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凤兮凰兮乱情迷  第九十一章 爱人在何方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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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至深处,温热的喉间又涌上滚热的血腥味儿,她咽了咽试图将恶心的感觉压制下去,却一个不小心一大口吐了出来,棕红色的土壤上面尽是一抹惊心动魄的红艳。
    恍惚间,他又将手抵在她的背部,源源不断地为她输送真气,后背渐渐地温暖起来,体内的筋络脉象也走稳妥了,他这才放心地停下,往她的嘴中送了一颗药丸,他从来都是这样,不告知她下一步该如何去做,只在一定时候一味令她遵照他的指令行事,这有点扯线木偶的感觉,心中略有不爽。
    他蹲下身,在她身前执起她的手,仔细地替她诊脉,她与他平视而望,他大约二十七八的年岁,脸容算不上俊美,甚至连清秀都不及,平凡谦逊的五官,指不出哪一处的稍微好看,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有着天人的容颜与华丽诡异手段的吟风。
    想来当初她自诩聪明,以为那神医便是吟风,于是顺着这个方向追查下去,时至后来,终于见着了神医本尊后,方才醒悟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那神医概不见客,并非是由于神秘莫测、抑或是摆高姿态、傲物凌人,而是他的身子素来虚弱无比,一年只得治两位病人,治得多了便会体力不支,重则可能丧命。
    她常常见到他口吐鲜血的时候,他的嘴角总会毫无征兆地流下血液,艳丽的血珠将他苍白瘦弱的面容映得分外雪白,而他似是根本就不在意,又或是习以为常,十分随意地掏出绢帕,拭去了面上的血迹,便又与她谈笑风生。
    他对自己病体的残酷与漠视,像极了一个人,四龙子吟风。可她清楚,他不是,吟风那样的男人,即便不是生得风姿绰约、容颜出众,透过举止体现出的一言一行,亦是风流与优雅并存的,纵然是丑陋的姿容也遮盖不了他的温润如玉,风华绝代之美,这种美貌并非局限于华丽的外在,更多的是源自,高雅内敛的内里。
    冬日里的微风,吹得碧绿湖面风光旖旎,他面色发紫,微弓着身子,以手抚着唇面,剧烈地咳嗽着,她晓得他的病患又发作了,于是道:“翌,外面风大,你的身子不宜受风寒,不若先回去吧。”
    他闻言,颔首应好,便径自朝梅林深处去了,走到转角时,他忽然停下,单手扶着树干,汗涔涔直下,虚弱的身子无力地倚在一侧,面容微紧,拼命地咳了半刻,才稍有好转,便又这样默不生息的走了。
    他,姓姬,名为公子翌,乃是韩国王室贵族的后裔。
    近些日子,弘凤兮、容月和若水皆受命入宫执事,并不在府上,花信留信出走,不知去了何方,偌大的凤府,少了左右约束她之人,便有了几分懒散和倦怠。她摇着轮椅,慢慢地走过无垠湖畔,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宛若天仙般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步子缓缓地走近,他纤细的身影打落在她的面上,她轻缓地抬眸看他,眼眶一点一点的湿润,竟有了久违之感。
    他大约二十三四,绝美的容颜上蒙尘着一袭白纱,依稀看得清纱下的姿容若西月美艳、锦绣芳华,一双绝色出尘的美眸水波荡漾,虽是男子如此蒙纱穿戴,亦丝毫不觉突兀,反而觉得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幽迷离。
    她怔仲的凝视着他,轻轻地启齿朱唇,轻声慢道:“司镜……”
    他浅笑颔首,一颦一笑皆有忧伤的气息萦绕在周身,眉宇间散发的光华淡而幽静,淡淡地道:“是我。”
    这名绝代出尘的青年男子,已勿需再坐于冰冷的木质轮椅中,安静地望着风和春光忧郁感伤。那一抹轮椅上的芳华,转眼成了过去,他风华卓绝的姿容衬着优雅的仪态,更显得美嬛绝伦、艳冠四海。
    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人。
    他优雅地微笑,清澈的美眸里映着平缓的碧绿湖水,走过来缓缓地推动着她的轮椅在湖边慢步,曾几何时,她亦是这般,推着他去看那静谧的绿林花香,只是而今坐在轮椅上和推着轮椅的人,却恰好换了一个位置。
    司镜的身子已然大好,被吟风毒害六年后,残疾的双腿尚可及地行走,瞎盲掉的双眸亦可视得清事物,这些全都归功于公子翌的圣手医技,几个月前,她无意间对公子翌提及了司镜的病况,并询问了他是否有把握医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却还未等她开口,公子翌已发了张邀请帖,敬请司镜上门。而后只消花了大约十来日的时间,便医治完毕,司镜只待在府中休养片日,身子骨大抵便可完全恢复正常。
    而今玉立于她眼前的司镜,还是那袭仙风道骨的素白衣裳,然,淡然的气质已然与从前不同了,他似水的美眸亮如繁星,聪颖明慧的卓见,一身的军事才华与谍报能力,完美无缺的容颜,挺拔的身姿下,显现出来更多的是绝对的自信,纤柔的双眸下,忧郁的气息正渐渐悄无声息地褪去,慢慢流露出狼一般浅绿犀利的锋芒,他柔缓的眼底充满了不断膨胀的野心和复仇的恨意。
    他狠狠地握紧了指骨,指尖太过用力而变得斑白,永远都不会忘记,是谁将他无情地打入万丈深渊,过了整整六年残疾不见天日的日子,是谁令他惊世的抱负与才能不得以伸张,他恨,非常地恨,恨不得立刻将墨吟风粉身碎骨,还抵不过这些年来的心头之恨。
    司镜,他是一个极为隐忍的男人,他与吟风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却可以收敛住锋芒与仇恨那么久,共住一片屋檐之下,等待着复仇契机的来临,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司镜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很可怕的人。
    她恍惚了片刻,平视着前方,淡声道:“司镜,你知道蔚染……他如何了吗?”哽咽了半刻,始终不敢出口问他,蔚染究竟是生还是死,说不在意他的性命,那是假话,曾经爱得痴情的男子,又岂会轻易说忘就忘记,更何况他还是因她而得罪了秦王。
    囚身在凤府的她,内心是极为寂寞压抑的,很多事都不可以对人言及,即便与弘凤兮几欲是无话不谈的至交,也不可能对他倾述深爱着蔚染的纠葛,毕竟他是秦王身边的人,稍不留神注意言谈,也许便会身首异处。
    司镜并不语,转身面对着波澜壮阔的无垠湖沉吟了许久,大风吹得他纤柔的白衣翩翩起舞,自远处看来,便像是白璧雕琢的玉柱般,精致而华美。他慢慢地开口道:“祢祯,蔚染他很好,你勿需再对他挂念。”
    凝眸转向她,见她的面色不甚好,他又轻声絮语道:“师弟此生有你这样的知音相伴,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
    她暗自皱眉,冷声道:“司镜,你晓得我想听得不是这些。况且,我终归是他的福气,还是灾难,还指不定。他一定在想,这辈子若是不曾认识过我,该是多好,省得白遭了那么多罪痛。”
    他沉下眸,修长的双眉缓缓地皱起,然后才道:“师弟,绝不是这么想得,祢祯,我心中了然,你是师弟这辈子最挚爱的女子,谁也填补不了你在他心中的那片空白,不论将来如何,你只须记得这一点,便足矣。”
    “司镜,他……是否还活着……”
    “你与他先前断琴决裂,师弟是生是死,早已与你无关,今生,你还是早些将他忘了罢。”
    “司镜,你真的好残忍,当初撮合我与蔚染的是你,忍心拆散我们的还是你。他们碍于秦王的颜面,不愿告知我蔚染的生死,便罢了,你是蔚染的师兄,怎可以如此置他的生死于不顾。”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他敛眸拢袖,温柔的眼神犀利如锋,不愿再与她辩白一二,白衣翩然,转身而去,只撇下了一句:他没死,于你而言,却也与死了无异。
    秦王政八年,秦王政21岁。这一年,嬴政已足到了弱冠之年,行了成年冠礼之后,不久便可登基亲政、重权在握。
    而她今年恰好20岁整,身上的伤已大好了,无须再坐于轮椅上疗养。伸手掀起裙摆,抬脚跨上木槛,倚靠坐在窗棂上漫无目的地遥望着远方朦胧的山脊,不知不觉地离开魏皇宫足足四年了,若她这般年纪的姑娘,早已嫁与好郎君长相厮守,然她却家落不着,迷茫措乱,总不知自己的终点到底该在何方。
    女子过了二十,便难以再嫁的出去,弘凤兮有时嘲笑她会变成黄脸白发的老姑婆,然而她却笑了,公子翌不是说过她只有十年的寿命了,哪里会有机会变得那么丑陋。每当这时,她总会望见弘凤兮轻佻迷离的眼底,掠过感伤。
    时光每流逝过一年,离她的死亡便更接近一步,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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