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水云间，他静静凝立，目光，一如既往的追寻着彼岸依旧背对着他的那抹霓裳幻影。
    许久许久，不曾移开过。
    直到那截拂动绿涛涟漪点点的云袖，终于隐没在天际尽头，似乎一切又恢复了黯然。
    日起日落之间，原来又是一个周期的更换。
    无尽的生命，永恒的寂寞。
    他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追寻着同伴。
    只是，从来只能无望的凝视着。
    那人，从未回过头来。
    哪怕一眼。
    上万年来，他的心也终于如身下的静流，止水一般。
    他以为就该这样度过无穷无尽的昼夜更替。
    那抹他从未奢想的飘幻仙姿，却忽然的降临。
    绿黛般的眉眼之间，有着无法抹去的哀怨。
    苍白的玉致容颜，泪光点点。
    “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不肯信我…还要苦苦相逼……”
    ……
    醒来的那刻，一股无法言喻的揪痛仍然紧抓着他的心，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眼前一片模糊，伸手一抹，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他几次三番的做着这样的梦，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慢慢的体味着所有该属于梦里那个人的苦痛磨难。
    不如说是梦魇。
    他重新振作精神时，刚好对上一双眼眶红肿的关切眸子。
    心里一动，忽然就暖和了些。
    “还不睡吗？三更该已过了，明天或许还要跟着我们一起上路呢。”他轻声的劝着。
    梨雪摇了摇头，嘴唇努力动了动，开了口。
    “睡不着……”
    白少卿看着她，忽然微笑起来，目光里充满了衷心的祝福。
    “睡吧，明天你会有个好梦的。”
    早膳过后，眼看上路的一切都已备妥，囚车也已押到庭院中，只有那本该一起上路的少夫人却不见踪影。
    那庄主将连夜采购而来的良驹悉数相赠，战战兢兢的等候着眼前这位火爆将军的差遣，唯恐再惹个什么祸事，只求安静送人走。
    将军大人倒是十分满意的，连连点头，心想这庄主买马的本事倒挺快。
    “这些马儿挺好，我那些手下们也是满意的，看来这趟路倒是要谢谢庄主鼎力相助了。”
    “大人们满意就好，鄙人十分荣幸能够帮上这个忙，只是我那不肖儿媳……”刚才他左瞧右看，竟也没找到人，怪了。
    “庄主尽管放心，在我手上任谁都插翼难飞，况且这罪过如何也落不到庄主身上才是。”石磊含着淡淡讥讽的目光瞅着对方。
    “那就好，那就好……”心上一颗大石头总算顺利落地。
    “不过，本将军这就将你那儿媳带走治罪，你可介意？”他撇起嘴角一端，有些戏谑的问着。
    “当然不会！她是罪有应得……”
    “如此，你可是不介意了，嗯？”虎目瞬间眯了起来，危险而锐利。
    庄主不明所以，也只能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你不介意，很好……”他话音一顿，忽然转身沉声喝道，“那你有没问过老子介不介意？”
    那庄主可着实被吓掉了半条魂，竟被喝退了好几步。
    “你娘的！你们全当老子死的？！一夜之间想要毒死老子三十几匹马儿，是随便一包药老鼠的份量就能做到的吗？你们想糊弄谁？”他暴跳起来吼道。
    “就凭你那没人靠的哑巴儿媳，能不能弄到药还是个问题，竟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掺杂在马儿的饲料中，要是没有相当数量的同谋能做到吗？嗯？”虎目怒睁，石磊可是忍了大半夜的鸟气，怎能不火。
    “这……”庄主只觉得天又变色了，眼前竟然都黑了起来。
    “昨夜老子一宿没睡，你以为都在干啥？”石磊再次狠利问道。
    庄主脸色惨淡的呆立着，茫然不知所措。
    “你那哑巴儿媳从两年前就搬到偏僻的西院去，且不论她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反正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何况还跟着个只会欺主的恶婢，连饭都没能好好吃吧？你以为，这种连日子都快过不下去的人，还有那能力来谋害本将军的马儿？”他可是连夜将那叫小莲的贱人狠狠的折磨了个死去活来，谁叫她眼神不好，竟用闪烁的目光在他眼前撒谎。
    庄主再次哑口无言。
    “我都说中了吧，那西院本就在马厮柴房附近，那天晚上，你儿子那乖巧的小妾玉如要去南院的书房，怎么就从东院哪里特地绕了那么大圈去了西院呢？别告诉我，她是个路痴，连她身后跟着的丫头也是个路痴！！”多亏了莫清笙，记忆力极佳的他，竟将庄里的路线摸了个通透。
    庄主早已是冷汗直流，昨日他只当有人认罪就算了，却从未细想过这里面的各种疑点。
    “你那乖巧儿媳玉如若不是有意陷害，就是摆明了栽赃，不过如今倒好，这个贱人夜晚不好好睡，却在外晃荡，虽说有奴婢跟着，却很难排除主仆一起作案的嫌疑，我想，庄主该知道要怎么做了吧？”
    庄主脸色惨白，已是两脚颤抖不已。
    “来啊，将所有莲花山庄的人一起押到庭院来，本将军要当众将这鸟事给了结掉！”虎吼一声，底下众手下自是欣然向往。
    一声令下，很快，众人又是忐忑不安的重临此地，如同噩梦一般。
    “爹，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定案了吗？”那窈窕人影首先出声，依然是楚楚动人。
    庄主早已无力回答，这可是他一手为儿子挑的小妾，因为是老情人的女儿，当初要她当妾，还觉得委屈了，是以事事顺着，没料到竟会酿成今日的大错。
    “相公，这……”回头去找寻夫婿的身影，却只见他目光冷厉，沉默无言。
    一时全场静寂无声，各人俱都心神不安的等候着某种审判。
    “人都到齐了？”石磊环视全场一眼，很满意，“将那贱人押上来！”
    不久一个全身伤痕的女人被士兵押着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哭诉着她的无奈和悔恨。
    “我本不想的，少夫人向来待我不差……只是，只是我爹又欠下了那么大一笔赌债，若我不想办法就只能被卖到青楼去，恰好这时玉如夫人找到我……”
    “胡说！胡说！你这贱婢，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找过你？！……”那玉如此时竟也顾不得形象，出口大骂道。
    “死女人！是找死吗？我立刻送你去！！”石磊火爆的出声吼道。
    场内立时又是一片静寂。
    许久，那小莲又被喝令着慢慢说着原委。
    “她，她只要我附和着说，少夫人当时朝马厮的方向去……少夫人确实每晚都朝那个方向去，却不是去马厮，而是柴房，她每晚都在那哭泣，不停的哭……”
    全场顿时一片哑然，心里隐隐都有些明白为什么。
    “你说她每晚都去那哭泣，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阻止她？！”此时一个带着些疲惫及痛楚的声音，严厉的质问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他们的少庄主，此时正苍白着一张脸，眼里向来的自信竟然只剩下难言的震撼惊痛。
    那小莲抬头看着，忽然有些不以为然的笑了，或许事到临头，也没什么好怕了。
    “为什么要？她只是我服侍的人，反正能阻止她的人都不知哪去了，我为何要多管闲事？！”
    瞬间，几乎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他们少庄主脸上的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