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立春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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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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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夕鹤想了想,点着头说:“回皇上,出。”
一言既出,屋内顿时寂静无声。
墨致转过头来看着他,表情很怪异,眉头皱得死紧,黄玉儒也回过头看他,一脸惊讶,连楚尹那扮了半天的木头相都松动了些。
司徒弘挑眉,似乎也在意外,随后轻笑了一声,道:“怎么说?”
树夕鹤抬头看了一眼司徒弘身边的于啸虎,平淡地说:“乾字军本是大齐八军系里最肥的,臣听说经过于将军的整改后,整枝队伍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像一匹好战的,拴都拴不住的狼。”
于啸虎听了这话,眉眼间都是自豪,拱手道:“多谢先生!”
墨致眉头紧锁,要去拉树夕鹤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
司徒弘听了,点头道:“说下去。”
“是。”树夕鹤躬了躬身,然后接着说:“但是拴不住的可不只有狼,狗有时也拴不住。”
此话一出,屋里这些人都有些愣。
于啸虎首先反应过来,只觉自己似乎被人耍了一回,隐隐怒道:“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墨致想了想,倒暗自笑了,轻轻摇头,旁边的楚尹见墨致笑了,心里明白过来,又安安稳稳地扮木头去。
“大齐国从祖辈祁皇帝起就没打过仗,八军系无不松散怠懈,乾字军尤甚。如今整改不过数月,重拾士气也不过月余,就想着去西北打胡子了。”
树夕鹤顿了顿,又看了于啸虎一眼,继续说。
“如此浮躁,毫无大将之风,怎么说都是不利的。若能借这次出兵,让乾字军看清自己到底如何,那也值了。”
“你。。。!”于啸虎咬牙。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可这话在他听来,明明是在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看来在他树夕鹤眼里,自己的乾字军就是条暴躁的狗而已。
“皇上!”于啸虎转身向司徒弘跪下,忿忿道:“臣愿自领乾字军赴西北!”
司徒弘这次却没有像刚才那样激动,淡淡地看了于啸虎一眼,忽然道:“你们先下去,朕再想想。”
几位听了,声色各异,有心安的,有不服的,有木头样的,有没表情的,但都不敢再争辩,行礼退后。
“臣等告退。”
“等等。”司徒弘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树夕鹤你留下。”
“是。”树夕鹤应了,停下退后的脚步。
于啸虎皱眉,不服地瞪了树夕鹤一眼,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只剩下树先生和皇帝。
司徒弘看着垂着眼站在眼前的树夕鹤,他整个春节前后都没有去见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和焦躁,如今看着他了,却发现这人丝毫没有不同于往常的反应,还是这样单单薄薄地站着,面皮白得像鬼,也不知道来的路上穿了斗篷没有。
半晌,司徒弘道:“好了,把你的话说完。”
树夕鹤微微颔首,道:“臣的话已经说完了。”
皇帝看着树夕鹤低头时露出的一段脖颈,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嘴上仍说道:“那依你看,朕还是不出兵了?”
树夕鹤摇头,道:“回皇上,臣主战。”
“那你为何说刚才那一番话?”
“回皇上。。。臣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司徒弘皱眉,“有什么话就说。”
树夕鹤轻笑了一声,摇摇头,抬头道:“除非臣有皇上的信任,否则不能说,说了就是越俎代庖。”
司徒弘眯起眼,向树夕鹤走近了几步,在两三指的地方堪堪停住,额头几乎要碰额头了。他低头看着树夕鹤,树夕鹤有些不舒服这个距离,但也只能被迫抬头看他。
“你为什么肯定朕不信任你?”
树夕鹤没说话,只是大胆地直视司徒弘的眼睛。司徒弘有一双狭长的眼睛,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是比别人多了些冷峻,盯着谁看的时候又总是会不自觉地眯起一些,让人看过去时只是一片深潭。想在这深潭里找到什么,几乎不可能,就算找到了,也只会让自己更加怀疑。
可是他眼里这种熟悉的感觉。。。
忽然,树夕鹤移开目光,小小后移一步,垂首道:“微臣告退。”
“慢。。。”司徒弘只顾着盯着树夕鹤看,没留神他居然要走,下意识轻呼了一声,树夕鹤却没有听见,只转身往外面走。
见门都被打开半扇了,司徒弘一慌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追了过去。
“等等!”
树夕鹤被后面的一声喝给吓了一跳,什么都还没想,什么都还没做,就感觉周身一暖,落入了一个紧实的怀抱。
雕花木门失去了力的支持,吱呀了一声,慢慢地又关上。
树夕鹤睁大眼睛,一动不动。
【这是。。。被司徒弘给抱住了?!】
“树夕鹤。。。”
树夕鹤听得起鸡皮疙瘩,司徒弘的声音从他的肩窝处传来,他都能感觉到司徒弘的呼吸。
他等着,看司徒弘要说什么,可接着却没了下文。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贴着。忽然,司徒弘勒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他的神经顿时绷紧。
只听司徒弘轻笑一声,似乎已经清明了,然后松开了他。
“皇上。。。”树夕鹤犹犹豫豫地开口,他终于知道这种熟悉感是什么了,可是这太不寻常了,实在太不寻常了。
“你退下吧。”司徒弘伸手,在他背上推了推,然后转过身去,沉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臣。。。”树夕鹤低头拱手,不由自主皱起眉,想了想,说道:“臣今天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司徒弘身形一僵,少顷,干涩道:“知道就好,下去。”
“微臣告退。”
树夕鹤心神不宁地打开门,匆匆走出去。刚走出御书房大门,就觉得寒风灌进衣服里,冰冰冷冷的,抬头一看,又下雪了。
他眉头还没有舒展开,看着天上飞雪纷纷的眼神还有些暗沉,都有些不像他了。
蠢物,蠢物。
这种熟悉感居然让他想了这好些日子。
还能有谁会用这种眼神看他?还有谁会有这样冲动而固执的表现?还有谁会这样毫无顾忌地轻易将他扔进两难的局面?
司徒光你全家都是混蛋。
树夕鹤闭上眼,却忽然感到背后一阵温暖,他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缓过来,下意识地猛一挣开,退出好几步。
回身一看,确实墨致站在他对面的雪地里,脚下掉了一件软毛织锦披风,向来刚才是在给他披上。
树夕鹤脸一红,知道误会人了,一面勉强笑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一面走过去把披风拾起来,自己穿好。
墨致走上去,帮他把披风后的兜帽整理好,道:“我看你还没出来。。。我们走吧。”
“好。”
下雪地滑,二人相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往宫门外走去,一路无话。
墨致扶着树夕鹤,心里却仍在为刚才自己所看见的而震惊。他一直在门外等树夕鹤,等了一会,门开了,他往里面望去,却看见皇上将树夕鹤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枉他在宫外猜了这么久,真相竟然是这样。难怪,一切都说得通,为什么树夕鹤会被无故留在宫里这么久,就是因为这个罢。
这样想着,手下使的劲却不自觉加大。
树夕鹤感觉到了,转头看,发现墨致在出神,问道:“想什么呢?”
墨致回神,松了手,微笑道:“没事,路滑。”
树夕鹤见他表情无异,点头。
二人又走了一段,便出了宫门。树夕鹤看见熟悉的墨家马车,忽然想起来自己得搬家了,对墨致说:“对了,我不能回墨府了。。。”
“我知道,我送你去。”墨致简单的说。
树夕鹤笑笑,点头道:“好。”
上了马车,把风雪都隔绝在外,刚才又走了一段路,树夕鹤觉得周身暖和不少。伸手把斗篷解了,放在一边,正搓手取暖,对面墨致递过一支手炉来。
树夕鹤接过,捂在手里,抬头笑道:“多谢。”
马车向前驶去,树夕鹤觉得已经够暖和了,手炉什么的物什只会越用越冷,便懒懒地放在一边。抬起头时,却发现墨致正在盯着他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墨上和?”树夕鹤有些好笑地问。
墨致回过神来,见树夕鹤在看他,笑着摇摇头,道:“没事。”
“什么没事?这么久没见,变了个人似的?”树夕鹤强打精神说笑,伸手去捏他的脸,“难不成是带了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
墨致抓住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
“皇上和你说什么了?”墨致开口道。
树夕鹤一愣,脑子里迅速浮现司徒弘近在咫尺的眉眼,随后反应过来,墨致不可能是在问这个,目光看向别处,答道:“皇上问我到底是什么意见,战还是和。”
“那你怎么说?”墨致淡淡地问。
“战。”树夕鹤的声音有些疲惫,“打探敌情也好,试炼新军也好,出兵是上乘之策。”
“你。。。”墨致没想到他之前说了那么多居然还是主战,一下站在了他和黄玉儒的对立面。
片刻后,叹了口气,仍然握着他的手,道:“这样很有意思么?”
“什么?”
“你这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随我去担心,去着急,去考虑怎样才能保证你这个迷糊不会站错队,到头来,你却根本不在意。”
“我不是。。。站错队?”树夕鹤忽然意识到什么,说道:“你在结党?”
墨致不语。
树夕鹤皱眉道:“你要干什么?”
墨致看着他,眉间的皱痕有些刺眼,他拉起树夕鹤的手,低头吻在他的手指上,立刻感觉到那人手指的轻颤。
他轻声说:“我要保全你。夕鹤,不要问,让我照顾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