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清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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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清明(中)
御书房。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
树夕鹤立着笔头抄《往生咒》。
今年不是闰年也不是整年头,宫里小祭,由孝子抄经供奉祖宗,率宗室祭拜做好事便罢了。司徒弘骨子里不耐烦这些,也不说信不信吧,只是不耐烦,都已经做了灰了,还能如何,若是往生那更管不着了。
但规矩在这儿,孝子只好做样抄了十篇,便赐给树先生代笔了,他自个儿随手拿了本书一目十行翻着看。
伸手喝茶的功夫抬头,见树夕鹤心平气和地抄着。看了一会,放下茶放下书,背着手走到树夕鹤跟前,低头看他抄的经文。
笑了一声,凑近道:“树先生这笔字,让朕怎么下得去手烧?”
树夕鹤写得入神,冷不防听见这一声,抬头,看皇帝近在咫尺。一怔,随即低头侧身避开,拱手道:“皇上谬赞。”
司徒弘笑了笑,不言语。又看了一眼桌上,因为说往生不断,咒文头接着尾抄了老长的一卷,那头都垂落在地。他拿起咒文,回身边走边看。
树夕鹤见后边的一长段在地上拖拉着,只得站起来,弯腰捡起,跟在皇帝身后一步给他托着。
司徒弘走着走着,似乎看得还挺专心的,忽的转身,口中道:“诶!朕可找着一个错处。”
树夕鹤没防备,给吓了一跳,往后要退,却给司徒弘抓住空隙,一把拦住腰。
皇帝把人拦在怀里,鼻间是那人淡淡的发香,心里忽然就充满畅快欢喜,只想更亲近他。他这么想,树夕鹤却反应过来,早已皱了眉。
“你。。。”
不想多余的,就当司徒弘老毛病犯了,也不说谦卑恭敬话了,腾出手来,直接绕到身后去掰皇帝的龙爪龙腕子。
司徒弘被他抓住手腕,心里却是痒,再看他别扭似地侧着脸低着头,只能瞧见一头乌黑的发,和唯一露出来的鼻子尖,手里还拿着那咒文怕掉地上。
树夕鹤正较劲呢,只觉得腰上的那手臂忽然一用力,自己给带的往前一贴,紧靠在司徒弘胸前,耳边尽是纸卷挥动的哗啦哗啦声。
司徒弘也攥着那卷咒文,长臂一挥,搂住那人的肩。这一下,可算是将那人实实在在抱在怀里了,手里的《往生咒》相连,倒像是链条一般,将二人锁在一起。
轻叹一口气,司徒弘低头在那人耳边发际亲了亲,只不想放开。
树夕鹤一僵,身未动,只听司徒弘边吻着他的脸颊,边轻声说:“怎么,还要再给朕一掌?”
闻言抬头,避开司徒弘,手里越发用力,要掰开他的手,嘴里咬牙道:“大不了再给你踢一脚。。。”
司徒弘轻笑,使个巧劲,将树夕鹤那还算有点力气的手反扣在背后。看那人暂时动不了,司徒弘低头便亲。
第一下被他一躲,亲在鼻子上。
第二下正好。
树夕鹤浑身一震,睁大眼睛。司徒弘却是一笑,分开些许,重又贴上去,抱进怀里的人加深这个吻。
他闭上了眼,他却睁着。
“嘶啦!”
司徒弘只感到一个猛推,自己松了手,怀里顿时一空。定睛一看,树夕鹤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自己,那长卷也在这一推之下,撕了两半。
再看树夕鹤,扔掉手里的半截纸,喘着气,也不跪下,掩着嘴道:“臣告退,有错处来日再补罢。”
说完也不等司徒弘准,自己走了出去。
司徒弘看着他步伐凌乱地走出去,又瞥见地上两段残纸,闭眼轻叹,自言自语道:“你如何会有错,朕自是哄你的。”
树夕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这么多年来他脑子都没有这么乱过。
他走出了宫,找到了自家轿子,高低颠着起了轿。一路闹市一路静巷,双耳皆是繁华,身在其中却恍如隔世,再下轿的时候,掀开帘子却在三王爷府门口。
走下轿来,树夕鹤望着门前悬着的、残破灰败的灯笼,回头道:“怎么到这儿来了?”
高矮轿夫弯腰回道:“先生上轿说的啊,回三王爷府,奴才也纳闷,可这全京城也就这儿叫‘三王爷府’啊。”
是他说的?竟说了“回三王爷府”?可是糊涂了。
走上石阶,扬起一层灰,停在门前。树夕鹤抬手碰了碰那石狮子,又是一层灰。
半洗天光晴如碧,
半和残泪一沾襟。
他刚才好像看见司徒光了。
眼泪掉进灰里,还未散开,便被灰尘包裹,聚成一团。
他被司徒弘抱着的时候,好像看见司徒光了。看见他一身戎装,一贯的明光甲,看着自己,还轻声说话,道:“祁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树夕鹤一把抹掉已经干了的眼泪。
还好意思问,你养的好子孙!
都作古了还不忘叫“祁儿”,这都什么毛病!
你倒死得干净,还有脸来管我在做什么?!
这可真是问卜怕听情未了,问卜怕听情未了。
“夕鹤?”
树夕鹤一怔,回过头,只见路边刚停下一辆马车,车窗里露出墨致的脸来。
墨致见他回头半天,脸上呆呆的,也不言语半声,心下奇怪,下车来。左右看看,风扫残花。
他走上前,树夕鹤便看着他走上前。墨致偏头,好笑好气地拉起他的袖子,只见他那袖子边上黑了一圈都是灰。
“你怎么弄成这模样?”说着给他几下拍干净,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阵风过来,这门前的积灰扬起,墨致赶紧把那呆子拉出来避一避。
风一吹,树夕鹤这才清明了,自个抬头看看王府黯淡的大门,又看看身边的墨致,笑了笑,道:“嗨,能干什么,轿子坐得骨头疼,下来随便走走。”
“轿子?你才发觉?”墨致笑着摇摇头,道,“满朝都知道,一高一低树家轿。”
“哪儿就都知道,我看就你闲得知道。”树夕鹤抢白道,拍拍衣摆,往自家轿子那边走。
“诶。”墨致给拦了,道,“离我那儿不远了,去我府上坐坐?”
“不了不了。”树夕鹤摆手辞了,看着墨致,忽又想起那天参他私会安国侯使者的折子,迟疑了片刻,终是觉得问了不问还不都是一样,大家都不是傻子,于是摇摇头,转身走了。
看着树夕鹤上了轿,掉头走了。墨致又抬头看了看这荣王府,王府大门倒是高阔大气,可以想见当初好的时候有多气派,只是现在徒增凄凉。
又是荣王府?墨致蹙了眉。荣三王爷祁帝那会儿就灭了满门了,难不成树夕鹤是罪臣之后?这可能吗?这都多少年了?
又看了一眼想了一想,终是毫无收获,只得回身上马车走了。
旦日早朝,树夕鹤却缺了。
司徒弘一眼发现了,也没说什么,反正平日里也点不到他。谁知结果正巧了,就是这一日他不在,就是这一日得用他,出事儿了。
于啸虎回京途中,驻留上林郡整顿休息之时,手下与本地兵闹起来了,闹得还不小,一个旅两个队的兵都掺和进去了,似乎还误伤了无辜百姓。
这还不是最要命头疼的,最头疼的是于啸虎就是一个直脾气,他的奏章竟比那些督军的折子还早到。上来就把本地的折冲都尉陈缪骂得狗血淋头,看得出给他写字儿的文官是高度还原了他的原话,还大大方方把罪都揽自己身上,直言手下兄弟犯的那就是咱犯的,要罚他先发咱。
结果就是这事竟是半点转圜也没有,连给他遮掩的办法是一点也无,气得司徒弘一时没忍住摔了折子,恨不得直接一旨下去砍了那缺心眼得了眼不见心不烦。
气过了再看堂下,才发现这满朝站着的,都没有谁能为于啸虎说话的。
黄玉儒一副“叫汝不听老人言”的样子,楚尹是不关己事不张口,这于啸虎的事情他打开头起就没沾过。墨致倒是一脸气定神闲,可司徒弘也不打算问他,谁知道他这会又有什么算盘要打,自己正烦着没工夫应付他。
接下来的,可就真的没有立场在这事上说话了,唯一有立场能说的上话的被自己气回家了。
司徒弘端起茶碗喝一口,这都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