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血咒的回忆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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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三个力倦神疲的人就在这郊外别墅休息了。
    方辙南躺在柔软的床被里,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满是长着獠牙的妖物大张嘴向自己扑来的画面,那么近,他甚至能感到它们口腔中喷发的滚烫气息。然而它们统统被羽真布下的结界挡在了外面。他与惨烈的妖族的屠杀相隔咫尺,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结界保护着他,却也让他明白了自己有多么脆弱。他只能看着她纤尘不染的白裙上渐渐沾满血迹,心里的恐惧和担忧不知道哪个更多些。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优秀,可以给她整个世界的想法是那么可笑。她是那么强大的一只妖啊。
    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女生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辙南,睡了么?”
    方辙南呼吸均匀,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又是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房门轻轻带上,她下楼梯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了。
    方辙南在心里叹了口气,渐渐陷入沉睡之中。或许是因为这一天中受了太多刺激,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恍惚中又是羽真那一袭白裙孤立在倾盆大雨中,像是天鹅的绝舞,忽然这只孤鸿摇身一变,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径直朝他扑过来……
    羽真坐在院里的秋千上,看着雨后晴朗的夜空发呆,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时间倒流,回到辙南请她出来的那时候,拒绝他。可现在,无论他介不介意,他们的关系都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墨司赤裸着上身从水池中走出来,水面哗地一声,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浴衣披在身上:“睡不着?”
    羽真敷衍地“嗯”了一声,墨司在她身前站定:“作为队友,我想我们该彼此坦诚些。”
    “嗯?”羽真收回目光,对墨司,“我是猫妖,大概生在战国,没什么隐瞒了啊。”
    “我不是说这个。”墨司指了指羽真左臂,压低了声音,“那条线怎么回事?”
    羽真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紧,猫样警觉地仰起脖子:“你怎么知道的?”
    “别紧张。你昏迷的时候,我曾试过输些灵力给你,可是那条线在我靠近的一瞬间变得晶亮透明,尽数吸取了我释放的全部灵力。那样的东西在你身体里,也是靠抽去你灵力和血液存在的吧。简直像个生命体。”墨司说,“我猜你不想别人知道,所以在任务报告中并没有传有关这条红线的事情。”
    羽真缓缓舒了口气:“算你聪明。答应我,无论如何别让会里知道。”
    “没问题,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你多少让我研究下它。”墨司很轻松地说,“就当是满足下我这业余医生的好奇心。”
    看过他手握湛泸剑拼杀在妖群中的摸样,羽真不由得一寒,忽然想起金庸小说里有个叫平一指的杀人名医。
    “额……”墨司看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郁闷地抚额,“其实我是个绝对的和平主义者,你看到的湛卢啊什么的全都是幻觉,是幻觉。”他说着,向羽真伸出一只手,很像是要扶摔倒的人起来的姿势。羽真盯着他深邃的黑色瞳孔,半晌,慢慢把左手递了出去——她没有在那信实的眼睛中读到危险的信息。
    羽真收敛了用来隐藏红线的灵力,凝脂样雪白的手臂上缓缓浮现出一丝血红,乍一看去就像是一条极其普通的血管,然而映着微薄的月光,它那种妖异的晶红色和里面细密流动的纹路显得极不寻常。
    “稍稍忍耐下。”墨司右手捏着的薄薄银质小刀沿着红线精准无比地划了下去,羽真只觉得整个左臂忽然着火了一般灼烧起来,爆发的力量将两人弹开数尺。墨司手上的银刀一片焦黑,刃口已经被腐蚀出浪状的纹络。
    羽真从秋千上跌落下来,伏在草地上不住地喘息,它带给她的从来都不只是疼痛这么简单,每次发作起来都要连带着体力一起吸走。
    墨司脸上轻松的神色褪去,慢慢覆上一层凝重:“罕见的血咒。”他凭空变出一个柔软的鹿皮沙发,把羽真抱起来放在上面,“感觉怎么样了?”
    “没事。”羽真尽力调整呼吸,然而近乎脱力的感觉让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微弱,“习惯了,一会就好。没关系你继续说,什么样的血咒。”
    “我说不太清楚,可是有很明显的恨意和怨念,下咒人用了十成的精元和灵力才有这样的效果。”墨司皱眉看着面前猫般安静美好的女子,“你做了什么让人恨意这么强烈。甚至不惜灵魂再不入轮回也要下这种血咒。”
    “他啊……”羽真眯起眼睛,琥珀色的大眼睛与她精致白嫩的皮肤很配,月光下变得盈盈流水一般。“那是我自认为灵力初初臻于成熟的时候,我交了第一个朋友。大概是汉朝还是南北朝……过去太久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孱弱,妖媚,又无处不散发着灵气,是个很可人的桃花妖。我们通吃同住,无话不谈,初次和人交往的我什么都不懂,可是想尽办法哄她开心,因为我怕有天她走了,我又变得一个人。”
    羽真笑笑:“你们鲛人生来就在族群中生活,或许不懂我们的寂寞。人类是不容许异类存在的,我灵力尚浅的时候白天根本不敢出行,随便躲在山里或者什么地方睡觉,夜里偷偷出来觅食还要看着人家护院狗的脸色。即便是灵力足够护身了,也只能收敛了妖气行走在人群中,处处小心,不敢多说话。生怕再看到他们提防异类的那种眼神。所以我很珍惜这个妹妹一样的同类。她喜欢的,我都学着做,裁衣裳、煮粥、甚至学会了用竹子削成乐器来吹……现在叫笛子。”
    这种刻骨的孤独感,墨司何尝不曾体会。他出生的那个海边,孩子们看着他的鱼尾,对他丢石头,而村里的大人们要用柴火烧死他……后来他慢慢找到了鲛人的族群,凭着绝对的优势胜过了他的几个哥哥登上王位,成为鲛人历史上最年轻的王,八荒的海皇,一直到今天。也许羽真不提,那段孤独的日子就随着时间一起埋到心底了,可她的话不偏不倚,打中了每个妖族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一直沉浸在回忆中的羽真并没注意到墨司情绪的细微变化,继续着她的故事:“后来,这个桃花妹妹突然对我变得冷淡起来,她说她爱上了一个人类,那个人类不准她和我来往。我很好奇什么是爱情,也对她的做法万分不解,于是偷偷跟踪那个人类术士,发现他每个晚上都躲在一个昏暗的石室里看书。有天趁他不在,我从藏身的书架上跳下来,翻开了他看的书——那是人类写的诛邪手札!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不下百种杀死妖精的办法,其中有一条他用朱砂勾上:上元节子时,取百岁桃花妖精元配如下药引可炼制仙丹,功力倍增,诛尽妖邪之大业,指日可待也……我当时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夜奔去把这事告诉了桃花妖妹妹。她也是惊讶不已,哭着谢我的救命之恩。”
    “谁想。”羽真苦涩一笑,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下,“她耐不住那男人的花言巧语,转眼就把我说的话原样转告给了他……直到那个男人带着七个弟子、一两百村民来杀我的时候我还是没怪过她,只当她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我打晕了所有的村民,但是杀了那男人的全部弟子,就在我举弓对准那男人的时候,桃花妖妹妹突然双眼血红地对我喊,‘为什么要拆散我们,你是嫉妒!你是嫉妒!’说完化作一颗桃色的内丹,那男人毫不犹豫地把内丹捡起来吞了下去,甚至没因为桃花妹妹的死伤心一刻——然而桃花妹妹数百年积攒的灵力凭他这点本事怎么消化得了,很快强大的灵力在他身体内部炸开,他死前瞪着我,下了这个咒。你刚才感受到的怨念不是下咒人的,而是我亲爱的桃花妹妹的。”
    羽真双手掩面,泪水无声地布满了她倾城的脸庞。
    墨司能感受到她的悲伤,曾经试过全心全意地对一个人付出,在她不懂什么是感情的时候,或许以为和桃花妖之间的就是亲情了,然而换来的却是如此荒唐的背板。
    难怪她给人的感觉既亲近又有些许的距离感,墨司心里叹了口气,难为她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还如此执着地守护着人类,或许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在支撑着她,是某种信念么?
    猫还真是不容易猜透的生物……
    等她的情绪渐渐平复,墨司递给她手帕,后者擦擦眼泪,从软皮沙发里起身:“这些话,从来没有对人讲过。说出来心情好多了。”忽然她愕然看着手里的轻丝手帕:“鲛绡?!”
    墨司不置可否,只轻描淡写地一句:“压制咒力的药我会尽快配给你,先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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