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在水一方 3.桃源境里情渐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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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撕心裂肺。
我惶惶然低头,一只利箭刺穿我的心口。我仿佛听见心脏股股流血的声音。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向我伸手,可我握不住他。我跌进水里,满是窒息的死亡气息。可是,岸上分明还有一个我,嘴角扬着残酷的弧度,冷漠、无情。
空气尽无。水发了疯一般争先恐后地从我的鼻,我的嘴,还有心口的伤,涌进我的身体。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几乎要爆炸了。
“姑娘,姑娘——”
我骤然睁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视线上方是茅草铺盖的屋檐。
我还活着?
手,伸向心口。没有血,更没有伤。
怎么回事?做梦?可是那梦也太过真切可怕了。
“姑娘?”
我回头,这次发现床边站了个人。
年轻,质朴,有顾景年的斯文,但长相一般。除了,那双眼,狭长、秀美,和我的有几分相像。筱月曾说,这叫狐狸眼。
可惜了这一双眼。
“哪里可惜了?”对方问,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说出了声。
“没,夸你的眼睛好看。”我搪塞过去,心里则训斥自己最近窘态百出。难道,是因为我平常太少接触人的缘故?
少年浅笑,没有多问。
不错,知进退。印象加分。
他递给我一杯水,我刚好渴了,接过便喝。一碗下肚,觉得这水分外甘甜,便又讨了一杯。接连喝了三杯,我整个人都清爽许多,也便更觉得饿了。那少年十分体贴,端了饭菜来。
清一色清淡小菜。
咦,他也吃素?我抬头看他。他微微笑,催我趁热吃。饭毕,他又端来药。我看的咋咋呼呼,一时以为回到了莫家寨——他的周到完全与我在寨里的起居习惯相吻合。
他瞧出我的疑惑,笑着解释道,“你身体虚弱,自然需要喝药调理,我略懂医术,故而知道。昏睡一日余,醒来自然缺水,便须补水。至于饭菜清淡,那是因为……我喜欢吃素,而屋里刚好没什么野味。你若想吃荤,我——”
“没有没有,我也喜欢吃素。”我忙应答,嘴上虽是笑着,心底则唏嘘不已。好个人才,想的说的,都是滴水不漏、面面俱全。
“那姑娘喝药吧。”
我接过,又听他问,“姑娘可怕苦?若是怕,我屋子里有蜜饯。”
我笑着点点头,心里更加赞赏。这个人,赛过平香的聪慧了。
喝了第一口,微涩,倒不像行先生的药那般难以下咽。但毕竟习惯了药后吃甜,所以,我还是不客气地拾了一颗蜜饯含着。他笑得淡若清风,竟也是莫名地好看。
怪哉怪哉,难道我就喜欢顾景年那类书生气男子?不对,不对,我家莫桑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少年说他叫雨声,“雨水润如酥,万籁俱寂声”的雨声。我笑了笑,心里嘀咕道,好奇怪的介绍方法,既是万籁俱寂,又何来声音呢?
“不知姑娘芳名?”
我一愣,思绪一转,答道,“阿离。”
莫知莫离,我在寨里,众人便希望着我不闻不问,只求我能多活一日。谁会知道呢,我的余生竟如此可笑。
自称雨声的少年又取了新捣的药来,说是治我的脸伤的。我道了谢,他笑道,“那之前呢?”
我羞赧一笑,原来我只习惯着别人伺候,便忘了对陌生人的相助表示感谢。于是我一连说了四声谢谢。
他沉吟了片刻,数道,“一次是我救你回来,一次是递水,一次是送饭,一次是施药,那替你梳洗呢?”
哈?我目瞪口呆,对哦。
低头,是干净的衣裳;抬手,是齐整的头发。我冷下眼,还未发威,雨声便笑道,“男女授受不亲,这理,雨声还是守的。”
半吊子,和顾景年一样气人——对了,顾景年。我垂了眼,他伤的那样重,又是一个人,茫茫荒野,谁来救他?
“姑娘怎么了?”
我怀揣了一丝希望,喃喃问道,“你既外出,只救了我一人吗?”
他释然,低头继续捣弄砵里的药。
“吵架了么?”他似问非问。我一怔,看着他取了药沫儿伸来。我往后一倾,他笑道,“上完药,我带你去看他。”
“你是说你也找到他了,他没事吧?情况严不严重?”
雨声抿唇笑了,我也觉得自己问的急了些,好像念情郎似的,不禁红了脸。他正要答,便听房外传来一阵嘲讽。
“活蹦乱跳了?那还不自己上药,想累着我家雨声哥哥?”
乍听之下以为是雨声的妹妹,可进来的丫头一定也不像雨声,且不说那火红似朝阳的衣服,光两个朝天椒就够震撼人心了。女孩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气色太好,还是刚刚运动过。
“小辣椒,不许这么和客人说话。”雨声虽是告诫,语气却相当和蔼。
小辣椒,还真人如其名。我如是想,看她这火气,估计自己的换洗也是她帮的忙。
“客人,我们这可从不来客人,倒是你,雨声哥哥,你再带人进来,小心族长禁你的足。”
“知道啦,知道啦,族长若真要禁我的足,你可一定要替哥哥说情。”雨声打趣道,小辣椒听得得意洋洋,还嗯嗯地应声。
“对了,黑血鱼可有?”
“爹爹还没回来,有的话,我再带过来就是了。”小辣椒有了丝无奈,愤愤地瞪了我一眼,又嘱咐道,“最后一次了,黑血鱼多珍贵啊,别一个劲地喂外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知道不?”
我被逗得笑出声,小辣椒听见了,回头又是一瞪。待她走了,雨声抱歉道,“小辣椒就这脾气,为人还是好的。”
我点点头,嘴角是遏制不住的笑。瞎子也瞧出来了,这小妮子分明是吃醋。
他轻轻地为我上药,还夸我懂药理,亏得先前处理得当,伤口才没有恶化,听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人嘛,总爱听好话的。
“不过……”
心头的喜悦顿时去了一半。人生可恨之事,十之ba九,比如好话后的转折。
“伤你的人着实下手太狠。恕我多嘴一问,可是与姑娘忧愁?”
我侧脸望着他,问道,“你后悔救我了?”
他浅笑,用纱布贴住我的伤。由于靠的近,我能清楚地嗅到他身上特有的药草香。
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即便是大恶之人,我也会救,何况是姑娘。”
这话听着似有它意。
“好了,我带你去看你的朋友吧。”他笑道,转身便往外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奇怪的很,但也不好多问。反正现在,看顾景年最要紧。
我跟了上去。
雨声走的不快,大概顾忌着我的身子。出门左拐就到了顾景年养病的小屋,而且床铺摆放的位置很有意思,与隔壁的仅一堵木墙之隔。
“秉烛夜谈方便。”雨声解释道。我哦了声,不敢再乱露异样之色。虽然我欣赏聪明之人,但老被人洞穿心思的感觉还是非常糟糕的,就像一个人明明穿了很多衣服,却总觉得跟没穿似地。
我走近,顾景年似是昏睡,脸上苍白依旧,甚至更差。
“他怎样了?”我不安地询问。
“无性命之忧。”
“何时会醒?”
这回,他没有爽快回答。
“老实说,他伤的挺重的,但如我之前所说,你处理的很好。只是这几日营养不良,又中蛇毒——”
“蛇毒?你是说他被蛇咬了?”我惊呼。
他笑道,“是旧患。没有伤口,可能是帮人吸毒之类的,中了些毒,后期没有调理好。我看了他的伤,他以前好像受过刑,身子有些虚,又加上大出血,新病旧患叠加,所以他的身体才承受不住。”
我的心一沉,蛇毒,蛇毒……顾景年这笨蛋,还有行先生,竟敢串通一气骗我。
雨声见我神色不对,以为是担心,便宽慰道,“放心,我保证医好他。只是须多费些时日。”
我点头表示感谢,对他的难得猜错毫无喜悦之情。转头望向床上沉睡的人儿,我心里五味齐全。
顾景年,我再不要欠你了,再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