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落了下来，这碗面的香味不但没有勾起她的食欲，反而让她的胃翻腾的更加厉害，她最需要的是休息，最好睡在黑暗中，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然而，她知道这碗面的来之不易，她不能让清涵伤心，她更知道，只要活着，就必须吃东西。
    她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泪光中，突然瞥见清涵红肿的手指，沿着肿胀的伤痕，苦涩的落到她的手背上……红色的疤痕刺得她挣不开眼。
    这是烫伤吗？为了给她煮面，被滚热的油或水烫伤的？
    “清涵……”她紧紧抓住清涵的手。
    清涵反握住她的手，也哽咽道；“姐姐……当时如果不是你求情，清涵这双手早就废了。”
    她们是亲人，在这个如同魔窟一样的楚营，相互依靠与扶持都是本能，没有谁欠谁。于是，她笑着问；“你饿不饿，一碗面好多啊，我吃不了。”
    “不多，多吃点病才能好得快嘛！我在厨房已经尝过了，很好吃的。”清涵顽皮的吐了吐舌头。
    “那我就不客气啦。”说完，她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面条混着泪水竟是那么的苦涩，里面真的有一个蛋，尽管她已经尝不出味道，依然吃得狼吞虎咽，吞进去的是不仅是那碗面，而是她的泪与清涵的心和血，只要还有一个亲人，她还是可以过生日。
    胃痛得更加厉害，却还是大口吃着，她一定要把这碗面吃完，一定……
    空碗和筷子放到桌子上，云萱一拍肚子，“好饱。”
    然而，刹那间剧烈的痛骤然席卷了全身，喉中瞬间涌出一股腥甜，终于，她再也无力支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的眼前突然一黑。
    “姐姐……”清涵的声音是那么遥远，她的意识陷入遥远的黑暗中，一只手胡乱的抓着，很快被一只颤抖的小手紧紧握住。
    视线有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看到了清涵满是泪痕的脸。
    “去……找慕容烈……慕容烈……”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对吓傻了的清涵不断地重复着那个象征着魔鬼的名字。
    身下是一片熟悉的柔软，全身的酸痛告诉她，这一切并不是梦。她的一只手正蜷缩在一个宽大的掌心里，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触感，让她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身旁的人是谁。她闭着眼睛，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均匀的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焦虑在里面。
    耳边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片刻，便有一股温热的药汁倒在嘴里。苦涩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小的时候，自己最怕的就是生病了，因为生病了就要吃那些味道又哭又怪的药。而每次母后都会温柔的哄着她，让她将苦涩的药汁一点点喝下去。直到长大一点，她不再要母后哄了，但每次喝那些苦涩的药汁，也会捏紧鼻子，一副如受大刑的痛苦样子。
    一滴温热水珠落在她的脸上，沿着下巴，流到颈窝此时已经冰凉。不是她不配合，是喂药的人动作太笨拙，那双带着常年金属杀伐的粗糙的大手，似乎也在努力竭尽温柔，却还是带着很强的烦躁。
    服过药后，她的意识又渐渐昏沉，有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到有人用冷水敷过的帛巾一点点的擦拭着她的前额与双颊，动作很轻，甚至是小心翼翼的，似乎也怕惊醒了她。冰凉的感觉渗入她滚烫的肌肤里，果然使她感到舒服了一些。而那双正在照顾着她的大手，粗糙而笨拙，却又是那么温和，像极了当年的父皇。
    她更恨他了，为什么他无论是残忍所谓的温柔，都会让她触到那些锥心刺骨的痛？
    再清醒后，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床边有为她准备好的崭新的衣裳。在宫女为她更衣的时候，她提出要见云蝶。马上有人领命退下，态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恭顺。
    这样也好，也省得她再费心与她们周旋，云萱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她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养尊处优的时候。只是，在这些人眼里，她已经不再是大秦的公主，而是她们的镇南王——慕容烈在这里最关心的人。
    “他根本就不是人……”云蝶的声音沁满了悲忿与哀凉，说话的时候，双肩也忍不住微微的颤抖。
    云萱呆呆的看着她，而眼里却空无一物，除了深深的绝望。
    她知道云蝶口中的‘他’不是慕容烈，也不是任何楚将，而是……云壁。
    她此时才知道，几天前，慕容烈又向京城索要金银，而国库在楚军数次无度的索取中早就空虚，皇宫里的珠宝古玩也被席卷一空，甚至每一户民居也被搜刮干净也无法凑齐。慕容烈又提出，如果国库不能如数交纳金银，可用女子代替；宫中妃嫔每人可抵白银五千两，王妃每人白银一千两，宗妇每人五百两，只要是年轻貌美的，任由楚营选择。
    可是，这些再次被送到楚营的女子地位已经不比她们，即使她们在楚营饱受欺凌，哪怕是受辱，至少还能靠上和亲的名义，名誉上能够保持清白，可那些人不同，她们代表的，是大秦皇朝最后的尊啊！
    “不管皇兄的事，是慕容烈……”她要告诉云蝶真相，这不管云壁的事，就算全天下人都因为误会他而鄙夷他，憎恶他，可她们，不能。
    夜色降临，空中飘着细碎的雪。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两个女子站在窗前，看着纷繁的雪花不断的飘落，堆积，最后，终于凝成一片苍白的霜。
    而那些往事，亦如窗外的雪，细碎而繁多，落在心上，慢慢地，堆积成霜。
    当慕容烈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她们身旁的时候，云蝶拉着云萱的衣角，身子微微向云萱的身后缩着，脸上呈现出明显的慌乱与无措，与适才沉浸在往事中的茫然相比，映入云萱眼底，又是另一种更强烈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