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凤兮凰兮乱情迷  第九十四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二)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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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翌紧紧地握住那双满是龟裂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一点的蔓延至了她的肤上,他微偏着头,缓慢的抚摸着她的素手,那轻柔的动作仿佛生怕弄碎一样宝贝般,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眼中满是爱怜,可是她盲了双目,什么都不会看见。
    店家上了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几个馒头,他取了一个热乎乎放进她的手心里,倾倒了一杯茶水,吹了吹热气,待凉了放置她面前,便也不开口吃,只默默地看着她。她并未觉察到什么,狼吞虎咽地吃着,十分不拘,吃相亦不文雅,可不知为何他每次看到她吃饭时,即便是简单寻常的几味菜,吃起来也特别的香。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淡淡地笑了笑,似在自嘲,径自执起茶杯,将滚热的水一饮而尽,喉间烧灼难忍,可他的唇间却依旧保持着吟吟婉约的笑意,看她的眼神亦有几分不同寻常的亲密。
    她吃了半晌,终于注意到了不妥,停下来便问:“你怎么不吃?七日一食未进,怎么可以不吃,你若是死了,我要怎么办。”言语仍是一如既往的直来直去,颤抖的声音中却是含着真切的担忧。
    他闻言淡然一笑,便也不多说,只挽起宽大的衣袖,执起一个馒头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不论他做何事,即便是吃饭这么小的事儿,他的动作却也是温文尔雅。吃下了一个馒头,他方才抬眸平视着她,慢言道:“姑娘可是在担心在下。”
    她微蹙娥眉,认真思考了片刻,点头道:“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危,即便你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即便你自残伤害自己,我也不会在意,但是,你决不可以死,因为你死的话,我也会死。”我清澈平静的目光坚定地看向他,轻声道:“这世上再没有谁可以解去我体内的毒,所以在此之前,你不可以死。”
    他娟秀的眉宇静静地舒展开,白如青葱的指尖淡淡的掠过俊秀的脸容,将一缕碎发捋到了耳后,那高贵清雅的身姿宛若高山流水般清丽脱俗,一举一动皆是出尘的秀雅。如若她可以看清他的模样,定会为此吃惊不已,公子翌并非是从前的那个公子翌。
    过了一些时候,见茶水已凉,店家又端上了新的换上,她摸索着独自斟倒了一杯,端起来,唇瓣已然含在了杯沿之际,却倏然被一只手拦了下来夺过。他白玉的五指平摊覆盖在杯口上,敛眸淡然地瞥了一眼店家,眸光一闪,便警惕地低下头柔声对她道:“有**。”
    他是用毒的行家,这点微不足道的伎俩岂会瞒得了他的眼睛,但谨防有诈,未免横生枝节,无端生出更多的陷阱圈套,以现今的身体状况,他的能力不足以应对,故他掐算一二,并未表现出了然的模样,而是直接接过她手里的茶盅,将饱满的唇暧昧地贴于她曾经含过的杯沿,算得上间接接吻,亲密与暧昧是做给店家看的,他淡然一笑,将茶水一饮而尽。
    她虽是视不清景致,却分明听见了他咕嘟一声喝下了茶水,面色一暗,忙攥住他的衣襟,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么,明知有**,还真的给喝了下去。”
    他浅笑吟吟:“姑娘以为此茶不喝下去,我俩便安全了么,荒山野岭之地,既无鬼怪经过,更何提人,哪会有人无知地在此地开什么茶寮,这店家自不必说,与我们是敌非友。”说话间,他的双眸微亮,言语中带着警惕,而清雅脱俗的脸容却还是处变不惊,带着云淡风轻的宁静笑意。
    她的冷静与谨言慎行决不逊于眼前的男子,待他用平缓的语速阐述了一遍自己的观点后,她沉眸暗忖,有了几分会意,便道:“莫非公子有了可行之法?”公子翌乃是可使人起死回生圣手鬼医,对付区区**,大抵是不在话下,而他也并非是盲目行事之人,这么胆大妄为地跳入敌人堪堪设好的陷阱里,许是有十分把握。
    然,他并未作答,只淡淡道:“天色不早了,你我还是早些上路,此地荒无人烟,兼之长路漫漫,天黑前倘若未寻得一蔽脚处,又得落得以天地为盖的境地,姑娘大病尚未痊愈,怕是承受不起。”
    她点头应允,随即攀着他伸过来扶她的玉手摸索着站起,他掷了几钱于案上,算是茶水钱,便对着店家敛眸躬手一别,那店家眼底升腾起难以辨别的诡异之气,敏锐如他,自然是注意到了,便附在她耳根沉声道:“快走。”
    她的视力还未恢复,视线里仍是一片阴沉的灰暗,缘是几日来的以耳代眼,听觉变得十分了得,此刻她依在他身畔,分明听至了他略微紊乱的呼吸以及错乱的脚步声。“翌,那幕后之人为谁?他为何要捉得我俩?”
    他坦然地轻笑,苍白若雪的唇向上一勾,走上了几步,非但没有加快脚步,反而逐渐停了下来,一个暗红色的人影晃悠悠地朝他们走来,一手随意地搭在松垮垮的腰带上,一手危险地按着寒如冰雪的长剑。
    公子翌冷眼嗤笑道:“姑娘,你不若想知道那幕后之人为谁吗。”缓了缓,他指着正前方的那个双瞳血红的男人道:“就是他。”
    来人面容悠然俊朗,走上前几步,歪着头,也只有他,将慵懒散漫的姿势做起来特别好看,眼底似若无人般浅笑道:“二位,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无庸质疑,此人乃是,不拘与风流的弘凤兮。几年了,他还是老样子,松松垮垮的暗红色袍子搭在肩头,漫不经心地笑着,与他们相距十步时,步子骤然停了下来。公子翌几欲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展开臂弯,将她护在身后。那弘凤兮也不在意,挑起眉,十分自在地一笑道:“你还是这般介怀,我又岂会伤了她。”
    公子翌素来冷言冷语:“你既然前来,自然是奉命行事,莫说你不是来取她的性命,即便是碰她分毫,我也决不应允,就更别想将她擒拿回咸阳面见秦王。将她从我周身夺走,更是想都不要想。”
    弘凤兮挽了挽宽大的衣袖,轻轻一笑:“我素来是不喜欢强人所难,是去是留,全凭祢祯一个人的意思,既然亲自请命前来捉拿王妃娘娘,我便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祢祯说一个不愿,故纵其之罪责,我一并承担下来便是。”
    公子翌反唇相讥:“你若是如斯好意,又何须在茶水中下**,企图生擒我俩。”
    弘凤兮依旧淡淡的微笑着:“果然何事都瞒不过你的眼,也罢,既然你都晓得了,也无须我再多言,祢祯,还是回到秦王身边,才会有女人该有的幸福,这一点,你应是最清楚不过了。她生是秦王的人,死是秦王的鬼,你又何必强行逆天而行,最后伤得不仅是她,还有你自己。”
    她听得一些,沉言思量,权衡利弊,辗转着将手自公子翌的手心里抽出,掌心里已沁出了细密的汗,公子翌却又反身握紧了她的手,力道一紧,似是一生一世都不放手。
    弘凤兮淡声道:“祢祯她有自己的想法,我晓得你自出生起便习惯了掌控一切,但你也是人,也会有感情,你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你施展全力倾尽心力,都无法控制的元素时,你唯有不择手段地将其束缚在周身,来稳定心绪,但你要明白那并非是爱,那是强烈的占有欲。”
    公子翌握住她手的力道慢慢放松,轻柔地微笑,唇角淡然上扬,随后收回了玉手,藏匿于浅灰色的水袖下面,冰冷的指间一如他苍白的脸容,昭示着可怕骇人的病态,却故作云淡风轻的爽然。他不需要以疾病来博取任何一丝一毫的同情,短暂的斟酌,他愿就此放她而去。
    她向前伸开双臂,听声辨别着弘凤兮的方位,缓缓地迈开步伐朝那儿走了过去。走了两步,又旋身用盲掉的双眼回望着公子翌,眸光黯然,沉默了片刻,又继续往前走去。秦王已下达追捕的命令,公子翌掳拐王妃的罪名并不算小,她的束手就擒,这样不论对谁都好,对公子翌无拘无束的浪迹四海,对弘凤兮秉承复命的完璧归赵,皆有功勋益处。她早已习惯了牺牲一切,包括自由。
    弘凤兮握住了她向前伸展的手腕,她依着他的使力顺势跌进了他宽阔的怀中,沉眸垂睫,漆黑的眼中尽是凄丽之色,她的内心里并不想离开公子翌,他有一种可怕的魔力,即便不愿去想,在分别之时,脑海里却浮满了他生得异常平凡甚至算不上清秀的面庞。
    她暗暗做了个决定,只要公子翌出声挽留,她便豁出了性命,与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生离别,死亦然。
    然而,当弘凤兮携着她走出了很远,都不曾听见公子翌一声简短的辞别,她皱眉,随后一声叹息,再然后她的眉间微微颤动,最后她霍得睁开眼,双眸动容地闪着萤光,挣脱开了弘凤兮的臂弯,转身恣意放开步伐,没命地往回奔去。
    两旁的青木林在身侧飞速地倒退,山野的烈风咆哮着自耳边吹过,仿佛要将她弱小的身子生生吹得折断,雪花梨花带雨地打落在她的面颊上,可她决绝的面容上却毫不在乎,甚至记不得现在的自己是个瞎子,只管撒开腿朝着公子翌驻留的地方狂奔,两行泪倾泻地向后飞溅而去。
    不知自何时起,她的生命里,已不能没有他。公子翌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却不可思议地弥足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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