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蛰伏  第一章 案发(4)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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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赴宴
    晋南府知府一家老小竟然畏罪自杀了!
    接连三年没有发生重大案件的朔阳府竟然出现了抢匪!
    李德明的眉头越蹙越深,仿佛陷入一片无边苦海,四顾无岸。
    “爹,死了个四品官,皇上该不会坐视了吧。”李清扬这句话算在安慰父亲,在两人心中渐渐弥散开的却是焦虑的叹息。如果皇帝有所行动,就表明“一边倒”的局势被打破,危墙又会向李德明压来,陷他于没顶,若皇帝依旧听之任之,那李德明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一旦轩怀皇子继位,更会清算背后踢脚之人。人在局中,为执棋者所控,所幸他还有坚守高洁的自由,交换自由的条件,唯有一条——放弃生存的自由!
    “木已成舟,所渡何人?”李德明注视着自己的独子,心中做好了打算。若李清扬这日能读出父亲眼中的决绝,便不会有一生的悔恨,也不会有后世史书中那个传奇般的人物。
    “爹,指挥使调兵看来明日可达,无奈治标不治本,匪类兴起的因由不在朔阳,更不在晋州!庙堂多欲,则江湖翻滚,堵而水溢,汪洋万里!”
    “汪洋万里?!”李德明抬头望窗外万里晴空,心头阴霾笼盖,“要起风了!”
    李清扬披起外袍,秋夜清寒,桌前注疏诗文的他不觉打了几个寒颤,额头散落的零乱乌发让这张清秀淡定的年轻脸庞多了几分萧瑟。
    半个月光景,韶京没有任何动静,李德明身边也暂无异动,指挥使的兵却迟迟不来,这是意料之中,流匪近日倒也配合,没兴风作浪,但李清扬相信乌云还会聚拢压顶。一切似乎很平静,静得就像这个秋夜,唯闻秋虫低鸣,唯见秋月流光。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李清扬搁下笔,因为心头被一件快淡忘的事牵起,与这经文有关的一件蹊跷事。他从桌上成堆的书下抽出一纸未及打开的信函,来自张云长的堂姐妹——瑞祥绸缎庄未曾谋面的小姐。
    只见印有祥云图案的信笺上几行娟秀楷书写到:“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好个大胆的小姐,好段露骨的表白,李清扬不禁咂舌,自己到底居以甚么奇货,让这位小姐愿意不计成本地搭上终生幸福。但最后几行落款,使得李清扬的大脑暂时一片空白,有生以来第一次,之前得知父亲上奏彰华宫弊案也未如此无措过。
    “鸿雁南飞,繁花向阳。长裳本一人,只为待清扬。张云裳”
    李清扬抚额沉笑:“李清扬啊李清扬,枉你自负脱俗,却终不能免俗,此事可谓不俗。”只是小姐为何有意?可以肯定的是,小姐的爹精于算计,之前种种说辞必是因为这位耳聪目明的张老板将李家看作是过弃的商品,已然卖不出大价钱了!
    张家小姐敢做自然敢当,并且一生不食其言,后人时常赞叹张大小姐识人的眼光与魄力,有她才有后来的李清扬,有李清扬才有后来的风云际会、可歌可泣,难得张云裳,之后,难得李清扬!
    “前途未定,何必招惹?!”李清扬将信笺认真地叠好,塞进信封,插在正在注疏的诗册内。
    出乎李清扬预料的是,在以后的几天里,原本张云长的古灵精怪变成了张云裳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使他寤寐思服,辗转反侧,那个送信小丫头的再次出现让李清扬不禁担心自己的控制力。丫头带来第二封张家小姐的亲笔信,还埋怨他让自家小姐形容消瘦,望眼欲穿,今次乃最后牵连,若不珍惜,必做锦帛之断。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看着丫头不屑地离去,李清扬不禁慨然:“我便当个薄情寡义人吧。”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第二封信同样被封印进了诗册里。
    既然无望,就先剿灭希望。
    但接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让李清扬措手不及,也让他明白人非圣贤,因为大爱无言,却要成全!只是明白的代价,太昂贵了!!
    张克祥竟然请他赴家宴?!李清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张老板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本想推托,可心里却不甘,家宴总该有家人(佳人),思及离张云裳或恐只有几步之遥,便决心赴约。
    酒过三巡,夜幕降临,怅然若失的李清扬准备告辞,宴上只有老板和老板娘。张克祥口口声声地说着谢谢李学正对云长的关爱与照顾,这感激之辞在李清扬心间却变成了大铁锤,锤得他心闷。
    “李学正,您别急着走呀,我们总得好好谢谢您吧,您如果觉得我和贱内不合适,就让云裳,亲自来谢您!!”
    李清扬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朝思暮想的身影已然出现在跟前,宛如梦幻。
    眼前人已不是那个绑着束髻小巾,唇红齿白的翩翩青衫少年,一袭湖蓝色的窄袖襦裙,勾勒出少女的曼妙身姿,也衬得她白皙端丽,富有朝气的脸庞更加可人,少女头上的“灵蛇髻”挽得活泼秀气,仿佛一朵祥云,在少女头顶驻足留连,如同现在李清扬胶着的目光。少女露出女子特有的羞涩,李清扬才自觉唐突了佳人。
    “云裳啊,见到李学正却不说话了?!”
    “能当着爹娘面说的,爹适才已替孩儿说了,故而无话。”张云裳浅笑道。
    张克祥狡黠一笑:“学正大人,我和贱内有些不胜酒力,暂行告退,云裳,这就交给你了,可不能怠慢呀!”
    烛火摇曳,张云裳款款移到李清扬跟前为他斟酒:“学正大人可生云裳的气?”
    “在下尚不知前因后果,又如何生气?”
    张云裳端起酒盏:“让大人如坠云雾,此杯当罚云裳!”说完一饮而尽,之后娇咳连连。
    “啊呀,你不会饮酒学什么罚酒谢罪。”李清扬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柔和的笑在张云裳脸上漾开,这笑容能把铁石心肠都柔化了:“大人还把我当张云长,又开始说教了。”
    “若是云长,哪来那么多活受罪。”李清扬望着张云裳,“小姐为何属意清扬?清扬何德何能?”
    张云裳坐下,又斟满一杯:“第一杯,敬大人温良君子,饱学知礼。大人不让云裳自罚,便斗胆请大人喝了吧。”
    李清扬接过,两人指尖不经意相触,浑身竟似酥麻,一口饮尽,心中情潮渐起。
    “第二杯,敬大人儒雅俊秀,眉目清扬。”
    “第三杯,敬大人卓而不群,安贫乐道。”
    “这第四杯,敬大人眼光独到,至今未娶,云裳存心,可有荣幸?”
    第四杯李清扬喝得迟疑,一是酒劲上冲,头晕目眩,二是深知小姐存心,家长无意。
    “小姐……不知今日令尊为何宴请在下?小姐一月不得见在下,只可鸿雁传书,全是令尊的缘故吧?如今何故……”
    张云裳笑得别有意味:“大人了无音讯,云裳不甘,必须有个了断。”
    “小姐奇女子,若清扬亦有意,小姐能了断这个家?”
    “云裳行事,决不偏激,云裳自信说服得了父亲,却只怕拉不住眼前人。”张云裳的眼中倒映着李清扬讶异、激赏的目光,目光渐渐燃起情火,张云裳知道,她一开始就知道,我为君来,之子于归,势在必得!她也害怕,怕这团好不容易腾起的火焰会被今晚的风雨浇灭,接踵而至的是冬日冰封江河,飘雪连年,因为,她漏算了另一个家长!
    “大人,饮了这杯,给云裳壮胆可好?”
    “小姐胆色过人,何来壮胆之说?况且我也不能再饮了。”
    “难得如此美景良宵!”张云裳将酒杯递到李清扬嘴边,“难不成大人要云裳亲手喂您?”
    李清扬尴尬地咳了一声,接过饮尽,这盏酒成了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夜雨疏风骤,一夜忧不能眠,一夜或是永隔,那眉目清扬的人儿依旧浓睡不消残酒。窗边,他梦中的女子正在卷帘,身姿窈窕,却看不到表情,窗外草木萧条,枝丫嶙峋,张牙舞爪,与昨日的软糯温香竟似天壤。
    “小姐……”李清扬拍了拍昏沉的脑袋,“在下……”他有一丝恍惚与无措。
    张云裳转过身,仍是巧笑:“学正大人醒了?大人昨夜醉酒不能行,家父便安排大人在此歇息了。”
    李清扬轻声应了一句,整了整外衣,向张云裳作揖道谢,并要拜谢张克祥。张云裳称父亲一早外出办货,若他日李学正还肯拜谢那便是一桩美事了。
    李清扬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却发现她眼底的隐忧。
    “在下叨扰了。”
    看着李清扬的背影,张云裳倚窗沉吟:“但为君故,岂我一人?”
    李清扬你还会回来吗?带着怨恨、恼怒还是鄙薄?为你,昨日我已尽力,只怕最终还是拉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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