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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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在怀疑自己的语气是不是过度严肃了,让一个少年觉得不安不是他的初衷。只是右肩微耸这一个小小的细节还是被他捕捉到,因为紧张而微耸右肩说出的话90%的可能性是谎言,当然,这是针对一个男人来说的。
“我只是……”冷情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细腻的波尔多滑过杯壁,如情人的红唇亲吻水晶玻璃的质感,他顿了顿,“回来看看老师,希望能共进晚餐。”他的语气没有变化,只是声音更淡了一些。有时候,应对人的表情不是越丰富便越随和,反而,就像一杯加盐的水,盐越少味越淡,刺激感会越低。
希伦倒没有为此感到丝毫放松,他觉得自己紧张得舌头快打结。对于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那句“老师”,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但是做错什么了,明明是学着Cherry的程序按部就班的,可还是出了岔。因为这个转变让他措手不及。Madame(法语:女士)Blanche好像说过明天会有重要客人来的,等到现在了,似乎就只有这么一位,但是他还在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之下把事情搞砸了。他在紧张矛盾的同时又感觉不到眼前这位先生的表情以及心情。他把双手背在身后不断纠结着身上的制服。
冷情把他的表情以及小动作尽收眼底。这种纠结他看得多了,自然立即了解眼前这个小孩的矛盾心理。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他再不开口缓解尴尬的话,他们会一直保持这个关系僵持在这儿。
“你的徽章不错,上面应该是刻的你的名字,介意我看看么?”冷情放下酒杯,淡淡地看着少年修身制服上别着的一枚精致的徽章。这是成为拉菲一员的代表,不是公开的,只是内部人的一种表示。一般情况下他们会保留自己的徽章,但会把它别在胸前的估计也只有少年心理的会做到了。
希伦愣了一下,又低下头认着地取下衣服上的徽章,放在手心,递给了冷情。“是的先生,上面刻的是我的名字。”他尾音上扬,还带着骄傲的语气。
冷情从白色的手掌上取过徽章,他的眼神里有一些复杂的光。只是递东西这一个小动作,他就觉得少年身上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这种感觉隔了太久太久,久到自己都遗忘这种动作包有的情感让自己在过去的日子里沉浮到更加冰冷无情。太少再有人,会给别人递一样物品的时候,伸出去的不是被手指握起的东西,而是手掌捧起的。
徽章背景是紫色的拉菲,浮雕着的名字应该就是这个少年。
“Qier”。
这不是一个完整的名字,按照惯例上面必须刻完整的姓名,没有姓氏已经是稀奇了,但是连完整的名都没有,这个紫色的徽章制作得有点奇怪。
“真漂亮,它还是新的。”冷情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很旧的徽章,递给希伦,“这是我的。”
希伦小心翼翼地接过,眼前的先生很奇怪没错,不过他似乎一直是这种表情呢。他仔细观察这枚旧徽章,如同对待自己的一样认真。
徽章展示的是黑色的拉菲。他知道黑色意味着什么,雷诺的也是黑色的,在万国博览,多曼的酒被展示封位之后,多曼的徽章会换成黑色的。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师说他是一位重要的客人了,不应该说是客人,而是前辈。但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冷情。他摸了摸上面的浮雕,上面刻着两个复杂的字,方方正正的,应该是中文。浮雕显然是被磨了很久,已经泛起了金属的另一种光泽。他翻了过来,徽章后面没有别针了,他才低低开口,“它的别针掉了。”
“是啊。”冷情把徽章还给希伦,“戴上吧。”
希伦又小心接过,也把冷情的还给了他,他低头为自己别上徽章,摆弄很久直到他自己觉得徽章摆正了之后,才小心扣上。
冷情依旧把徽章放进了裤袋里。
雷诺一直觉得发生的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很搞笑。他起初用手肘推搡多曼,然后哼哼唧唧地笑。
“这根本不好笑好吗!”多曼终于发飙了,他想着要和雷诺打一架,把该说清楚的全部说完。在刚刚疯疯癫癫就算了,现在和老师一起吃晚餐还要一副人魔的样子,他完全不能理解大家低头吃饭忍耐雷诺的力量从何而来。
“笑什么。”希伦不太愿意在嘴里塞满菜的时候讲话,他觉得是对吃饭的一种不尊重。但是他还是选择问出这个问题,因为从吃饭开始雷诺就一直是这种状态,大家都不问的情况下他再不开口就会憋疯的。
雷诺选择再大声笑一会儿才解释,“两个人见面不是掏名片而是互相交换徽章还特别仔细地看还真是搞笑,这是在演儿童剧么?啊哈哈哈……”
大家完全不觉得这哪里奇怪了。他们反而认为冷情的适应能力相当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分析出和希伦这种小朋友以哪种方式交流,这种办法的确不错不是么,至少很适合希伦。
多曼狠狠地从盘子里的牛排上切下一块肉,“你可以笑得更大声点的。”
“咔——”雷诺把最后一个音卡在喉咙口,他不敢笑了。
作为当事人的冷情和希伦完全不认同雷诺。一个始终面无表情,一个埋头奋斗。
布朗切斯特夫人带着微笑和一群年轻人闲聊吃饭。她简单介绍了冷情。既然是同门师兄弟,大家也就不再拘束。冷情从这里“毕业”得早,他们自然也不相识。这样一来,雷诺先前的疑惑就全部消失了,毫不拘谨地和冷情开起了玩笑。可是他依然无趣,因为冷情始终如一的表情让他有种冷情反射弧特别长,今天讲的笑话明天才会笑出来的错觉。
“好吧,师兄,你回来绝对不是为了一杯Amant对么?”雷诺从开始吃饭就没打算放弃自己的发言权。
“投资和旅游。”冷情简而言之。
“真厉害,这种繁忙的季节还能旅游,果真是师兄了,怪不得我到现在还没有’毕业’了。”
多曼深呼吸一口,一字一顿地说,“你还没有毕业的根本原因在于你今年还要设计花台,和那些没有任何关系好么!”
“我开玩笑的嘛。”雷诺耸耸肩。
“关键是一点都不好笑!”多曼濒临暴走状态,他撸起衣袖打算今晚和雷诺干一架,格雷特及时拉住他,“原谅他吧。”
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相处的模式,都各做各的,冷情也只是在一边静静地品一杯酒等待晚餐的正式结束。“好啦好啦。我建议雷诺以后餐桌上不要再讲冷笑话,多曼坐离他最远的位置,格雷特看好雷诺,这个主意怎么样?”罗斯柴尔德夫人用毛巾拭了拭嘴唇。
“我建议他以后吃饭干脆不要讲话。”多曼恶狠狠地瞪雷诺一眼,雷诺照单全收。
“好主意,今天开始实行。”罗斯柴尔德夫人难得开一次玩笑,接收到雷诺哀怨的眼神后她弯眼微笑,“结束后大家休息,冷情,我把合同给你看看,一个钟头就好。那么,希伦在一个钟头后带冷情再逛逛庄园?”
希伦嘴里鼓鼓地含着最后一口巧克力酒,眨巴着眼睛瞄了瞄冷情,看他依然清清雅雅的样子猜到他应该没有反对意见就顺势点了点头。
冷情不表态不代表心里没有想法。他从不会把想法放在脸上或动作上。他没有不满,只是好奇,好奇希伦在拉菲庄里的地位。算不上最重要的,但是他太年轻,年轻到不至于拥有一枚徽章,甚至是同桌用餐,但他也很重要,能带同门师兄逛庄园的师弟肯定是对庄园的情况有所了解。
他甚至还早就猜到一点,关于投资的合同,一个钟头太短,所以这一个钟头绝对不会是以合同为主题,更何况,老师什么时候参与过投资的事项。
“开门见山吧,冷情,说出你的疑问。”罗斯柴尔德夫人在昏暗的书房里摆弄一桌国际象棋。她背对着冷情,窗外的月光此时冷得让人发慌。
“是什么情况让一个未成年人拿到紫色徽章的?”冷情背对窗外的月光,他坐在红色的沙发椅上,慵慵懒懒的姿态仿佛宣布他已经猜到答案。
“问题真是贪心。”罗斯柴尔德夫人裹了裹披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问题,“冷情我们做个交易。”
“在我旅游的时候带上他,不、确切来说是保他的命。”冷情理了理衣装,他微微坐起身,“你打算怎么做让我觉得不吃亏?”
“果然是冷情啊。”罗斯柴尔德夫人转过身,月光打在她的高鼻梁上,照耀出她的高傲,“这次投资我让一半的利给你。”
“老师你应该遮掩你的表情再和我谈生意的,你的眼神告诉我他的命绝对不止这一点点。”冷情眯着眼睛,像极了一头猎豹,“而且现在我的兴趣不在于金钱。”
“冷情你必须保护他。七年前被毁的酒还有两瓶,他的父母为此而死。”
冷情的眼神迅速变冷,七年前,他在拉菲的第一次创作,本来是可以受封的酒,最后全部被销毁,就像毒品一样,在波尔多被视为禁品。他拿到的黑色徽章,一枚没有别针的黑色徽章,拥有却没有戴上的资格,这种讽刺应该说是导致他离开拉菲的直接原因。他以为酒全部都销毁了,没想到还有两瓶。
“他的全部资料。”
“冷情,我们欠他的,不只有性命。”
“我只能保证我活着的时候他还有口气,过程中任何人的死亡都与我无关。”
“我知道。”
牺牲真大。冷情不会去问她舍不舍得的问题。在舍与得之间,她早就做好了权衡利弊的工作。
“那么,谈话结束。”
冷情不想多留。他不想再从她嘴里知道其他事实,他会从资料里知道一切,只要是人类的产品,都会添油加醋。他甚至早就预料到那两瓶酒是导致希伦父母死亡的直接原因,但绝对不是必然因素。
他不再在意那两瓶酒,更不会在意这个少年失去的父母被葬在哪里。他所见过的可怜人比这里可怜得多,希伦并不是最惨的,虽然他心里的缺失和自己有最大的联系,但他不会把同情心扔给他。一个少年,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面对事实的力量。他明白了老师的意思,不过他更清楚,有人要希伦的命,就不会停下杀人的刀,他能带他渡过这短暂的一段时间护不了他一辈子,也就是说,命运要他死他就必须死。
冷情无所谓他的死活,只是心里有淡淡的放不下。在那个少年用手掌托着徽章递给他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与他的牵绊。他自己知道,有很多东西是一样的,细致的动作,害羞的样子,精致的脸孔,一样在绝望端口徘徊的脆弱生命,唯一区别就在于,一个自知,一个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