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美人如玉  21茶园散心遭蛇咬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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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屋,顾景年瞧见了,虽没说什么,但那双眼全部给代劳了——一一整个晚上我都没敢正视他,而大部分原因则是他压根懒得看我,偶尔碰上了也是一副欲语还休、气煞我也的模样。
    窝在被褥里想他负气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猛地念头一转,又记起筱月的悲伤,莫桑的寡欢来。
    我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睡,不想思绪越发张狂,怎么也刹不住。无奈只好起了身,自己燃了油灯,翻看起书来。随手翻了几页,竟一字也未入眼。
    又要失眠了。
    开门。放眼望去,月色渐浓,雾已散去,漫天星辰清晰夺目,干净的不像话,也热闹的不像话。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拉了莫桑一起看星星,结果星星未等着,我自己便先睡着了。而莫桑,多么好的小孩,在那一架之后,待我越发像个沉稳的哥哥,只因我一句话,便陪我坐了一夜。犹记得第二天训练时,因为被我靠了一夜,他双腿发麻,走路颤颤巍巍,惹了一群人笑话却强忍着不肯明说。
    我轻轻笑,微闭着双眼,倚在门上,感受着夜里的寒凉铺撒在脸上,细细地想。
    那时,他曾脱了衣裳、捂着我的双手为我取暖;那时,他怕我睡得不舒服而一夜未干动弹……
    莫桑,莫桑,莫桑!
    惶惶然睁眼,脸颊已然冻得失了感觉。
    这时候,他该抱着佳人成眠吧?阿普兰虽不喜欢我,却待莫桑倒有几分真心。那日说的“不知兄妹,倒以为恋人”既是嘲讽,但也不乏吃味的成分。莫桑本就是个极优秀的男子,长得……
    他刚毅而俊朗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带着懒懒的笑,暖暖的温度,分外地——我猛地甩甩头。
    天,我在想什么?抬手敲打着自己的脑门,懊丧地想,果然是要疯了。
    如此训了自己一夜,天明时,又发精神不足。顾景年出奇地不强迫我起来,自己拿了弓箭去练。只听啪嗒的声音,每每必中,忍不住探眼去看,不由大吃一惊。
    靶心竟插满了箭。
    难道那日失手是他故意逗我开心?
    我愣愣地看着他屹立在风中,那般耀眼。他回过头来,只是淡淡的一瞥,却吓得我不自觉收了眼,好似被窥见心中的秘密。
    他走了来,问道,“要出去吗?”
    我没敢瞧他,老实巴交地望着桌上的汤药。
    他似乎笑了,又道,“快些喝了,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这话好,我抿了一口,就起身要走。他微敛了眉,平香也皱了小脸仰头望着我。
    好吧,好吧。
    我屏住呼吸,一股脑塞进肚子里。行先生的药果然不一般——忠贞不渝地往死里苦。多少年了,都成他最大的行医特色了。
    含了颗蜜饯,任平香在脖颈上围了圈以防让风钻了空。顾景年仍卖着关子,不肯没说,我也便不问,省的长了那小子的气势。登了会山,七拐八拐地不知走了多远。
    他扭头问道,“要不要休息?”
    我拭了拭汗,一边摇头,一边想着把围巾卸了。
    顾景年拦住我道,“一会儿热一会儿凉,容易生病,慢些走吧。”
    他说着走到路边的磐石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冲我笑。这个动作很熟悉,莫桑……也曾对我做过的。
    我微微失了会儿神,走过去道,“我同意你与我并肩而坐了吗?”
    他仍是噙着笑,整了整衣服,站了起来。我忍俊不禁,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拍了拍他刚刚坐的位置,岂料那小子竟板起脸道,“我可不想和你并肩而坐。”
    得瑟个什么劲,我撇过头不理他。他笑了笑,坐了下来。
    山上的空气向来很好,我嗅着嗅着觉得一阵芬芳分明,那不是闻惯了的气味。顾景年笑道,“鼻子真灵,被你发现了。”
    我也是笑。
    又走了一段,碰见一个小男孩,估摸与平香年纪相仿,瞧见顾景年,老远便挥手招呼着,很是熟稔的样子。不过,真正的问题是,我呢?他是视我如无物还是不认识我?
    待走近,香味更浓。我也辩出是茉莉的花香了。难不成是我平日喝的那茶?顾景年看出我的探寻,却故作不见,和那小孩说笑着。
    小孩拉了他嘿嘿笑道,“怎么换了个姐姐啊?”
    我的耳朵也很贼尖,逮着那俩关键词汇,哼哼笑着睨眼看他。顾景年倒无所谓,大大方方地介绍道,“那个是不请自来,这位是我专门请来的。”
    他看向我,笑如春风沐三月,“这位是小五,在茶园做事。”接着又转向小五道,“这位——你便唤她姐姐吧。”
    “好,漂亮姐姐。”
    “哎,我说漂亮了吗?”
    我先是笑,听见顾景年那句话,便冷了脸瞪他。
    顾景年哈哈笑,摸着小五的脑袋说,“看吧看吧,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哪里漂亮了?”
    好女不跟男斗。我高傲地把头一撇,径自往前。
    不多时,满眼的绿色占据了整个眼球。绿油油地一片,好似落入茶树的海洋,怎么也望不到尽头。不少山人戴着草帽穿梭在绿色里辛勤劳作。小五引着我往前。顾景年似乎常来,早已轻车熟路。一路上不乏有人和他俩打招呼。
    头一回,我有了被集团忽视的感觉。
    “来,这几天刚出的茶,你们尝尝。”小五端了茶来。
    顾景年先取了一杯,却是递给我,弯弯的唇角向上扬起细微的弧度,看得我莫名地感动与喜欢。可我刚伸了手要接,他竟转了个弯,送到自己嘴边,然后和小五一起好不痛快地笑起来。
    可恶。我抬脚踢他,他眼明脚快,往后一跳,竟似本能一般。
    怪了,我才踢他没几次啊。
    他对小五道,“看见没,还爱动手动脚呢。”
    小五笑着道,“是哥哥坏,哪能这么气姐姐呢。”
    果然是乖孩子。
    我摸摸他的头,瞪了顾景年一眼。小五递了茶,我道了声“谢”,嗅了嗅,那香气便渗入心脾,令人心旷神怡,喝了一口,确实是好茶,和平香有的一拼。
    “这是你泡的?”我不禁问道。
    小五腼腆一笑,挠了挠头道,“是啊。”
    “谁教的?”
    “没,从小泡到大,自然而然便会了。”
    这话似曾听过,对了,是平香。于是我问他是否认识平香。
    他笑道,“认得,一块儿长大的,后来听说是服侍某个贵族人家去了,见的也越发少了。”
    我笑道,“都是在寨里,怎么见面会难呢?偷懒吧?”
    小五道,“哪里是懒?是那人家看得紧,平香哪里有空出来呢?”
    顾景年弯了眉眼,我不好再问,人手少诱发的问题啊。看来回去得再招个人了,好轮班给假了。如此一想,我又想起自己即将出嫁,到时去了北国,一切哪里会像我现在这样随性而为,不觉失了好心情,捏着杯子空出神。2011-5-2
    眼前多了个竹篮子,顾景年自己也拿了一个,撇头道,“去吗?”
    能不去吗?
    我腻歪他一眼,接了篮子随小五出去。
    天气很好,在绿意环绕里,心情甚是愉快。俯身轻嗅,不觉弯了眉眼。有几个人家拿眼瞧我,嘀咕着,不知是不是认出我来。倒是小五与我亲昵的很,说说笑笑,十分活泼。
    正笑着,忽然赶来一人,朝我便是大大地鞠了一躬,唤道,“小姐!”
    小五脸色一僵,惊讶而略带恐惧地望着我。我不禁蹙了眉头,顾景年淡淡地望着我,一言不发,却觉得似是在等看我的笑话。
    撒谎的又不是我。我闷闷地想,对那人笑道,“管事认错人了吧?不过,是有不少人说我和小姐长得像呢。”
    那人一愣,怔怔地看着我,我仍是笑的和蔼可亲,眸里的光芒却有意沉了几分。幸而那人不笨,讪讪笑说“想是认错了”便转过身去继续吩咐事情。
    我望向小五,他眨着眼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我笑道,“怎么,我不是小姐觉得失望了?”
    他愣了愣,终于魂归肉体,笑道,“哪能?高兴还来不及!”
    这话里有话。
    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没见过小姐?”
    “没,小姐高高在上,哪是我能随便见的?”
    高高在上?我可是跌下来好久了啊……
    我又套话道,“你定是不常下山吧?”
    他笑着,“是不常,我们是外氏人,多只在自己干活的地方活动,乱跑不得。”
    “那,你以为小姐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他猛地鬼祟起来,低声道,“私下评论主子是要挨训的。”
    我莞尔,也低声道,“那你偷偷告诉我吧?”
    余光瞥见顾景年上扬的唇角。也是,幼稚了些了。
    小五思忖了片刻道,“听说的不多,倒是数月前寨主归寨时,听说小姐射了二少爷,害的二少爷险些死了。都是兄妹,却下的了手,应该很可怕吧。”
    我一听,顿时沉了脸,想辩驳又怕暴露,只好干笑。
    混了个把时辰,搜刮了些新茶便下山。走的时候,心里还是想着山人对我的畏惧。我停了脚步。见我停,顾景年也停下来。
    我转身看着他,挑眉问道,“你是怎么看我的?”
    他抿唇笑了,好像老早看穿我的心思。我窘了脸,扭过头继续走了几步,仍止不住心底的好奇,便复转过去问他。
    “真的,那么好奇吗?”他问道,少了几分笑意,多了几分认真。
    我慎重其事地点点头。
    他沉吟了片刻,耸耸肩道,“祸从口出,不说。”
    瞧他说的,多虚伪啊,平常没少挤兑我,现在倒装起可怜来。你不说,我还不听呢。
    傲然转身,继续前行。走到早先休息的磐石处,他说道,“我累了,休息。”说罢,不等我回应,自己就坐下了。
    算他有良心,懂得给我搭台阶。我轻轻笑,也坐下。
    太阳已上当空,越发耀眼起来。应该带把伞的,我想着,天空便阴了几分。原来顾景年折了根树枝,举到我的头顶。
    阳光透过翠绿的枝叶,漏下点点斑斓,映在彼此的脸上、身上。距离也因此拉进,他的气息再次钻入我的鼻中,直达内心深处。
    我望着他的侧脸,什么也没想,好像身体以及自己的神智被什么操控,一时间忘了所有,就那么静静望着。他似乎感觉到我的注视,头微微一倾,往我这边看来。我慌忙正身,佯装无事,拿手扇着近乎凝滞的空气打哈哈道,“景致不错,可惜天热。”
    他弯了唇轻轻笑,应了一声,没有多话。
    不知坐了多久,双耳捕捉到嘶嘶的声响。心里一个激灵,蛇!
    我往后望去,顾景年也发现了异常,慌忙拉了我退后。我哪里肯听他,俯身抽出小腿上绑缚的匕首,手一挥,便射了出去。顾景年看得目瞪口呆,我得意一笑,拍了拍手,要去取回匕首,他拦了我,径自走去。
    匕首扎在蛇的七寸之处,看来每日看顾景年练武也是有点用的。
    顾景年拔了匕首。我信步走去,他有些难以置信,看了看匕首,又看了看死去的蛇,抬头问道,“练成这样,需要多久?”
    “啊,这个啊,”我学他卖起关子,“我可是打小就接受这种熏陶的呀。”
    正戏弄着,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我忙夺了匕首,挡在顾景年身前。
    顾景年说道,“还是快些下山吧。”
    我表示同意。夏天临近,谁知道出来多少四处溜达的蛇呢!
    和他一道儿往回走,只听草丛摆动不定,猛然回眸,几条小蛇爬出,围着那死去的蛇。
    我不由一愣,视线移向手上的利器。
    我,错了?
    正失神,身体受力,跌进一个怀抱里,脚脖子处尖锐生疼。
    手本能地一甩,那咬我的蛇摆动着蛇身,慢慢沉归死寂。顾景年忙脱了我的鞋袜,查看我的伤口。
    我瞥了眼小蛇忍痛道,“快带我下山。”
    顾景年依言,抱起我便跑。不多时便将方才的血色甩在后头。我拽着他的衣服,死死咬住自己的双唇。眼里的世界慢慢地趋向模糊——我看不清他的脸了。
    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越是狠毒。他说这话的时候,阳光正媚,细细地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映照出我读不懂的忧伤。每年总有这么一段时间,父亲看起来分外感伤,而我只是一厢情愿地想,父亲是在怀念往昔的浮华烟云。
    他似乎停下,身体似乎及地。我恍恍惚惚,不明所以,只觉意识沉重,怎么也唤不起来。脚脖子处微微发痒,心里一惊,骤然清醒了几分。我拉住顾景年,他吐出一口黑血,只望了我一眼,又要趴下去。
    “不许——”
    他固执地吸了吐出,又俯身下去。我默默看着他的坚持,双眼泛潮。
    傻瓜,我若是死,你不是报仇了么?
    他粗粗擦拭了嘴唇,抱起我往下赶。手心拽出了汗,我忘了所有,只知自己哭了,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傻小子,再也收不住泪。
    顾景年,你要让我欠你多少,还你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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