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清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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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清明(上)
铜草帽语:好想要评论。。。
斗指丁,为清明,桐始华,虹始见。
这日小寒食,树夕鹤大早起来,银杏、秋雪摆着一桌冷餐上来,树夕鹤瞧了一眼,寒食粥、春饧、蒸的子推燕,这些都罢了,独一小碟青团小巧可爱。
树先生用手拈起一颗,软乎乎的,对两个丫头笑道:“你们做的?”
秋雪嘻嘻笑了笑,拿手指着门外,笑着说:“是腊梅做的,她是南方人。”
“是吗?怪道她说话轻声细语的。”树夕鹤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她离家千里,不能回家扫墓拜祭,你们这几日带她去郊外踏青吧,要玩的要用的要吃的只管问陆管家拿。”
秋雪拍手笑道:“那敢情好!这几日外面叫卖吃食的声音都传进府里了,那天还瞧见一个那么大那么长的风筝呼啦飞过去,差点掉在咱们院子里!”
银杏掩口笑了,点了点秋雪的脑门,道:“先生别听她的,外面的声音哪里能传进府里?你就胡诌吧!”
树夕鹤喝了口粥,吃些面燕,笑道:“那值什么,你们去找个大风筝,下面挂上五彩小灯笼,夜里放出去,那才叫漂亮。”
“好啊!”秋雪听了立刻拉着银杏要买风筝灯笼去,银杏被她闹不过,又本来就疼她们,被磨得答应了。
树夕鹤也看着她们打闹吃完早饭,出门上朝去。
这段日子朝廷不是很太平,前几天柳空侯也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指明派往河东偏郡清查当地官员。那几个郡的清查令已经下了有小半年了,一直被搁着,就是因为那里地方不大,非常闭塞,里面官员网络错综复杂,环环相扣,吃力不讨好。若是办好了,顶多扳倒个太守,若是办砸了,只怕几个地头蛇还要反咬你几口。
只可怜柳大人刚拜在马简门下,只参了树夕鹤几本,还没做成大事,连个响儿也没听到,就委委屈屈地去了河东。
朝廷里还有几位降了几位升了。右相黄玉儒虽然前些日子顶撞了圣上,但这几天皇上对他的言辞却颇为和蔼尊敬,还封了其长孙为御前侍卫。而中书令墨致却挨了批,被说了好几句“行为不检点”等等,给罚了一月的俸禄。
自从那天在宫里受了司徒弘惊吓之后,树夕鹤几乎是想也不想,直接选择视而不见,就当没听见过那些话。因为太麻烦了。
到现在,这朝廷他算是入了,这朝的事情他算是管上了,那既然管上了就管到底。这时候司徒弘给他搅和这么一出,他该把自己往哪里摆?该是什么立场?
再者,虽然他和司徒光几十年前就恩断义绝,可毕竟他们一辈的,要细细论起来,那他和司徒弘该是什么辈分?他那是不知怎的受了开山神的荫护,死而复生,容貌身形都停留在当年被司徒光杀死时的样子,不过二十出头。虽然面上看起来比司徒弘还要小一些,可树夕鹤自己知道自己已经活了多久了跟妖怪似的。
说来也好笑,说来也可气,要是他复生了之后容貌还是变老,这会不知已经老成什么样了,估计司徒弘拿刀架着他脖子他都起不了这心思。
现在,硬要让树夕鹤面对这份心思,太为难了,万一哪天他又突然变老了呢?这叫他情何以堪。
左右不过一副皮相的事,就当没听过吧,太麻烦了。
早朝散了,树夕鹤和同僚们说了一会话,被墨致拦住问了问起居,照常往御书房里去。
刚到外间,就听见里面孩童欢笑之声,心下纳闷,这大早的,莫不是哪位娘娘带着皇子来了?于是拉了一个小太监央烦再给通报一次,这才进到里面。
一进去,就看见李永福手里抱着个小胖孩子,裹着青绿金丝襁褓,一旁司徒弘那着块餤饼逗他,边上楚天东站着,一面看那孩子一面笑。
见树夕鹤进来了,司徒弘笑了笑,放下手里的餤饼,原本孩子也不能吃那东西,对他说:“过来瞧瞧,这是楚家的嫡长孙。”
原来是楚天东的儿子,树夕鹤忙向他道了喜,过去看了看小楚少爷,只见那孩子生得粉粉嫩嫩,睁着俩大圆眼睛,无比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可爱至极。
树先生看了心中喜欢,身上又没带什么有趣玩意,只得把头上的青玉簪拔下来,放在小孩手里。那发簪短而不利,小孩子拿着玩也正好。又逗了一会,才自己扶了发髻,嘚嘚跑去外间,问服侍的公公随便寻了支乌木簪子插好了,才又进去。
这一进去,就发现遭劫了,刚从头上拿下来的青玉簪眨眼就到皇帝手里了。
司徒弘手里拿着那簪子,向树夕鹤示意,再看小楚少爷,俩小手抱着个白玉雕的小狮子,两只手都环不过来,正较劲呢。
“你这簪子怎么能给孩子,万一划哪儿呢?”司徒弘笑道,“朕给他换了。”
楚天东笑着谢了恩。
树夕鹤一脸不乐意,犹看着小孩子,道:“但这狮子也大了些。。。”
“哦?”司徒弘眉毛一挑,让人把狮子和簪子摆桌上,叫李永福抱着孩子去抓。
楚天东心里一跳,叫苦道这带孩子来玩还玩出事了,小宝贝儿你可千万抓那狮子啊。树夕鹤心说你较什么真呢,要孩子不选你那狮子你下不来台那不是自己害了人楚天东么?
只见那小楚少爷,还不会爬呢,被李永福抱着到桌子前,两手张着伸了半天,打量打量,还是狮子大一些,好玩一些,在众人的目光下抓了那狮子,大伙才松了口气。
司徒弘满意地拿起被遗弃的青玉簪,左右来回看,道:“你看,愿赌服输,这簪子可就归朕了。”
树夕鹤惊讶于皇帝越来越明显的厚脸皮,但不欲争辩多事,只得作揖拱手行了个礼,意思您看得上就拿走。
正这时热闹有趣,外面来人通报说楚妃娘娘又送了好些寒食点心来,请皇上和各位大人们尝尝。
司徒弘笑道:“拿进来吧,倒是忘了。李永福,让人好生送楚家小少爷去楚妃处玩耍。”
又向楚天东道:“你来宫里见过令姊了吗?”
楚天东行礼回道:“臣昨日已随家父进宫见过娘娘了。”
“嗯。”司徒弘点头,想了想又道:“这几日清明,准楚妃出宫省亲一日,拜扫圹茔。”
楚天东再不想有此恩典,念及家中老母亲眷,大喜过望,跪下谢恩:“臣领旨,谢主隆恩。”
“起来吧。”司徒弘道。又看着李永福差人把孩子小心抱走了,桌上又摆了许多点心吃食,可看窗外竟是小雨初歇分外清新,心思总不在吃上,君臣三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司徒弘便说:“今儿小寒食,民间家家踏青,咱们也出去走走吧。”
树夕鹤无奈道:“纸鸢秋千为戏,到底是女孩儿们闺中的游戏。。。”
“恁多废话,走!”
“。。。。。。”
最后君臣三人轻车简从出宫了,倒不是真去放风筝荡秋千,三人带着护卫奔皇城围场射柳去。
三人骑着马慢行,围场里有一条小河环绕着,岸边长着两排河柳。
司徒弘叫人带了几只葫芦来,里头放了鸽子,再将葫芦高高地挂在柳树上。三人一人一张弓,去射那葫芦,让鸽子飞出来,比谁鸽子飞得高。
护卫将弓呈上来,司徒弘挑了红漆柘木稍弓,楚天东拿了黑漆榆木稍弓,独树夕鹤略看了一眼,拿了张黑漆的角弓。
司徒弘见了,心里奇怪,又不见他有甚说法,只当他文臣书生不识弓,挑了张分量重不易张开的骑兵弓。
其实这确实是树先生冤枉了。他本不会张弓射箭,那身骑射本领,全是沙场上司徒光言传身教,用来保命的。所谓稍弓狩猎,角弓骑战,司徒弘楚天东自然知道什么场合用什么弓,可树夕鹤却只认得骑战角弓,所以一眼看见便拿了,也不知自己吃了亏。
三人拿了弓,马上坐定。
张弓发力,却见得司徒弘眉眼间气定神闲,弓开如秋月,楚天东神情专注,揉木而弦。唯独树夕鹤,这可是许久不拉弓了,手上的弓又沉,只得勉强将弓拉开,定弦扣箭。
一声令下,三箭齐发,去似流星落地,皆射中葫芦,惊得鸽子振翅飞出。
三人骑在马上抬头看了看,到底是皇帝的鸽子争气些,飞得老高。
楚天东收弓拱手道:“皇上好臂力,臣等自愧不如。”
“欸。”司徒弘摆摆手,把弓递给侍卫,道:“不过是应景的玩意,哪就正经比它。过一阵于啸虎回京了,让他来!”
三人笑了一阵,楚天东道:“皇上,天还早,既然来了,不如去树林打点东西?”
司徒弘笑道:“你带他们去吧,树先生留下,陪朕河边走走。”
“是!”楚天东领了命,带着一干护卫兴冲冲奔树林去了。
皇帝仍旧骑着马,身边半步跟着树夕鹤,二人踢踢踏踏慢慢地在河岸边上走。
东风御柳斜,绿野晴天道。
司徒弘踏马柳下,随手折枝柳条,回头见树夕鹤着月白袍子,宽大的袖子被风吹得飘起,那人正低头躲着乱飞的柳枝,头上插着一支乌木簪子。
口中随意道:“树先生可知这寒食节由来?”
树夕鹤道:“如何不知?子推言避世,山火遂焚身。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自是为春秋晋国介子推。”
话音刚落,只见司徒弘勒马停了半步,树夕鹤不防,马便向前超出,司徒弘再催马,由此从一人落后变为二人并行。
树夕鹤不语,司徒弘望着他,嘴边泛笑道:“千秋为一人。文公倒是多情种,焚山也为他,寒食也为他。自己为他不算,千秋万世也要为他。”
树夕鹤忍不住了,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本来的明君贤臣佳话,被他说得暧昧至极。嘴上道:“子推割肉之义,原是千古难得的忠臣。”
司徒弘颔首道:“此等忠臣,也确实值得。”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子,正是此前从树夕鹤处顺走的那支,拿在手上把玩片刻,眼睛看了看树夕鹤,嘴角一勾,将头上的龙首鎏金簪取下,换上这青玉簪。
树夕鹤只愣了愣,终究不动声色,也不作言语。
司徒弘却也没再看他,自己拉着缰绳,淡淡地行着。
君臣二人骑马并行,一人着红黑,一人着月白,相隔重叠柳色青青。
酒绿河桥春,漏闲宫殿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