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惊蛰(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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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惊蛰(下)
    惊蛰二候,仓庚鸣,促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
    大半个时辰过去,树夕鹤把抄好的折子放在司徒弘书案边上,听见外面淅淅沥沥,又下雨了,难怪屋里头暗得很。
    “皇上,天暗得很,臣让李公公进来点盏灯吧。”
    “唔。”司徒弘单手支着头,看着折子,随口应着,“不用他进来,外间有火捻,你拿了来点。”
    “是。”
    从外间找了火捻,点了皇帝书案上的白蜡灯。那灯才着,又逢初春水气重,冒出一小撮烟来,引得树夕鹤又咳起来,刚才好容易不咳了,这一下又起来,喉咙里跟有血块堵着似的,越发难受了。
    树夕鹤连忙把灯罩子罩上,往怀里掏出手帕来捂着,一阵咳完,果然咳出血了。
    司徒弘听他咳得厉害,想起早朝看见他时,他就又是揉肚子又是皱眉的,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探身过去,问,“怎么这样咳?”
    树夕鹤把帕子藏了,尤是咳个不住,勉强道:“给烟熏的,无妨。。。”
    他藏得快,司徒弘却在光下眼尖瞧见了,见咳出血了,忙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臂,扳过他的身体来看他的脸色,皱眉道:“都咳出血了还无妨?”
    看他也不做声,只垂着眼,便又道:“去看大夫不曾?莫不是给朕踢了,赌气来了?”
    树夕鹤听他说得不像话了,方挣了挣,挣不开,只得说道:“臣回去就看大夫,有劳皇上操心了。”
    司徒弘听他说两句话又咳一咳,知道自己那脚踢重了,一面说道:“可是踢重了?还疼不疼?”,一面去解开他的外衣要看。
    树夕鹤哪里能给他看,忙按住衣角,急道:“臣回家就上药,回家就上。”
    “啧,你挡什么?给朕看看伤了内里没有!”说着把树夕鹤手按住了,将人按在旁边书架上解衣服。
    树夕鹤哪里想得到怎么就变这幅样子了,一顿挣扎下来,外衣给卸了,里衣的领口也给扯松了。气急了,一阵咳嗽,自己觉着肺都咳抖了,怒道:“这是做什么?!”
    司徒弘回过神来,自己其实就是想看看伤得怎么样了,自己哪日踢了他,就有些后悔了。他看得出树夕鹤不是想杀他,只是不知为什么,对自己的亲近反应特别大,一时生气才发作了。
    再看现在这个光景,那人被自己脱了外衣,连里衣都差点给扒了,还压在书架面上,倒像是他要做什么似的。
    司徒弘不说话,隔了这么近,盯着树夕鹤看了一会,忽然一笑,低头飞快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下,便放开了他。
    树夕鹤愣了,温热的感觉还留在额头上。只见司徒弘把外衣递给他让他穿好,然后走到外间,把李永福叫进来,吩咐他传御医。
    “朕传御医过来,你就在这里让御医好好瞧瞧。”司徒弘走进来,见树夕鹤穿好了衣裳,装似随意地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心下暗笑,随他装傻去。
    不一会,御医便跟着李永福匆匆忙忙赶来了,一进来,发现树夕鹤坐在榻上休息,司徒弘在旁边候着,都怔了怔,然后便低了头进来伺候,这皇宫里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这边御医给树夕鹤把了脉,问了些病症,树夕鹤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磕伤了肚子,司徒弘咳了一声,忙问御医要紧不要紧。
    那御医似乎还拿不定主意,又要了那块咳血的帕子看了看,方起身向皇上禀报道:“回皇上,树先生此番是伤了内里了,恐内有淤血,只怕要慢慢调理发散才好,于性命是无碍的,调理好了以后也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司徒弘这才放心了些,又听说伤了内里,问道:“那写个方子吧,就宫里配了药再回去。”
    “回皇上,微臣也不知树先生伤得如何,还请树先生让微臣看一眼,好写方子,外敷内用。”
    司徒弘、树夕鹤二人听了,俱是一愣,司徒弘看了树夕鹤一眼:看吧,还不是要让人看,就是不听。
    树夕鹤倒是红了红脸,又咳了几声,心说这大夫要看和他要看能一样么。既然御医说了,他也就扭捏了,坐直了身子,自己解衣扣。
    这边树夕鹤解衣扣呢,司徒弘盯着树夕鹤,忽然说了句:“李永福出去!”
    “啊?啊!奴才领旨!”李永福看司徒弘的脸色,明白过来,请了安退出去。
    那御医立在一边,看这架势,心里琢磨,皇上不乐意树先生给人看啊,那自己也别看了吧,于是小心回道:“回皇上,树先生这症状,也不是非得看,衣裳掩着,臣手伸进去探探那淤青的地方就行。。。”
    司徒弘一眼横过去,御医立刻噤声,只听皇帝沉声道:“不看能知道伤得怎么样了?你们这帮御医,看病给朕上点心!”
    听了御医唯唯诺诺应了,司徒弘才气定神闲地坐在树夕鹤旁边,看他把官服解了,再解了里衣,撩开衣襟,露出腹部。
    司徒弘又咳了一声,盯着树夕鹤的腰看,白的,细的,只是腹上有一块不小的乌青块,还肿起来,要摁上去肯定疼。
    御医细细地看了,然后自个往外间去写方子。树夕鹤便重又把衣服系起来,抬头见司徒弘还盯着自己看,想起自己也拍了他一掌,便问道:“皇上。。。您的,呃,龙肩。。。”
    司徒弘正捡功夫喝茶呢,一听这俏皮的“龙肩”,呛个不停,咳了几声,摆手道:“就你那手劲,朕无妨。”
    见树夕鹤一脸不信,当自己逞强,便又说:“真没事,只是一时气血不畅,血咳出来反倒不碍事了。”
    树夕鹤这才放了心,看来刚进书房那会,他是故意咳着逗自己,这事估计他没放心上。心下定了神,神色轻松了不少。不一会御医拿着方子进来,树夕鹤谢恩接了,又坐下陪司徒弘说了会话,得了些宫里的药材,方出宫去。
    墨府。
    墨致站在昏暗的书房里,外面阴雨阵阵,房里也不点灯,只用了颗不明不暗的珠子,莹莹的光照在他俊朗的脸上,竟也有些阴森。若是树夕鹤看了,必会笑他,说这下不只他一人像鬼了。
    只是有人长相如此,心却坦荡于天地无拘无束,有人却揣着一颗神鬼不知的心,偏生得纯良潇洒。
    房门吱呀打开,福瑞走进来,再仔细关上门,请安禀告:“少爷,去户部的人回了,蜀王的卷宗果然不在了。”
    墨致没有转身,淡淡地说:“嗯,让他们别再追这账了,皇上不会让这账出现的,打草惊蛇,投鼠忌器。。。这样正好。”
    “是。”福瑞应了,又回道,“那这账现在在谁手里?”
    “自然不能在皇上手里,他拿着也没用,既这样,那只能在夕鹤手里了。”墨致拨了拨那珠子,道,“那就让他拿着玩吧,只要不在那愣头手里就行。”
    福瑞听了,想了想,猜他说的是刚刚升官的柳空侯,道:“宫里把两位度支都调了,那咱们要不要往户部塞人?老爷年前还说,庄里能人多,问少爷够不够用。”
    “嗯。”墨致转身,把珠子拿在手里把玩,“度支还是放一个人,不然我不放心,你明儿派人回山庄一趟,还是按规矩,仔细选了人先送去京畿农户家,过段时间去黄相门下递名帖。”
    “是。那蜀王那边,要不要说什么?那边也听说了些,派了人过来问消息。”
    墨致皱眉,不耐道:“又派人来?不是跟他说了,不要派人找我,下次要又有人来你直接赶出去。”
    “是。”福瑞记在心里,又道,“那就这么晾着?”
    墨致想了想,把手里的夜明珠放在书案的架子上,“这么着,你仍旧找个看不出字的,给蜀中写封家书,就说。。。在京安好,毋需挂念,春寒料峭,还望保重,清减饮食。”
    “是。”福瑞应着,看墨致无话要说,便请安退下。
    墨致独自坐着,看着架子上的夜明珠若有所思。
    京城东门外,正是一年春又来,古老的厚城墙外,宽阔官道上梨花飘飞。
    官道中间,二人驻马而立,一人丰神俊朗,一人温润清冷,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像是要远去,却仍是回头。
    “别看了。”高大挺拔的身躯骑在马上,转头看着落后半步的那人,目光如灼,“我们会回来的!”
    那人笑了笑,终是无力,乱花迷眼,轻叹开口,声如温水浸玉石,“我知道,只是舍不得。”
    “祁儿。”他驱马行至那人跟前,抓住那人的手臂,“我不可能让你留在京城,你明白的吧?”
    听了这话,那人这下倒是真的笑了,拿眼睛瞪他,道:“我说了,再叫我‘祁儿’,我就叫你‘光儿’。”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笑道:“知道了。。。走吧,再不走就麻烦了。”
    那人叹了口气,不再回头。
    尚未前行,忽闻尖锐之声划破空气。心下暗叫不好,竟没料到宫里动作如此之快,正不及反应,只感觉一道阴影覆上,整个人被护在怀里。竟是他跃到了自己马上。
    箭刺入肉中,背后的人怀抱一紧。
    “司徒光!!”
    树夕鹤猛地睁开眼,翻身坐起。
    茫然四顾,意识慢慢地回到脑子里。这不是城外,他也不是要离开,也没人为他中箭。
    树夕鹤这才松懈了身体,往后倒在床头。
    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偶尔有闪电划过,春雷响起。
    他怔怔地望着朴素的床顶,情绪还留在刚才的梦里。他很久没有梦见过司徒光了,很久很久了,今夜忽然入梦,他觉得很不安。
    桃花红,梨花白,鸣黄莺,燕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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