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参卷  第三章、喜欢 x 信念 x 赛跑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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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河并不是故意要挂白石电话。不知怎地,她认为随便挂人电话是非常没礼貌的行为。
    
    尽管自小没有父母在身边,不过周遭多少有些「鸡婆」……热心的长辈照应的她,一些基本的礼节和教养还是会被留意,能矫正的话就会尽量被试着矫正。虽然成功的机率和次数并不高也不多,而这也并不包括人们的眼光评断和社会观感在内;否则,她就不会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将自己塑造成既孤癖又乖戾的性格。
    
    
    她总觉得自己是个矛盾的个体,事实上也是如此。但是她不晓得该如何才能放开自己、融入人群。充其量,能够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程度就已经非常值得嘉许。自童年时期起便存在于心中的阴影始终不曾淡化、挥散不去;然而起码她不会因此而产生过主动去伤害什么人的念头,也从没有过「这世界对不起自己」的偏激想法,走上歧路、糟蹋自己等等。
    
    
    这绝对不是什么「善良的本性」,只不过是她本身抱持的处事原则,想尽量避免和人接触、省得哪天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上一身腥罢了。她总是这么告诉自己。
    
    「只要我不去招惹任何人,就不会有人来招惹我」。黑河守一径是抱着这种侥幸又不怎么想面对现实的价值观生活在这块土地上。与所有可能牵起羁绊的人们错身而过。所以她从未认真思量过、如果哪天真的遇着不得不必须面对的情况时,她该怎么办。
    
    
    所以,在听到疑似「喜欢」那字眼的瞬间,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大拇指移动到那枚红色停话键上、并且按下的反射动作;也无法强迫自己在过没多久的隔天,就有办法马上同对方面对面。她所能作出的反应行为,就是把头盖住、背身逃避。
    
    之所以用「疑似」这种不确定性副词来叙述,一来是因为她不肯正面品味那词汇的意义,以及对方说出那组动词时所怀抱着的心情;二来,更是她不愿承认接在动词后方的受词所指的对象是自己。
    
    秉持务实的实验精神,黑河守开始试着定义和思考何谓「喜欢」。这对她而言实属陌生非常的词汇,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词汇。当前她的手边就只有一堆历史悠久的古书——而且内容属性过于特定和小众——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新颖前卫跟得上潮流的畅销书籍,大谈美食衣装或探讨性别文化等等。因此只能借助对她而言算是最新科技的管道。
    
    「『喜欢』就是在深夜看书时会突然想起他、想象他现在在做什么,心里漾起一股轻飘飘的温暖,却从不主动给他打电话。几分钟后,注意力又会重新被书中的情节吸引回去。『喜欢』就是和他讨论问题时争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在他面前像只刺猬一样从不认输,但在心里却早已暗暗佩服他的见地和他的才华。『喜欢』就是出门在外给他发个短信,告诉他这边的天气很好,然后把手机关掉,独自在异地疯玩一个星期,晒成一个黑人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吓他一跳。
    
    『喜欢』就是在他出差前简单的道一声『一路平安』,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一点不舍,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等待他归来的消息。『喜欢』就是在受伤的时候,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在他面前把眼泪悄悄抹掉,转过头依然是一副快乐坚强的模样。『喜欢』就是看到他和另一个女孩牵手走过,心里会有一点点疼;不过很快就会冲着朝阳重新扬起笑脸。在很久很久没联络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然后笑着听他说话,在一起的时候会很开心。」
    
    
    这是她在网络上搜寻到的一段关于喜欢的定义。
    
    她不知道、也不可能会知道这段解释究竟正不正确,不过有件事情倒是挺清晰明了。
    
    
    ——这简直是在阐述她对他的感觉。
    
    
    不!这怎么可能!
    
    她非常戏剧化地模仿孟克的画在内心抱头吶喊挣扎不休。
    
    
    ——我怎么可能会在意他?在意一个年轻了自己那么多岁的小鬼?当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小子才刚出生呢!
    
    
    然后她不死心,再度去寻找别的可能的定义。
    
    
    「当你站在你爱的人面前时,你的心跳会加速;当你站在你喜欢的人面前时,你只会感到开心。当与你爱的人四目相投时,你会害羞;当与你喜欢的人四目相投时,你只会微笑。当你与你爱的人对话时,你会觉得难以启齿;当你和你喜欢的人对话时,你可以畅所欲言。当你爱的人哭时,你会陪她一起哭;当你喜欢的人哭时,你只会技巧的安慰她。当你不想再爱一个人时,你必须闭上眼睛并忍着泪水。当你不想再喜欢一个人时,就只要掩住双耳。」
    
    
    黑河皱了皱眉,难以理解这两者之间的微妙差异。接着,又去找寻别种关于喜欢的定义;试图推演从他嘴里说出的「喜欢」的定义。
    
    
    「喜欢,是一种心情;爱,是一种感情。喜欢,是一种直觉;爱,是一种感觉。喜欢,可以停止;爱,没有休止。喜欢一个人,特别自然;爱一个人,特别坦然。喜欢一个人,有时候会期盼和他在一起;爱一个人,有时候会害怕和他在一起。喜欢一个人,会不停的和他起争执;爱一个人,会不停的为他付出。喜欢一个人,会希望他可以随时找到自己;爱一个人,会希望可以随时找到他。喜欢一个人,会总是为他而笑;爱一个人,会总是为他而哭。
    
    喜欢,是执着;爱,是值得。喜欢就是喜欢,很简单;爱就是爱,很复杂。喜欢你,却不一定爱你;爱你,就一定很喜欢你。其实,喜欢和爱仅仅一步之遥。但,想不想要迈开这一步,就看你。是『喜欢』迈这一步;还是『爱』迈这一步。」
    
    
    ——喜欢你,却不一定爱你。
    
    
    搞不好,这才是他真正的本意。
    
    搞不好,是自己胡思乱想、误会他的意思了也说不定。
    
    他只是个中学生、一个小了自己六岁有的年轻人,这年纪的青少年心性不定又浮躁、最容易见猎心喜,只是由于新鲜感作祟才会说出那种话,因为她在四天宝寺中学里是个格格不入的怪胎;也许他根本就没察觉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或者他压根儿就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感觉。
    
    
    总结而言,喜欢可以代表复数种不同意义,也可以不代表任何一种意义。而她宁可相信他口中的「喜欢」属于后者。对他们来说,这只是单纯表达友好的方式……罢了?
    
    
    就是这么回事,一定是这么回事。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可能性。黑河努力地这么说服自己。
    
    
    可笑至极,她本来就不是会一厢情愿的个性。
    
    
    这么一想,就不禁让她放松了许多,也有了点面对他的勇气。
    
    这并不能算是自我调适能力的发挥、心理方面并非真正释怀,而是某种「自我暗示」;为了不继续往死胡同里钻、被困在无解的问题中宛如身陷囹圄,不得已「演化」出来的防卫自我机制。
    
    
    尽管在短时间内,她还无法和对方正眼相迎,至少她已经尝试把自己的脑袋伸出密实的带刺硬壳,任由网球部里的音速小子向自己提出所谓「原谅的条件」。他的口吻听起来,不像是在要求或商议,反倒像在命令。扰得她情绪极度不悦,两撇眉毛深深地打了个超级死结。
    
    不仅是某部长白石少年,每名校队队员都看出来了她的感受不佳,于是都心惊肉跳地对忍足谦也好言劝阻。
    
    「谦也,你……」表情忧郁的小石川拍上队友的肩膀,「还是不要、放弃比较好吧。」
    
    「说得没错。谦也前辈,虽然即使没有你、我们也能拿下地区预赛和关西大赛的优胜,不过念在我们当过前后辈的情面上,我很认真的奉劝你最好别这么做。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是说你真的很想以四天宝寺中学作为『永久长眠之地』?真要是那样的话,那我就会很佩服你、不会劝阻你的。」
    
    「什么『当过』,我们现在就还是前后辈的关系!别讲的一副我们已经毫无关连似的!」忍足谦也气得想抓住对自己合掌膜拜的财前光,然而对方窜逃的速度却比他更快,他只扑到一团空气。「还有别讲什么死不死的,我一定可以活到两百岁,才不可能现在就翘掉!」
    
    一氏裕次难得认同总是吐槽自己的后辈的看法。「虽然阿光的遣词用字实在相当刺耳,不过我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谦也,你确定真的要这样吗?」
    
    「对、我非常确定,就是赛跑。我已经决定了。」几乎高出黑河一颗头的忍足谦也站在她面前,双手插腰、态度昂扬,不可一世的模样。每当提到跑步这件事时,他总会将骄傲的情绪外显出来。这是连他本身都察觉不到的心思表现。「黑河,三船馆长昨天说过,为了强化体能、所以妳特别锻炼过脚程对吧?而且看妳平常速度也挺快的。」
    
    黑河守斜睨向面前那名自称的浪速之星,面容漠然得毫无变动。内心充斥满满的不以为然。
    
    「因此,妳要和我赛跑。而且要跑赢了我,我才要原谅妳。」
    
    
    ……这小子会不会太夸张?搞到使用「原谅」这种词汇,她还当真会以为自己干了什么十恶不赦又天理不容的坏事。她忍不住叹气。
    
    
    「谦也,你这样会不会太超过了?小守还有伤在身耶。不考虑等她痊愈后再说吗?」金色小春又开始咬指甲。
    
    远山金太郎也挺身挡在某女之前,一副誓死捍卫她到底的姿态。「就是说!我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伤害阿守,就算是你们也一样!」
    
    「而且还会给人一种『趁人之危』的恶劣观感喔。」
    
    「她伤的是手,又不是脚、或是会影响到走路和跑步的地方。」忍足谦也瞪了插嘴进来、名唤白石藏之介的好友一眼。「你们谁都休想阻止我,反正我一定要她和我赛跑,否则我不会原谅她。」
    
    「真是的,你别这么固执——」
    
    「好啊。」黑河将小金往旁边轻轻推开,「跑就跑。」
    
    她忽略掉一张张错愕的面容,包含坚持这项提议的忍足谦也在内。
    
    「那,要在哪里?」
    
    「……就在球场这里吧,我们就绕着球场跑圈。也方便给大家做个见证。」
    
    说实在话,她干脆爽快的应答搞得众人满腹纳闷。黑河跟着谦也走到当作起点的位置,拉紧后脑上的马尾发带、卷起长袖运动服的衣袖,露出右臂内侧的长条状疤痕。企图劝服她的金太郎和金色小春还跟在身边焦急地团团转。
    
    渡边修望着部长大人抬起双臂交迭在胸前;他看起来完全没有想出面制止的迹象。
    
    「你不说点什么吗?」
    
    白石的精神完全放在某人身上,过了几秒钟才发觉监督在问自己话。
    
    「你也知道的,只要是谦也这小子想做的事情,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劝退他。」虽然他口头上是把责任全都推给了好友,但事实是,他也很好奇、想见识某人的底限到何处。所谓「脚程很快」的底限。
    
    「可是,她正受着伤呢,不要紧吗?」
    
    「既然是她答应的条件,那就一定是她有办法应付的程度。」
    
    说不担心是骗人的。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后,他心底已经十分明了,既然阻挡不了、那就只能放手让她任意行动。他的工作就是默默地担任后盾,必要时才出面拉人一把。即使对象换成了她也不会改变。白石苦笑起来,突然相当悲哀地觉得自己像个爱操心女儿的爸爸。
    
    
    「我相信她不会有问题。」
    
    
    渡边斜瞄部长大人的侧颜。他的神情一径的平静,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湖面,银灰色的发梢随风微微摆动。正如同比赛过程再如何艰困,他也绝对不会展现出仓皇失措的样子。
    
    千岁和财前也走了近,观望那头除了他们几人以外、其余围绕在她身畔的伙伴们。充当说客的小石川负责谦也那方,祖师爷负责黑河那方。金太郎和金色小春则负责制造噪音。一氏负责黏在小春的屁股后头。
    
    不为旁人的劝服所动的两人并排站在起跑线,各自倾下上身、压低重心,双腿微弯、呈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站姿,彷佛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黑河,妳最好认清一件事。」忍足谦也刚好在她的左手边,一转头便看得到那张青紫的半脸。「我可是大阪赫赫有名的浪速之星,连田径队的队员都跑不赢我。」
    
    「赫赫有名什么的,也仅止于你的自称吧。」她将包着绷带的负伤左手轻摆在膝盖上,双眼直盯向前方、目不斜视。过腰的长发披垂在身后,偶尔乘风飘起几绺青丝。「你所说的田径队只限于中学程度。我的历练和层次可是比你们这些小毛头高出好几阶。」
    
    她的回答语气既冷且硬,无疑消弭掉他内心的那丝不忍和动摇。「哼!如果妳害怕的话,最好趁现在赶快认输,免得后悔莫及。因为我一定会让妳一败涂地。」
    
    「少耍嘴皮子了,该认输的是你这不知自己几两重的小子。会一败涂地的不晓得是谁。」
    
    她的右眼眼白表面的那些血丝已经褪去,脸上的伤看起来好了不少。他们并不太想承认或许是因为快要看习惯的关系。
    
    谦也挪开摆在她脸上的目光,铁了心肠要拿出全部的真本事。
    
    「那决胜负的方式要怎么定?」她的声音传进他耳里。「你想跑几圈?」
    
    
    「就跑到其中一方倒下为止。」
    
    
    当忍足谦也发下这句豪语时,不禁让校队众人想起了那名中年男子。
    
    黑河稍稍偏过头睐向对方,也顺势将某部长的身影收进了视野。她迅速转开视线,专注在接下来的比赛上。
    
    「那么,你们两位准备好了吗。」抢当裁判的金色小春高举手臂,红发少年则在一旁努力扬声替某女加油。「各就各位、预备——」
    
    「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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