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北冥树妖懒洋洋地伸出右手，摆出个请求握手的姿势，“很荣幸见到你们。”
    “没想到你会自己冒出来。”墨司反而轻松地笑笑，他面前的雨气波动，裂开一道狭长的开口，“省了我们找你的麻烦。”
    墨司从那缝隙中抽出一把长剑，剑入手的刹那，他周身的气息变得异常强大又复杂：悲悯、杀戮、仁义、戾气、和善、暴虐……这些相互克制的灵力在他的身上融合得天衣无缝，像是混沌初开时候阴阳并生的那么自然。如果没了这把剑，他一定是个太极高手。
    北冥树妖慢慢收敛了玩世不恭的姿态，神色凝重：“湛泸剑。”他说着，把笛子横执在唇边，吹响了第一段旋律。
    山的深处立刻附和着爆发出一阵轰然的响声，仿佛无数的冥灵同时苏醒，土石移位，公路摇晃着分崩离析，毫无疑问整座山里潜伏的妖精们都被这笛声引来了，它们从破裂的地缝中爬出来，挤挤挨挨地站满了两车宽的山路。
    树妖轻飘飘地闪身后跃，在高出他们十几米的山坡上，忽然变奏。
    妖精们疯了似的向他们扑过来。
    “退后。”墨司低声吩咐，同时提剑迎了上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羽真想，光是一把湛泸剑就让她震惊不已了。有古书上记载说湛卢剑成时：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哭号，是荣耀至极的仁君之剑。现在它居然握在一个鲛人的手里任凭驱遣。而那个任务里只说“不可大意”对待的北冥树妖，明明有着让她“全力对待”的实力。不过也好，总部给了她一个boss任务，之后又给她派了一个外挂似的队友，这样很合理。
    羽真头脑中思绪飞转，足尖一点，凌空跃起，转身向着方辙南拉弓。五支光箭在空中织成一个五角的结界，自上而下地覆盖了方辙南周身的一片领域。
    “这样我就安心啦。”羽真正色俯瞰脚下正在拼杀的群妖。那个黑色的身影冲杀在群妖中，四下暴起的嘶吼声与刀兵相接的声音直灌入耳，漫天的血在暴雨的冲刷下稀释成溪流，随着她的下落，血腥味愈发浓重地扑面而来，破损不堪的狭窄山路此时俨然变成了一座修罗场。羽真作为妖的嗜血灵魂一瞬间被唤醒了，月白色的流云感应到主人灵力的暴涨，绽出泠然的光芒。
    “不是叫你退后么！”湛卢精准地横劈开一只豪猪的躯体，羽真同时连发数箭，扫净了下一波涌来的小妖。
    “我承认，你是很好的苦力。”羽真嘴角一扬，“可是累坏了下次就没的用了不是么？”流云一摆，箭矢“噗噗噗”连着洞穿更远些的小妖。
    墨司与羽真脊背相碰，稍稍喘了口气。在成百上千的小妖面前，三尺青峰毕竟有限，然而一些攻击距离够远的杀招现在施展的话，那个人类势必会成为这群小妖的陪葬。他不是羽真，他只想保护人类这个族群，而不具体到每个人，可是如果那个人死了，这只猫会难过的。所以他一开始就在盘算着怎么牵制住小妖，直接攻击北冥树妖本体。
    “这么下去没个头儿。”羽真好不容易燃起的热血都快被消磨尽了，她说，“等下我陪这些小妖精们好好玩玩，你上去，弄死那只树妖。”
    墨司摇头：“不行，小妖太多了，你应付不来。”
    羽真轻轻合上双眼，从她每寸肌肤上渗出的月白色光芒缓缓汇聚在流云上。她周身三尺的雨忽然停了，万物沐浴在她温暖的柔光中。“快去，不然迟早我们会被耗尽了灵力。”她这句未完，右手猛然发力，一支血红的光箭仿若烟花冲破雨幕，垂直射上九天。红箭在高空“砰——”地一声炸开，散作无数细小的光针急速投向地面，方圆数丈，漫天光雨！
    北冥树妖吸气急吹，三次变奏，笛声铿锵像是阵前猛击的战鼓。羽真惊异地发现那些中箭倒地的小妖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无知无觉地又向她围拢过来。
    这又是什么？她来不及考虑，墨司在高处已经和树妖的两个石妖护卫交手，她相信他的能力，再稍稍拖延些时间就好。于是羽真咬牙瞑目，再次调动了全身的灵力，发动星雨。
    那是何等耀眼的光芒！炫目的光华瞬间让天地齐白，容颜倾城的少女执弓立在暴雨中，裙摆无风自动，无数狰狞的妖物在她箭下化作烟粉消散。然而一击过后，从左臂骨血中爆发的剧痛顿时侵蚀了她的意志。
    羽真倒在那里，像一朵萎败的白花。
    幽幽醒转时，雨已经停了。
    雨后特有的泥土香味混合干净的阳光味道一起扑入鼻翼。
    羽真觉得自己倚躺在方辙南的怀里，奇怪的是，淋了那么久的雨，身上居然还是很温暖。不会是他们俩给她换了衣服吧？羽真想到这里，忽然触电似的跳了起来。
    “醒了？”方辙南低头俯视她，“好些了没？”
    他什么时候这么高了？再低头看自己，我靠，爪子！羽真明白过来的时候喵呜鬼叫：“你妹啊墨司，谁准你把我变回原形的！”
    “安啦，这样衣服干得比较快。”墨司从游泳池里露出头来，说完话又立刻钻进水里。
    灰猫砰地变回人形，瞪着浅棕色的大眼睛，怒了。
    “呵呵，墨司逗你玩呢，当时你，嗯……怎么说来着，过度使用灵力之后，自己变回的这个样子。”方辙南解释说，“我到现在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羽真轻叹口气，在方辙南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没事就好。”他们现在在一座双层小别墅的花园里，不用问也知道是方家许多度假用的小别墅之一。墨司似乎受了点轻伤，泳池的水面有一丝血色，不过他精神不错，拖着布满黑色鳞片的长尾靠在池壁上休息。
    “说说你是怎么搞定树妖的吧。”羽真看了看辙南，“还有他，居然没被我们吓到精神时常。”
    墨司闲适的表情上慢慢凝起一丝忧虑：“树妖本体脆弱，你那一箭杀死了大部分被控制的小妖，他的控制术就算是失败了，于是灵力反噬。我只不过在他的元丹上补了一剑。可是我发现，这场大雨并不是自然的雨：树妖死后，雨中的妖气不加隐藏地全部散发出来，凡是自身捎带灵气的东西被它沾上，都立刻异化成妖。”
    “你的意思是，有人操控着妖的诞生？”羽真惊讶地合不拢嘴，“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你想，这么一片小山里怎么会突然产生那么多灵力微薄的小妖？最让我感到可怕的是，这雨绝对没发出十成的威力，它只是次实验。”
    天……羽真只觉得一阵凉意顺着脊背慢慢爬上来。方辙南很是时候地拉过她的手：“没事，凡事都会解决的。”
    羽真愕然：“你不怕我？”
    方辙南同样愕然：“为什么怕你？”
    “我可是妖啊！”羽真爆出猫爪，在他眼前比划，“我杀过的妖怪，比你吃过的动物都多。”
    “那又怎样，我从开始喜欢的不就是一只妖怪？”方辙南大度地摊摊手，“放心吧，我不是许仙，也不会让你做白素贞。”
    “你才白素贞。”羽真撇嘴，“你上下三辈子都是白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