」她的表情凝肃得可怕,白石感觉得到她加重了抓握衣领的力道。他稍稍将上身往后仰。一来是忧心她或许可能会突然抓狂;二来也是被对方气势压倒的缘故。「为什么妳要我回想那些?有什么用意吗?」
黑河死抿唇瓣、放开拧住他衣襟的手,不自觉蹙起眉头、轻咬下唇思索着。
无可讳言,每当见着她替自己操烦的样子时,总会让他的心情没来由地豁然;因为这就证明了一件事——她心里有他的存在,而且恐怕分量还不轻;起码就不曾见过她这么对待别人——所谓「别人」指的是其余队友,包括和她比较亲近的小金和监督在内。感觉一爽快,他就想耍耍宝和嘴皮子。然而看目前这情况,似乎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时候。
他本来还想追加些类似「妳在担心我吗」的话,但是唯恐气氛变得更尴尬和不自在,因此只能暗暗地放在心中。
「那个,我去看一下谦也有没有好一点了。妳再稍微休息一下吧。」白石侧过身,对她浅浅一笑。「妳放心,我现在没有任何的不舒服。要是有的话我会告诉妳的。」
……怕是再晚一点的话就来不及了。黑河在心中嗟然喟叹。
待部长大人离开后,远山金太郎才蹑手蹑脚地偷偷溜到她身边。因为较早认识她的关系,而有机会近距离欣赏过某些「相关场景」的红发少年凑近她耳畔低语:「阿守,妳为什么会问这些问题?难道白石他——」
黑河点了几下头肯定他的臆测。小金露出担忧的神色。
「这样的话该怎么办?妳要帮他吗?像过去几次那样?」
「我不晓得附在他身上的本体是什么、又是在哪里,所以也不知道该能如何处置。」她叹了口气。「现在就只能先静观其变,看看能不能等到些蛛丝马迹出现吧。」
「那……会不会很严重啊?」
「我也不确定。只能见招拆招了。」她像在抚摸一头大狗一样,用手指挠挠对方那头杂乱的红发。「小金,这种事别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绝对不会说的。」少年抬起两臂交错在脑后,「我很听妳的话。关于妳的事情,我一个字都没泄露出去喔!」
黑河凝睇住那张比阳光更灿目的开朗笑靥,在没自觉的心理状态下也跟着微笑。
担心归担心,不过现阶段她也暂且无计可施。只能试着设想各种各样可能的状况和对策。
「喂、你们两个在讲什么悄悄话啊?」
忽然在身畔响起的男音吓了正互相咬耳朵的伪姊弟两人一跳。黑河扭头瞪视无预警晃到旁边来的渡边修,金太郎则是对他大吵大嚷着些「不要随便偷听人家讲话啦这样很没礼貌」之类的抱怨,然后被对方回了一句「你这小子才没资格数落别人」。
「……黑河。」
她循声望去,瞧着被队友围绕在中央的忍足谦也朝自己慢步走来。他看起来像生过一场大病甫初愈的模样,形容枯搞而憔悴、彷佛历经沧桑。
「谦也,这下子你总该服气了、不会再继续生阿守的气了吧。」
当事人之一的她还未开口,远山金太郎就宛如她的代言人一般抢先发话。
尽管忍足谦也原本满腔的信心在腿软倒下的那一瞬间就立刻化成片片粉碎随风而逝,不过他依然很有风度地、对她伸出右手。
「我真的是彻底败给妳了。是说,如果输给妳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吧。」
「废话。因为你根本就不可能赢我。」黑河盯住那只摆在自己眼前的右手。半晌,才疑惑地抬头望向对方的脸。
「欸、妳真的很得意喔,看起来真是讨厌到家了。可恶,哪天一定要来个谁挫挫妳的锐气才行。」忍足谦也白了她好几眼,对她的定格许久感到莫名。「黑河,妳在发什么呆?手伸出来啊。」
「伸手……」她又顿了片刻。「伸手要做什么?」
「搞什么鬼啊!妳不知道——」
「伸手就是要这样啦。」自动自发的财前光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便抓起她的右腕、戳进忍足谦也那只正等待着的右掌里。看得某部长「啊!」一声,紧张得一颗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
「呃!等一下!这样是要干嘛?」
她才正想抽回手,随即被对方以更快的动作用力握了下,而后迅速放开。免得到时候网球部里失掉一名前途无量的浪速之星。
「妳不知道,那我们来告诉妳。」两名搞笑大师一氏裕次和金色小春开始在旁边示范。不过却多了些「没必要」的亲密相拥和作势相吻等行径。「这叫做『握手』,是人与人之间表达友好的肢体动作之一。这样妳懂了吗?」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动作代表了什么意义。」黑河把手摆在身后,没好气地回:「我的问题在于,『为什么』要握手?」
「真是的,谦也这家伙不好意思、又在闹别扭了,我来替他翻译吧。」白石微笑着走过来,一手按住好友的肩。后者双臂抱胸、别过脸,不以为然地冷嗤一声。
「『握手』就意味着『和好』啊。」
黑河眨眨眼,左右顾盼站在自己周遭的人们。大脑机能停摆了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