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章  第四章 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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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离夜缩着肩膀窝在欧言的怀里抽泣。尽管他知道这样哭是有多丢人,但是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不停落下。就因为欧言的一句话,他觉得过去的七年突然变得飘渺起来,似乎已经不存在那卑贱的七年,可也是因为欧言那句“从未放弃”,他的心就要滴血。
    那过去所有的委屈与心酸都在刹那间全部涌上心间。就像一个摔了一跤的孩子,或许自己可以再爬起来,但是因为有人心疼,反而变得娇嗔起来,不停地喊疼。季离夜从未为自己的存在找借口,他做什么都是默默的,也从未想过这世界或许还有人会知道自己,他也从未为自己的未来做过任何打算,对于他来说,现在可以在一所知名大学里当老师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再多的追求已经是不可能。他还是记得欧言,对他来说是个高贵的词,连某夜突然想起都觉得奢侈,他不太了解自己的感觉,在最潦倒的时候,似乎想到就会觉得生命不该就这样敷衍了事,而当真正遇到,才知道,距离真的像隔着银河这么远。即使很努力,欧言还是那样一个不能提起的词汇,想到、说到,都会心疼。
    但是,现在就当自己在做一回不可能的梦。有些事他清楚,但也不敢继续往下想。再次重逢后,欧言那一晚吻他似乎像梦一样,他知道那是什么,可他不敢提,即使提起也不敢面对。
    季离夜闭上眼睛,欧言的怀里很温暖。
    季离夜抽泣声渐小,欧言抿紧了嘴唇,他伸手抚着季离夜的发,那种有温度的柔软质感又让他弯了唇角,他轻声喊他,“离夜。”一声“离夜”含着太多情感,复杂的,不舍的,疼惜的,欧言数不清,他只觉得,尽管怀里拥着季离夜——他的执着,可是心酸还是一阵阵涌起,绞得他很不安。有些话,他藏掖了很久,不敢说出口,就怕季离夜忽然从他怀里飞走,再一次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太像一个琉璃球,不小心就会碎。过去血腥的十年里,他不敢找他,他怕把柔弱的他也卷进一场无情的风波,一直忍耐着,可再次见到后,他似乎太焦急,心就像被猫挠了一样,忍不住地对季离夜发火,可是每看到他哭,又还是心疼不已。
    “离夜。”欧言又试探着喊他一声,声音带着柔弱的沙哑。
    季离夜呼出的热气喷在欧言的胸口,他觉得有些闷闷的,抬起头,对上欧言狭长的双眼。他不禁看呆了,因为他是第一次看到欧言眼神里的暖意。
    “离夜,”欧言顿了顿,“我们——在一起吧。”
    季离夜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他慢慢地低下头,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却不敢猜测,近似乎害怕一样的情绪渲染了整个面部表情。
    “离夜。”欧言的声音充满的诱惑的温柔。欧言伸手抚着季离夜的脸,想抬起告诉他,他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就这样一直在一起。他没有想太远,没有想未来如何,他只知道现在想和他在一起的心已经强烈到要爆炸。
    看着季离夜抿着的嘴唇,欧言忍不住倾身向前,浅浅地啄吻他已经滚烫灼热的双唇。在一个没有工作的星期六早晨,亲吻到自己渴望已久的人应该算是丰盛的甜点。他重复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尽管那时想简直就是过分的奢望,可这份奢望变成美到近似乎虚幻的现实时,心里有的不仅仅是一份激动了。
    这样的早晨太让人心悸。
    “你看起来——也是一个人。”欧言看着季离夜蓬松的头发下通红的脸,忍不住弯了嘴角,“不如就住过来吧。”
    “唉?——”季离夜歪着头努力理解欧言话语中的意思,反应过来时,心里的焦急已经使舌头紧张颤抖地打圈,“我、我”他“我”不出结果。因为连自己也不太清楚是太激动还是太害怕。
    欧言眯着眼看他纠结的样子,脸白了又红。这不是个有趣的过程,尤其是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但他知道,需要一份解释,不管解释得有多荒唐,只要它存在,那么彼此的心里一定会比现在舒坦得多。
    “你不是会做饭么?”欧言慢条斯理地瞥过他,看着季离夜微微抬起的头,继续道,“我需要一个会做夜宵的。”满意地看着季离夜充满疑惑的表情,欧言理了理身上的浴袍,“煮饭工不干净,外面吃太油腻。”季离夜一脸恍然的样子让他在心里笑得很放肆。果然呐,这种情况下,荒唐到可怜的理由也能成为骗人的武器,到底是他太愚蠢还是这理由太具蒙蔽性?或许这理由的确成立。毕竟季离夜是会做饭的。
    他曾经跟着他,看他到菜场里买菜,尽管那时还是少年,但季离夜似乎就什么家务都会了。那个午后,看着他端着饭盒,坐在学校小池塘边,握着勺子一口口慢慢吞咽的样子,会以为饭盒里有什么山珍海味。其实饭盒里是小厨师自己做的简单的菜,绿绿的叶子,但让整个夏天变的清新起来。
    欧言眼睛深邃地看着季离夜,他突然间又想起什么,开始自我怀疑。他清了清嗓子,转过身背对着季离夜,假装要起身的样子,淡淡说道,“你说过的,你会做饭。”声音不大,仿佛只是想盖过自己心里的一份尴尬。
    “哦。”季离夜点点头。
    欧言起身的动作微滞,他的眉间习惯性地隆起。他总是不明不白地说一些话,这是商场上混久了的结果,然而,他不喜欢有人对他说不明不白的话。一声“哦”的意思太多。是同意了和他同居,还是明白了他刚刚话语中的意思?
    那就得果断。
    “就这么说定了。”欧言自顾自地站起,走到窗户边。阳光刺进他的瞳孔,然而仿佛被温暖包容后就不会拒绝过程中的一些微小瑕疵,他只是眯了眼,却不想将窗帘拉上,“今天搬过来。”
    甚至不敢看季离夜任何略带拒绝的表情,欧言转身进了浴室。
    季离夜有些无措地揉着衣角,最终叹了口气。还是,败在了初衷上。他的迟疑告诉他拒绝不了,他的害怕也提醒他不敢拒绝。其实,无论是以前高中少年的他,还是现在身为一个老师的他,始终都不能拒绝欧言。即使他总是欺负自己。
    哦,错了。
    那不是欺负,也算不上欺负。尽管每次都哭得让自己深感丢脸,但欧言没有惹哭他,只是他沉淀七年的情感无处宣泄,再见到久远的从前,七年前的崇拜,他还是高高在上,物是人非过后,他好像变得更加脆弱了,身体上是,心灵,也是。比起周围遇到的那些人,欧言是仁慈的。
    他知道欧言的脾气,如果他现在穿衣服走人,估计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所以他在等待。有些不知所措地等待,脑子里一片混沌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等欧言出来之后穿衣服再告别还是等欧言出来听他的吩咐做事。太混乱了。季离夜摇了摇头。他听到浴室里水流出,拍在地面发出声音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浴室。犹豫再三,还是拿起了身边的衣服,利索地套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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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言觉得这个星期六是个愉快的休息日。
    他始终翘着嘴角。
    在书房里,心情大好地将窗帘全部拉开。午后两点的阳光尤其温暖,慵慵懒懒地洒满整个咖啡色调的书房。投射在书架的书上,金装的书本线条被描摹得活泼可爱。办公桌上铺了厚厚的阳光,柔柔的暖色勾得欧言心情大好。
    管家把咖啡放在办公桌上的时候,瞥见了欧言手上的纸条,一个个隽秀的字可以读出,少爷今天心情很好。
    欧言没有注意到管家的存在。
    那张纸条被夹在他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拇指在纸条上轻轻摩挲,嘴角的笑意在阳光下美好得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布他此刻高傲的欢喜之意。
    管家真不想打扰,他不愿意吹散少爷脸上鲜见的笑容,但是他有正事。手还是先一步叩响了桌面。
    难得一见的是,少爷不自在地干咳一声,打开抽屉,将纸条细细折好,放进抽屉里,然后,上了锁。少爷抬起头的时候,表情恢复了以往的严肃,除了脸上有些淡淡的红色,其他一切自然。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没敲门?”
    嗯,少爷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气势,不过有些微妙的紧张。管家抬了抬老花镜,将心底的想法压住,嘴角的微笑收起,一脸公式化地回答,“少爷发呆的时候进来的,敲了三次门。”
    欧言伸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调整身体坐直,淡淡开口,“说吧,什么事?”
    管家恭敬地递上合同,语气有些沉默的严肃,“少爷。这是和VT·K集团的合同书。”
    欧言的表情瞬间变冷,脸部硬朗的线条此刻有些冷漠生硬的僵化感。他接过管家手上的合同书,也不打算翻看,只是捏得紧紧的,等待管家的解释。
    管家站在一边观察少爷的表情变化,犹豫地开口,“合同被拒绝了,少爷。”
    “不要保留你的话。”
    “合同被拒绝。伯爵说诚意不够。”管家看着欧言变深的眼睛,简而言之,“两个机会。第一,少爷亲自去法国谈判;第二,少爷召开董事大会,合同重订。”
    “呵。”欧言冷笑,将刚刚脸上仅剩的一丝温度毫无保留地全部收起。要那只狐狸同意一项议案向来比登天还难。同样的,欧企已经有大量的人才,在现如今经济危机的情况下,现金流危机也席卷亚洲大陆,至于欧洲,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自身难保了。伯爵口气还是不小。
    欧言又端起咖啡,棕黑色的咖啡似乎在冬日也变得温暖起来,他仔细忖度着,随意问了一句,“你的想法?”
    其实倒也不是在真的问管家,不过习惯性地在自己做思考的同时了解一般人的思维。这是顺时针与逆时针的关系,就像二八定理一样,逆向思维似乎是成功的捷径。当然,他比较喜欢第二个机会,留在国内是他近期最想做的事,更何况,他的季离夜今晚就要给他答复。似乎不能再想下去,他的心跳频率很明显比刚刚更高。
    “少爷还是争取第一个机会吧。”管家还是细想之后开了口。
    欧言深深地看他一眼,这个意见,他很不喜欢。现在这个时候,他不想保留什么,但至于他的事,管家应该是了解得一清二楚。明明知道形势当前,还执意退而忘却,这份谏诤之意,可谓忠贞。只是用错了地方,所有雄心大略的人都爱江山更爱美人。欧言细细呷了口咖啡,“啪嗒”一声放在了桌上,声音不重不浅,恰到好处。管家仍是一脸严肃,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管家——”欧言拖长音调,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转过一个角度,背对管家,正对落地窗的午后阳光。
    管家放松了表情,也放慢了语气。
    “我在欧企干了整整四十年,今年六十八。少爷已经立业,成家之后我便身退。”
    欧言眯着眼皱了皱眉,刚想开口,管家又接过话,“少爷的美人其实一直都在。”看着欧言的手指蜷曲收紧,管家顿了顿,“少爷的脾气也只有少爷的美人能忍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一花一草飘摇动作之间,就此决定一物降一物。”欧言转过椅子,已然正坐,表情不怒而威,“继续讲完。”
    “相生相克。”管家一脸正义。
    欧言笑得更冷。不过完败。
    “后天的机票。”欧言声音极不情愿地响起,他至少要留给自己一天的时间来和季离夜交流感情。
    管家默笑,呈上一张欧洲航空机票。
    欧言瞪着航空机票上的检票时间,心里笑得极渗,老狐狸!
    不过,老狐狸也有老狐狸的优点,他会把事情都考虑在内。
    季离夜来的时候,东西很少很简单。也就一个行李箱。欧言倒不在意他带了多少家当过来,只是很在意他的入住时间。季离夜还是很尴尬地微笑,尽管管家和仆人的笑容非常和善,他还是会觉得不自在。倒不是会脸红窘迫,只是心里会有些过意不去。他见过欧言的管家,觉得七年后,管家还是管家,是种很了不起的坚忍与忠诚。
    在季离夜面前,管家摘掉了老花镜,那是对于他来说唯一一样使自己看起来像精明古怪的老头的东西。从某方面来说,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对他来说,少爷也好,季离夜也好,都是孩子。其实第一次尾随少爷,发现少爷蹲在人家门外的小角落里为了等这个男孩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两个人终将牵绊一生。这男孩小时候就漂亮得不像男生,或许对于其他人这是粉刺,但对于这个孩子,应该是莫大的夸奖。至少在管家心里,那是一种赞美。在这个漂亮纯美的孩子面前,少爷还是脾气恶劣了些。不过也奇怪,少爷在外名声很好,绅士风度,大家教养,也唯独就对这孩子发脾气。不过,要是如此漂亮的孩子是个女孩,那就更好了。他摇了摇头,对于喜欢的,少爷一向都很执着。他是管家,他可以为少爷操劳很多事情,但感情方面的,尤其是爱情,他不便介入。十几年来,少爷的坚持他不是没有看见,在最痛苦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少爷的信仰。可少爷从不说去找到他,或许日子会好过很多,一直闷着,闷了十几年,少爷的思维果然特立独行。
    季离夜看着管家一会儿微笑,一会儿皱眉的纠结样子,终还是有些颤抖地问候,“您好。”他顺便还鞠了一躬。管家微笑着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他真的喜欢这个孩子乖巧的样子,不过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拘束。管家轻柔地拍拍他的肩,“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今晚你列个单子,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我帮你备齐。”季离夜鼻子一酸,“家”这个字眼似乎距离自己很远了,今天突然听人提起,心里还是触动一番。
    季离夜抬头,欧言靠着客厅的沙发,一身浅灰色居家的服装,嘴角含着笑,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温柔可亲。他红了脸,低声说,“谢谢您。”管家清了清嗓子,“孩子。”
    季离夜抬起头看他,管家的表情有些严肃。
    “孩子。”管家语气诚恳,却压低了声音,“总是一口一个您,太生分了。陈叔我不太喜欢。”
    季离夜愣了一下,眼睛里似乎闪烁着什么,有些激动被努力抑制,他认真地喊了一句,“陈叔。”
    管家深吸一口气,这比少爷叫的亲切太多了。简直就是神清气爽。他高兴地点头,眼角的皱纹在季离夜看来却是有种美好的亲切感。
    欧言很满意。
    他可以原谅管家今天下午擅自做主的这件事。管家义正言辞地告诉季离夜,欧亚少爷不住家里,所以房间收了,堆了杂物,其他客房采光不好,太冷。另外,自家少爷的胃不好,半夜胃疼犯起来身边没个人守着,还有,少爷的用餐时间不规律,半夜想吃什么的时候该睡的都已经熟睡了。总而言之,强烈建议季离夜和少爷住一间,以便照顾少爷。整个过程,欧言都面带微笑一路旁听,甚至心中考虑延长管家的在职时间。季离夜对欧言更是心疼,咬着嘴唇答应,心里暗暗发誓要养好欧言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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