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立春(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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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立春(下)
    墨致抓着他的手,轻声说:“我要保全你。夕鹤,不要问,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树夕鹤眼神一黯,反抓住他的手,拉下来,皱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墨致看着他,没有说话。
    树夕鹤放开他的手,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你们进行什么。。。但是你不用顾忌我。”
    墨致皱眉,道:“夕鹤,别让我为难。”
    树夕鹤抬起一只手,覆上墨致的手腕,道:“有些话,就算是废话也好,你且听听。”
    墨致点头。
    看了他一眼,树夕鹤低头叹道:“一品当朝为宰相,又羡称王作帝时。心满意足为天子,更望万世无死期。总总妄想无止息,一棺长盖抱恨归。”
    “你。。!”墨致大惊,松开树夕鹤,立马掀开帘子探身出去,看外面有没有人,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回身进来。
    树夕鹤冷眼看着墨致虚惊一场坐回原位,说:“当初潇洒的剑庄少庄主,何至于如此狼狈。”
    墨致皱眉,低沉道:“你不懂。”
    树夕鹤嗤笑,摇摇头说:“我不懂?”
    “那就算我不懂罢。”树夕鹤猫着腰站起来,掀开布帘子,“那你便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马车还在前行,树夕鹤飞身直接从马车里跃出,几步踉跄后才稳稳站住。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墨致并没有从窗口往外找他。
    拍拍衣服下摆的土,树夕鹤转了个身往自个儿家走。这才刚出宫不久,离他那宅子还有好一段路,好在近几天有回春的迹象,走在外面也不算太冷。于是树先生拢着袖子管,慢慢地散步回家。
    脑仁有点疼,刚才果然是动怒了。贪心不足啊贪心不足。
    他不在乎什么正统不正统,大逆不道,谋朝篡位,这都是他做过的事情。他做过,所以他知道不值得,把命都搭上了。哪怕现在回想起自己被害死的场景,他还能感觉到痛苦。
    一阵冷风穿过大街,树夕鹤缩起脖子。
    姓司徒的后来即便登了皇位也不好过吧,树夕鹤笑笑,那家伙心为形役了二十来年,哪有自己隐居山中,重归田园来的自在。
    且说树先生在安兴坊的这宅子,皇帝要送人的宅子,那地段肯定是最好的,往东边多走百来步就是楚相的相府,楚尹这老精明的眼光肯定是不会错的。府内的器具所用也皆是李永福直接从内务府批下来的,除了禁忌用的,全是供宫里的上品。
    器具是死物,好办,有用得着的从皇帝库里拿便是,难办的是佣人。头一个,不能从宫里拨,笑话,宫里头用的都是好人家的孩子,进宫几年还出去呢,断不能就这么给送人;再一个,皇帝直接给树夕鹤派人,多少有点“朕派来的人”的意思,一是不好使唤,二是怎么听怎么像探子。
    所以李永福摸着脖子想了想,还是给树先生现招了一批人。
    招人的事情是李永福亲自办的,那皇上放在跟前的人,要是办砸了他可没那些脑袋。话说李公公在宫里这么些年,什么标志伶俐的人没见过,从来都是给宫里看人,这次是头一回给宫外头看人,李公公的眼光可没有变,嫌弃地看了三天,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三个丫鬟,外加俩厨子,一个杂役,没了。
    李公公很满意自己挑出来的人,觉得总算能看得过去的,心满意足地回了宫。留下区区六个人在巨大的宅子里。
    其中三个丫鬟,都是十五六的年纪,最大的那一个不过十七,已经显得稳重,李公公走了以后,便打发厨子去厨房,杂役去大门口了。
    其中一个小丫鬟,长相伶俐可爱,说起话来像银铃一般,这会看见院子里只有她们仨了,便跑过去拉着那个最大的。
    “银杏姐姐!听那公公说,树大人府里只留了咱们仨了?”
    “看样子是这样。。。”银杏往周围看看,府里装饰的真不错,“公公说,树大人没有带亲眷,只身一人,三个人倒也够了。”
    再往屋里看看,笑道:“倒是打扫起来费事了,看来得时不时请些短工来帮佣。”
    这银杏以前也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后来那户人家没落了,这才遣散出来,行为做事都稳当,李公公也看中她这一点。
    另外一个小丫头看起来怯生生的,小心又不扭捏,安静地在一边站了一会,走过去往影壁后头看看,回头小声道:“姐姐们,大街那边走过来一个男人,会不会就是树大人?”
    先前那小丫头笑起来,跑过去弹弹她的脑门,笑道:“傻腊梅,咱们家树大人住这--么大宅子,选下人这--么大阵势,怎么会走回来?怎么的也得八人大轿子抬回来吧!”
    “小点声秋雪。。。!”银杏走了过来,“看街上那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才不管他。。。”秋雪嘻嘻哈哈道,再看街上,惊讶道:“他往这边过来了。。。啊呀,难道是树大人的朋友?”
    “会不会是路上冷,进来讨杯茶。。。”腊梅小声地说,心想不知道厨房有没有滚水。
    这时,只见那人抬头看了看匾额,走上台阶。
    新来的杂役李哥一看自己刚上岗就有活了,忙摆出架势,上前拦住,粗着嗓门问:“什么人?!”
    三个丫头听见声音,也忙一个叠一个躲在影壁后面看。
    且说树夕鹤好不容易在这大冷天里走回自己家了,大宅子地段好,就是太僻静了,连个问路的都找不着,千辛万苦找到了,才要进门就被拦下来了。
    树夕鹤愣了愣,后退一步,抬头看看匾额。没错啊,可不是树府么,再看眼前这杂役,估摸着是新招来的人,看来下次进宫得好好谢谢李公公。
    这边立马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手背后,一手往前一放,拿出款来,笑道:“你是新来的杂役,看来李公公果然眼光不错。”
    李哥一听一愣,再看着人,相貌堂堂,就是看起来有点受冻,疑惑道:“你是。。。”
    “鄙人树夕鹤,你可以放我进去了。。。”
    李哥:“。。。。。。”
    仨丫鬟:“。。。。。。”
    半柱香后,树夕鹤裹着大毛毯坐在榻上,银杏动作麻利地烧了水,端上热茶姜汤,腊梅把夹壁烧起来,又拿了手炉递给树夕鹤,树先生这才不抖了。
    这才刚回春,路上下了点雪粒子,全撒在树夕鹤头发上了,屋里一暖,头发全湿了,秋雪便把他的发髻拆了,给他慢慢梳头,散散湿气。
    “啊啾!”树夕鹤包着毯子,打着喷嚏,全身终于回暖了,这才能好好看看自己家里。
    桌椅榻几一应俱全,高几上摆的琉璃瓶,壁上随意挂的一幅画竟是展子虔的《摘瓜图》,李公公还真是费心了。
    树夕鹤靠在椅子上,后边秋雪给他梳着头,颇为惬意。偏过头,瞥见这秋雪一脸稚气,都露在外头,看起来伶俐非常,便笑问:“小丫头,是哪里人?”
    秋雪正梳着树夕鹤一头乌黑长发,心里感叹,见问,便笑道:“奴婢是京城人。”
    “哦?京城人?是怎么被李公公买下的?”
    “奴婢家里的哥哥犯了事,娘把我卖了,赎了哥哥。”
    树夕鹤皱眉,道:“你哥哥犯了什么事?”
    “哼。”秋雪撇嘴,道:“他看上了雇主的小姐,要去抢人家的亲,我好劝歹劝才劝下来。谁知那小姐也看上他了,见他不来抢亲,结果一头碰死了,我哥恼了,一怒之下把新郎官给打了,打得人都要傻了。”
    树夕鹤听得怪感叹的,便问她:“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劝他,他要抢随他去便是。”
    “那不行!”秋雪年纪小声音尖,一提上来都有些震耳朵,银杏路过,摇着头敲了敲她后脑勺。这边秋雪倒是继续说:“那雇主家是什么家底儿,他是个什么?抢来了也没有好日子过的,干什么要害人害己?”
    “可你这一多事,事情不是更糟了?”
    “所以我让我娘把我给卖了去赎他呀。。。这样他总该消气了吧,哼。”
    树夕鹤笑了,这姑娘倒是个开朗的,也算是敢作敢当了。笑了一会,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然后偏着头想了一会,把身上裹着的毯子拿开。
    “秋雪,府里有轿子吗?”
    “大人要出门?”
    “嗯。”
    墨府
    今天墨府的下人都战战兢兢,墨致今天回来发脸色阴沉得吓人,上来递茶接都不接直接给摔了,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
    连管家福瑞在内,墨府上下都不知道是怎么了,也不敢猜。府里的气氛正僵着,大门来人说树夕鹤来了。
    福瑞听了,眼一垂,去门口迎树先生。
    “你们大人呢?”树夕鹤一下轿便问。
    “大人自打早先回来,就在书房里。”
    “在书房里?”树夕鹤点头,然后直接往里面走,摆摆手道,“好了你不用跟着了。”
    “是。”福瑞顺从地停下来,待树夕鹤走出几步远,才抬起头来,看了一会,叹口气。
    在书房前站定,树夕鹤耳朵贴上去听听里面的动静。
    这边还没出声,只听“哐当”一声,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然后里面传来怒喝。
    “都给我滚开!”
    被发现了。树夕鹤摸摸鼻子,推开门走进去。脚还没迈进去呢,只觉一阵劲风袭来,卷着内力扑面而来,他连忙侧身让过,转身跳进房间里。
    “是我!”树夕鹤刚说完又觉得不对,惹墨致生气的不就是他么,又忙补了一句:“我们好好谈谈。”
    墨致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直站着生闷气,也没注意是谁,听见树夕鹤的声音倒是吃了一惊:他可不是容易回转的人。
    “夕鹤。。。”墨致走过去,想到刚才自己生了杀意一掌挥过去,忙问道:“我不知道是你,伤着了没有?”
    树夕鹤看他和以前一样着急,心生愧疚,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我没事。”
    墨致放下心来,又想起自己为什么生气,皱起眉,道:“你不是要和我撇清么?”
    “就是这事,我才来找你。也就是你,要换了别人我随他去。”树夕鹤道。
    墨致一听,这就是说他墨致是自己人,和别人不一样了,心里一喜,道:“是么?”
    树夕鹤淡淡地说:“别人么,心力交瘁、悲苦尝尽、孤独终老。。。和我有什么关系?”
    墨致一愣,然后摇头道:“我不会。”
    “你为什么要皇位?剑庄争霸江湖,又和朝廷和平相处,你过得也不错,何苦来?”
    “我想要就要,而且我做皇帝肯定不比司徒弘差,不说别的,他手下贪官多少我这几年可算看尽了,可他都坐视不理,还以为满朝忠诚,我剑庄虽然人多,可没一个贪的。”墨致说罢,冷笑一声。
    树夕鹤看了看他,冷声道:“你打过仗么?剑庄安逸十几二十年了,你恐怕连江湖帮派争斗斗没有过是不是?你剑庄人多,有几个是管着老百姓管着土地税财的?连你这点勾心斗角的功夫还不都是进官场沾染的?”
    墨致见树夕鹤句句打在要害,一时又反驳不来,沉声道:“那你是要帮司徒弘了?你不是说你不效忠于他么?怎么变了?”
    被他这么一说,树夕鹤反应过来,虽然这江山姓司徒,但怎么说也是自己当年亲手帮着打下来的,不知不觉竟护起短来,有些气馁,于是瞪眼道:“我救你命呢,别疑神疑鬼的,就凭他要让我效忠还差点。”
    墨致见他急了,当他恼羞成怒,心里一把邪火窜上来,说:“你不是动心了吧?”
    树夕鹤一惊,猛地想起那天御书房司徒弘动手动脚,想必是被墨致给看到了,听他这意思,倒有几分嘲笑。脸一红,甩手怒道:“我不管你了!”
    说完随即转身要走,被墨致一把拉住。
    墨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他要走,心就慌了,怕他真的不理人了,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往回一拉,抵在墙面上。
    低头一看,树夕鹤因为急怒,脸上还泛着红,被他这么一拽,抬眼就瞪,瞪得墨致神智一晃。这一晃,墨致就回不来了,单手扣住树夕鹤的下巴,低头亲上去。
    树夕鹤冷不防,被墨致亲了个正好,脑子里轰隆一下。话说树先生自从几十年前别了司徒光,还从没和人亲近过,多年清心寡欲过来了,猛一下被墨致亲了,真是说不出的震撼。
    墨致见人发愣,便占便宜似的多亲了会,但也只是表面触碰,始终不敢撬开他的嘴。不一会,他撤开,见树夕鹤慢慢反应过来了,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嘴角,笑道:“就为这个,我也要当皇帝。”
    树夕鹤看着他笑,拧起眉头,道:“我不喜欢司徒弘,他是皇帝我也不喜欢。”
    墨致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低头要去亲,树夕鹤头一别躲开,他只好作罢,道:“但他能留你在宫里。”
    “那皇宫,我想出去还出不去么?”
    “你要逃了,他还能用千军万马去追你。”
    树夕鹤笑了一声,看着墨致,说:“做皇帝,千军万马放出去,只有杀人。”
    墨致一怔。树夕鹤推开他,自己走到一边,道:“做皇帝是要孤家寡人一辈子的,我把你当朋友,不愿意看你把自己困死。。。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转身往外走。临出门了,回头看了墨致一眼,他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便忍不住说了句“你别看司徒弘当皇帝,他指不定多羡慕你”,然后才走出门去。
    树夕鹤一路走出墨府,坐上轿子走了。只见他刚走,墨府里就窜出一个人影,一身好轻功,只往皇宫掠去,动作迅猛如风,不留痕迹。
    待墨府真正安静下来,福瑞整整衣衫,敲门走进墨致的书房。
    “少爷。”福瑞行礼,他只有在没人时才会管墨致叫少爷,“皇上的探子走了。”
    墨致不说话,还是背对着他,半晌,才开口道:“我真的要负这样的人么?”
    福瑞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也清楚少爷说的是谁,想了想,开口道:“树先生刚才说了,只把少爷当朋友。”
    墨致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泛起杀气,瞪着福瑞看了一会,又自嘲地笑了笑,挥手道:“知道了,出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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