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浅水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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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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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上,借洗尘的名义,顾松弈向所有人宣布了骆冰昕的身份。原该引起轩然大波,但顾家在顾松弈的统领下,皆生性淡泊,几句祝贺,便也没有人追问些什么。只有文砚一张嘴张得大开,苍蝇都能飞进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家仙人般的少爷居然要娶妻了。而翠雨,亦或是该称作玉翠了,因先前的惊吓还卧病于榻上,未能听得这惊天动地的消息,暂时避开了心碎,但终究还是逃不了的。和文砚处一起的郑恒则一直偷偷觑着被众人簇拥的顾松弈。他对于她娶妻或生子并没有什么在意的,但耳朵里钻进了旁人对京城局势的评论和京城里对他失踪的粉饰太平,一双手紧握着又松开,松开又紧握,上齿咬着下唇,露出了孩子的不甘。
“鱼儿要上钩了。”他凑在骆冰昕耳边状似亲密地说道。
“那今晚就要看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能把一个孩子哄骗到怎样的地步了。”陪着他表演亲密,骆冰昕索性装醉,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慵懒地吐字,一边发出清脆的笑声。在外人看来,没有暗潮汹涌,只有一对璧人私享着彼此的亲密。
按照文砚告诉他的路线,趁着夜深,郑恒微躬着身子,一路小跑地往书房赶去。一旦听到脚步声和谈话声就一溜烟躲起来。慌慌张张又小心谨慎,在黑夜中,如同一只失了依靠的小鼠,拼命压抑自己的恐慌寻找救命的食物。
骆冰昕坐在一棵老槐树的枝干上,冷冷地看着那道黑影在廊道里钻来钻去,因惊慌而起的冷汗布满了一张瘦小的脸。实在是看不出一丝一毫帝王家的影子,难以相信高贵内敛的爷和他会有着相同的血脉。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只是这小皇帝实在是难以让人有信心将江山社稷都交付于他。
“不过是个黄毛小子。”不屑地冷笑了几声,并没有意愿帮这只迷了路的小鼠指明方向。“让他多等等也好。”更满意后一种可能,因为想到顾松弈久等不到的气恼表情而忽然心情大好。脚步几个轻点,紧紧跟在那身影之后,倒也不再埋怨那拐来拐去的错路。
待郑恒成功找到书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跟在身后的骆冰昕已经比顾松弈早一步气恼不已。
书房里依旧亮着灯,郑恒在心里不由得长舒了一口去。
他还在。
舔了舔自己的食指,小心地在纸窗上抠出一个小洞。他将头凑上前,小心翼翼窥伺着书房里的动静。
只有他一个人。满意地发现只有顾松弈一人在书房,胆子又大了些许。从窗户绕回门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看起来尽量有些威严。右手握拳轻叩着木门。
“文砚吗?门开着,你自己进来吧。”书房里传来顾松弈和煦如风的声音。
将门轻轻推开,他放慢自己的步子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躁慌乱。
“哦?”原本伏案看书的顾松弈缓缓抬起头,看着走向自己的郑恒,有些意外地挑起一边眉毛。“怎么是你?”
“朕…朕…”他嚅嗫着,不知如何开口。
“是,我知道你姓郑。”
“不,不是这个。我不姓郑!”被曲解了意思,少年的脸涨得通红。在朝堂之上亦是如此,那些官员总是刻意曲解他而不理会他的真实意愿。思及此,眼中立刻有了恼意,语气不由得加重。“朕是当今天子,萧政恒!”因怒气而忘了慌乱,脸高高扬起,利落地宣布自己高贵的身份。
“哦?你有什么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吗?”他一脸戏谑,表明是不相信他的话。
“朕以为你是聪明人!”
“随随便便相信一个黄口小儿的话的人只有傻子。”
“你…你!”他气结,“你冥顽不灵!”
“我是个商人,不做亏本生意。”
难怪说无奸不商,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没什么值钱的,更遑论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了。那些劫走他的蒙面人一开始就搜光了他全身的东西,甚至扒了他的衣服,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
“你…你可认得当朝六王爷萧轻尘。”只是物品,他没有任何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就只有皇朝中的人了。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名字,但能相信的却寥寥无几。猛然记起母后曾说过,朝中最后一个会发动叛举的只有他六叔。也许六叔也有叛变之心,但至少不急于一时,是当下唯一可以暂时给予信任的人。于是他试探着询问,矛盾地等着回答。“认得。”他直言不讳,见对方眼中多了一丝戒备而轻笑出声。“当年就是王爷让在下弃官回乡的。”
“你做过官?”他可不曾有过这个臣子的印象。
“两年前,短短数月罢了。”
“那就难怪了。”两年前他父皇还在世,时局虽已不稳,却还不至于像现今这般动荡。“你和六王爷有过节?”
“不曾,只是曾因饮酒起兴为一名伶写了一首诗。”
“这……”怕是沾了六叔心爱的男宠。原有的戒备因这一席话又放下。“我可以修书一封给他,到时你便知我是真是假。”
“也好,那择日不如撞日。”他指了指书桌上的笔墨纸砚,示意可以开始了。
“你信我了?”他满眼期待地看向他。
“陪孩子玩场游戏无伤大雅。”他重新拿起先前在看的书,一脸戏虐。
“你你你,你还是不信我!!!”他恼怒了,他将他的话当孩子的谎言。“不管你信不信,把这封信送出去!真假自见分晓!”
“自然。”他戏谑地笑道。“我答应了就会做到,对孩子说过的话亦是如此。不过你既然知道六王爷名讳,想必身份也不一般,只是当朝天子……我可不曾听说天子失踪一事。”
“哼!”知他还是一副应付自己的态度,心中虽然气极,但还是乖乖拿起纸笔。“若你知道,这天下早乱了。”
看着伏案疾书的萧政恒,顾松弈踱步到另一侧窗前,幽夜中,淡淡月光洒落的银辉,使一片梅林格外静寂,他深深吸了一口夜的凉气。又重新走回说桌前,看着一排排字迹,不意外看到少年深深的压抑。终究是无一人可信。可悲至极,可笑至极。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向豺狼虎豹求援。咀嚼着他人的痛苦,让氤氲的心感到了一丝快意。
收好萧政恒的亲笔信件,已是子夜,安排他在书房旁的空屋里暂时休息一晚,自己却毫无睡意。他走到庭中,看到骆冰昕正在那候着他。
“一件小事何必弄得这般费力,还要惊动爷。”她显得烦躁,不快。不仅仅是因为顾松弈惊动了六爷,更主要的是,他再一次揭开那道疤。
“当然是为了加深他对我的信任。虽还是个孩子,但终究是帝王家血统,多疑是通病。”
“他只是忧思过度,待过些时候,得了空闲好好思量一番,依旧是会怀疑你。”
“恐怕出了这镇,就没有一日安稳的时候了。”大家心知肚明,此番将小皇帝送回京城,无疑是政变的开始。他本就不想花太多心思在萧政恒身上,与其骗取他的信任,他更想将他逼至绝境,看他在无望之中的挣扎。这毕竟要有意思的多。
“真这般介怀,何不除掉景亦奇,独霸王爷的心。”他好心提议。
“我可没有你的自信,敢用自己的价值去和景亦奇的地位拼。”一眼看穿他的坏心。“你当真有赠诗于他?”
“你说呢?”
“是你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她直直望着他,有些嫉妒。“何以爷这般信你?”既告知了她的存在,甚至默许了他和景亦奇的私交。
笑笑不答话,他转回身,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