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七月二日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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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二日
    我早早地下楼吃早餐,贞娘和寿伯都木讷地站在一边看着我吃。要是换做平时遇上这种拘束的情景我一定会二话不说地邀请他们坐下来一起吃,但现在的我没有这么做,没有这个兴致,也没有这个胆量,我只想赶快逃出这座让人窒息的牢笼,我需要阳光和倾诉,只有这些才能够驱散我积蓄了一夜的恐惧。
    我一味地把食物塞进嘴里,甚至有点儿狼吞虎咽。
    “我吃完了,出去闲逛一会儿。”我极力装作轻松惬意,并且有意地加重”闲”字的发音,但我显然是个不合格的演员,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虚伪,我夺门而出的那一刻就像一个落荒而逃的士兵。我飞快地离开了那个阴森诡异的噩梦之源,但悬着的心却始终没有放下来,昨晚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无论是梦还是真的都肯定不是个好兆头。
    我必须马上把这一切告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让他以客观的角度冷静地帮我分析眼前的一切,可惜弟弟没有同来,他那么聪明能干一定可以想到解决的办法,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他,不能让他为我分心。第二个浮现在我脑海中的人就是吴惜,但是他是一村之长,政务繁忙,哪有功夫来管我这种荒诞的琐事呢?而且我人生地不熟,一时间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找他,无奈之下只好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也许大自然真的有魔力,看着行云流水,感受着鸟语花香,沉重的心情舒畅了不少,除了殷家老宅,殷家村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爱迷人。真想爸妈和弟弟也能到这里来看看,他们也一定会喜欢这里的。不禁又想起昨天吴惜提起的那个难题,如果是他们,他们会同意把殷家村卖掉吗?操劳了大半辈子的爸妈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市中心买一套大房子,而壮志勃勃的弟弟也正在为没有钱开自己的公司而苦恼,原以为这份遗产会给他们带来希望,但是……如今又要面临一个这么两难的选择。我痛苦地摇摇头,这个烦恼的问题还是以后再考虑吧,现在我情愿选则逃避。
    我沿着小溪一直走,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一群正在洗衣服的少女,她们手持着洗衣棒像古代妇女一样敲打着浸湿的衣物,发出轻快的节奏,溪水倒影着她们勤劳的身姿别有一番情趣。
    “你们好,在洗衣服呢?”我小心翼翼地和她们打招呼,生怕打扰了她们的工作。
    “恩,你是殷小姐吧?我那天在港口见过你呢。”其中一个离我最近的少女带着天真浪漫的笑容对我说。
    “对呀,很感谢你们的热情。我现在有没有打扰到你们呢?”
    “没有,我们平时经常边聊天边干活,这样效率会更高的。”
    质朴,憨实的农家气息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我很快便沉浸在和她的漫谈之中了,其实聊的内容无非也就是关于村里的一些风土人情,和村里近几年的变化之类的。这之间还谈到了吴惜,原来他来当村长也不过半年,他曾在上海某著名大学的读研,毕业后还在一个很出名的研究所里工作过,但他爸爸,也就前任村长在临终前留下遗愿,非得要他回来继任村长,治理好这个小村子。难怪他总是透露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可以具有的。
    “真有点可惜呀。”我实在想不通一个父亲怎么舍得让自己孩子的大好前程暴殄在这么一块弹丸之地。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都蛮感激他们父子的。”少女纯真地笑着。
    突然一群吵吵闹闹的孩子跑过,我们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只见他们追逐打闹着,口里反复叨念着一首类似于歌谣的东西:
    “回魂港,夜回魂,魂归殷家村,村里有坟没有人,没胆赶快滚……”我模模糊糊地只听清楚了这些,头皮有点儿发凉,真不明白这里的小孩子为什么会唱这么不吉利的歌谣。
    “小孩子,别管他们,我们继续聊吧。”
    “回魂港是什么地方?”我好奇地问道,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名词如此敏感。
    少女脸上划过一丝不安,我隐约觉得气氛变得沉重了些许。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大人们说那里是在村子最南边的一个小港口,曾经是村子出海的唯一港口,但自从你们殷家修了现在的港口后,那里便成了废墟,再也没有人去过。听说那里长满了很深的鬼爪草,恐怖极了!而且还曾有人看到过已经死了的人在那里出现登船离开呢。”
    少女一本正经地说着,完全不顾及我已经吓得苍白的脸色,直到我失控地大喊了一声:”够了!”她才停下来,茫然无措地看着我。
    我很快发觉了自己的失态,没想到自己的胆量在昨晚的一番折腾后竟然变得如此的不堪一击,我不好意思地露出尴尬的笑容。
    少女看出了我的怯弱,或许是作为吓到我的补偿,她用温和轻松的语气对我说:”其实那都是大人们用来吓小孩子的谣言,回魂港源自一个很凄美感人的爱情故事呢。”
    她见我气色有所缓和便放心地继续说了下去。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你们殷家都还没有来,这个村子里只住了寥寥几户人家,男人出海打鱼,女人在家织布种菜。其中就有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妻子每天黄昏时分都会在港口等待打鱼归来的丈夫,然后两个人提着满载而归的鱼筐一起回家。可有一次丈夫出海两天两夜都没有回来,村民们都说他遇上了大风浪死了,叫妻子不要再等下去,可是妻子坚信丈夫一定会回来,她固执地等到第四天,丈夫终于驾着小渔船回来了,他们终于又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我如释重负,以为故事就这样完满地结束了,但是我错了。少女继续绘声绘色地讲叙着:
    “可是到了第七天,丈夫突然说要离开,再也不回来,妻子疑惑不解,坚持不让丈夫走,可丈夫却告诉了她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原来丈夫七天前真的在大风浪中死了,现在回来的不过是他的魂魄,一丝牵挂着妻子的不熄意念,而他的头七已过,必须离开了。”
    少女停了下来,眼眶中盈溢着泪水。
    “后来呢?”
    “后来那夫妻俩都失踪了,有许多早出打鱼的村民都看到他们坐着那艘小渔从小港出发一直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驶去了,从此以后那个港口便被人们叫做回魂港。”
    我久久地沉浸在这淡然凄美的故事之中,细细咀嚼着那有如泣如诉的哀怨,以及荡气回肠的坚贞。但我总觉得再美的传说如果搬到现实中来就会失掉它那惟美纯挚的灵魂,如同被老渔夫放生的金鱼娘娘如果出现在菜市场的鱼摊上,那留给我们的恐怕就只有肮脏和血腥了。所以我决定不再去追究现实中的回魂港到底在哪里,或者是什么样子。因为那并不重要。
    就这样,当我发现时间不早的时候,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我必须赶快赶回殷家老宅,尽管我有十万个不愿意。
    我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寿伯迎面走来,尽管还是很怕他,但我不得不为自己的疏忽而道歉:”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耽误了大家吃饭。”
    “没关系,反正少爷也刚回,你们可以一起吃。”
    此时又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年龄看上去比我略长,苍白的脸上一双猥琐的小眼睛打量得我浑身不自在。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透露了一种流气。
    “你好,我叫殷月,我应该叫你表哥吧。”我处于礼貌地寒暄着,并做出握手的姿势。
    谁知道他竟然抓住我的手就放到嘴边吻了一下,然后带着狡狎油滑的笑容说:”真想不到我还有一位这么漂亮的妹妹。”
    我慌忙抽回手,鄙夷地看着他那轻佻的眼神,如同看到一只拔光了毛的鸡在自以为是地跳着艳舞,滑稽而恶心。
    本能的排斥又一次让我以惊人的速度吃完了今天的中餐,随后寒暄了几句就迫不及待地回房去了。我躺在松软宽敞的床上环视周围的一切,恐惧犹在,但我宁愿躲在这里独自忍受恐惧,也不愿意下去面对那只脱毛鸡。
    也许是昨天一夜的紧张,上午又走了那么久的路,我很快便昏昏欲睡了,我就这样一直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觉得贞娘进来叫我下去吃晚餐。但沉沉的睡意如同鬼魅般死死拉扯着我,实在是睁不开眼睛,”不吃了。”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说了这句话,反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我了,我逐渐陷入了毫无意识的酣睡中,连梦也没有做。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天亮,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我不禁佩服起自己,能从昨天中午一直睡到今天早上。但是也正是有这一夜好觉,让我今天一身轻松,精力充沛,之前的阴霾也暂时地被抛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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