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离恨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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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虽是磨人,幸好去的也快,不过几日殇华宫前的积雪也在暖阳的照耀下慢慢融化,院里饱受摧残的枯枝竟在不知不觉间绣上了嫩芽,早春的气息一扫冬日的凌寒。
明明省下了扫雪的活,但小宫女镜雪沮丧的心情并未任何改变,那一日的种种她不敢回首,驸马的死讯和公主的憔悴模样,皇上的盛怒和那场几乎要了她命的杖刑对于她这个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是惊心动魄。
而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那一日驸马的死忌皇上在这殇华宫中过了夜,虽然不是最妥当,但也算是件值得雀跃的事情,公主那样娇弱的女子又死了驸马,能得皇上的恩宠无疑是最好的归宿,可是左盼右盼却再也没有盼来皇上,也没有盼来本该有的赏赐和册封。
公主还是公主,没名没分,她这样依附着主子的奴婢自然开始焦急和不安,生怕皇上就这么忘了那一晚。
可惜她的公主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安静,只是一天到晚整理那个她从床底翻找出的古木箱子,从箱子上的一层薄尘就看得出是放置了好久没用的,她曾好奇地问过公主,公主只说是以前她的旧物,从神阁里带来的。
后来她也没再问,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瞧见公主从那个箱子里取出了一把银制的小刀和一块纹路有些奇异的墨青色的璞玉,然后用小刀雕着那块玉,几乎是没日没夜地雕着,几天后公主的身上便佩戴了一块玉佩,形状还是那块璞玉,但好似是玉上刻了什么字,但是笔锋太潦草又看不清。
平静的日子没有迎来皇上,却迎来了另一位不同寻常的人——皇后雪茹苑。
楚鸢听着镜雪的回报,久久不起波澜的眼终于露出了异色,那是一种好似来自天外居高临下的审视,清冷而圣洁却莫名地令人止不住战栗。
不一会儿,一抹橘红的华影踏进殿中,女子的脸上挂着温婉的笑,精致的妆容掩去了岁月的痕迹,只留眉间一朵三瓣梅的印记鲜红欲滴,那样艳丽的装扮却丝毫不令人觉得媚俗,只觉华丽至极雍容万千。
“皇后凤驾到这偏僻之地,殇华宫真是蓬荜生辉。”楚鸢的语气不温不火,面前盛装的皇后不但不甚在意,还亲切地伸过手来握住楚鸢的手,丝毫没有上位者的盛气凌人。
“天意公主说笑了,本宫一直都很想来探望你,只是琐事繁忙,如今终于得空。”
不着痕迹地扶开了雪茹苑的手,楚鸢淡漠地退了一步,也不顾雪茹苑僵着的尴尬表情,眼反而转向了镜雪:“本宫与皇后有要事相商,你退下吧。”
方才的尴尬一瞬而逝,雪茹苑似是了然地也挥退了自己的侍女,她没有先开口反而是细细地观察起楚鸢。
她还是深闺小姐的时候就曾好奇过那位生来便尊崇似神的楚氏公主,可是之后几番波折一直都未能如愿,而今她是南幽母仪天下的皇后,而那个人却从天际跌入尘埃,失去一切只能依仰他人鼻息过活,人的境遇真是奇妙……
“皇后娘娘有何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也没什么事,只是前日听说皇上宠幸了公主,本宫作为后宫之主总是要关心一下,”大度而贤惠地再次执起楚鸢的手,雪茹苑不经意间又换了称谓道:“楚鸢妹妹,皇上的心意本宫多少还是知晓的,元驸马已经过世,妹妹总归是要为自己和小公主打算的,虽说宫中人是杂了些,可是往后有本宫照应想要在这宫中立足并不难,封赐的事情陛下那里本宫也会去说……”
“皇后娘娘,你忘了当初皇上的一道旨意吗?穆氏永不得与楚氏通婚,皇上不会封我为妃的,娘娘的好意楚鸢心领了,您请回吧。”
这么多年雪茹苑贵为皇后,从未有人这样直接地回绝她,而那个理由她只觉得可笑,皇上的圣旨不过一句话罢了,更何况皇上的真意根本不在于此,这个女人她是有更大的野心不甘心于皇妃之位吗?还是她压根就看不起她这个皇后的拉拢,看不起这后宫所有女人费尽心力想要得到的东西?
可是再清高又如何?这后宫本就是磨人菱角的地方,雪茹苑善意的笑容未变,只是握住楚鸢的手加重了力道,“楚鸢妹妹,你是一个聪明人,后宫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即便皇上宠爱你,凭你一个没有封号没有母族靠山的公主,怎么会有好下场呢?若是以后有了子嗣倒还说,可是……”
雪茹苑并未说完,只是加重了最后语意里的威胁,她相信楚鸢不会听不懂她的暗示,楚氏公主是这个宫里最没有威胁的女子,因为一开始她就失去了一张最好的底牌,除了依附与人没有别的选择。
可惜楚鸢并未如她想象般惊慌失措,原本垂眉低视的她突然抬起了头,眼牢牢地盯住了雪茹苑,那种目光不再淡漠不再柔软,竟是一种于平静中升起的惊涛骇浪,带着令人难以察觉的轻蔑,雪茹苑顿觉一股令人无所遁形的无力感隐隐涌起。
“你果然知道了那个诅咒”,她对视着她,自嘲地笑了笑,那一抹沉痛自她的眼中掠过,不显突兀,反倒是衬托出一种在泥泞中闪烁的光彩:“呵呵,原来如此,娘娘花了这么多心思,算计了所有人只不过是为了把我拉进后宫这潭脏水中,后宫的争宠把戏?他竟是为了这样的目的而死……”
“放肆!你说什么?!”
“穆砚那一掌根本要不了奕非的命,他是中毒致死的!”
“那又如何?你提这不相干的话做什么!”头上的珠钗轻微地晃动了几下,雪茹苑心神不动,只是朱唇上不知不觉沁出了更为鲜艳的红。
“密香虽味似宫中的安神香,可终归是有区别的,本来我在奕非的尸身上闻到那股味还未曾肯定,但是穆砚身上同样的香味就让我想明白很多事情。我想穆砚也中了毒,只是你用了其他办法化解了他的毒,是那每日一送的药膳茶吗?没想到你为了这一天做了那么多年的准备,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不令人生疑。”
“雪氏在成为大楚四大世家之前便是有名的香料世家,特别是家族特制的一味密香,虽味似安神香,却是致命的毒药,服用者吐血而亡,很多年后这便成了雪氏的一个秘密。”
这样直白地戳破这些隐埋的真相却仍未使雪茹苑有所动容,多年来宫中的尔虞我诈早已使她从天真单纯的世家小姐成长为处惊不变的南幽国母,她尽力扯了扯嘴角,片刻间紊乱的气息被抑制,只余那不失一份尊贵和体面的笑容,然而楚鸢并未错失她方才一瞬的失态,她了然地继续道:“你又何必这么惊讶,其实你早料到会有人发现的,那样杀人的手段并不高明,而你没有料到的只是我这个荼罗神女其实并不只是一个皇家的花瓶公主,我知道所有的家族隐秘,我从小就被当作是一个与帝王并驾齐驱的存在而被养育。”
“一派胡言,本宫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又怎能肯定不是有人嫁祸本宫呢?”
“因为你今日来找我了,你要奕非死必是有所求,在你踏进殇华宫的那一刻,我就肯定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