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府学新生
    一边倒的意思就是，另一边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至少李清扬现在是这么认为的。刘璧光的到来，无疑使得彰华宫案在表面上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父亲暂时安全了，李清扬又回到府学。
    祭孔仪式结束后，府学经堂里多了几个新面孔，李清扬大抵了解他们大部分人的背景，唯独那个叫张云长的俊秀男孩有些不明来路，李清扬猜想许是学正大人介绍来的插班生，他亲朋好友的儿子。
    今日的课程是《仪礼•；士婚礼》，每次读到这篇章节，李清扬总有一种庆幸加轻松的感觉。
    “士娶妻，须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过程，也称“六礼”……除纳征外，其他五礼男方使者均须以鸿雁为礼前往女方家中……”
    “大人！为何要以雁为礼呢？”张云长发问。
    “这是一种古老的习俗，我且问你，鸿雁飞翔有何特点？”
    “随时南北，列队而飞，或成‘人’字或成‘一’字呀。”
    “随时南北，不失其节也，意指男方不夺女方之时；春北秋南，雁乃随阳之鸟，亦指妻从夫，其飞成行，止成列，表明嫁娶之礼，长幼有序，不可逾越。”
    俊俏男孩抬起下巴，似乎对李清扬的答案并不买账：“雁儿只是随其性而飞，如同繁花盛于春，杀于秋，全因花儿爱春日朗丽、暖煦，雁儿亦然，哪来那么些规矩、说辞，大人迂腐！”
    李清扬不觉轻笑，好个心思锦绣的学生，若郑学正在此非气得吹胡子瞪眼，上戒尺了。
    “你叫张云长？”
    “是，大人有何见教？”被问者并不心怯，反而俏生生一笑。
    李清扬突生恍惚，看来近日真是忧劳过度了，他轻咳一声。
    “你求学苦读所为何物？”
    男孩眨了眨晶亮的眸子：“不为功名，只为清扬！”
    经堂内一阵骚动，先前已经有学生因为张云长挑衅的言语窃窃私语，未想这新人真要和副学正杠上。
    李清扬心中不由一震：“何解？”
    “清者，眼界清明，看不得污浊，就不会同流合污；扬者，神思飞扬，天地在我心，心无所累，畅快淋漓。清扬者，譬如大人。”男孩秀丽的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浅笑。
    李清扬击掌大笑：“孺子可教，深得我心。”
    座下学生嘘声一片，娘娘腔张云长原来还是个奉承拍马的高手。
    听到李清扬的赞扬，张云长双颊微微酡红。
    当李清扬踏进瑞祥绸缎庄时，眼尖的大伙计便满脸堆笑地靠拢上来：“我想今日早上这喜鹊老在房檐上叫呢！原来是有贵人！李学正真是稀客啊，近日府上要添置衣物？您可赶巧了，前日庄里刚来了一批上等料，您看看可中意？”说完让小伙计从货架上取出两匹锦缎。
    李清扬摆手：“我不是来买料的，是来寻人的。”
    “寻人？学正大人找令堂才是。”
    李清扬苦笑，在如今的状况下他巴不得朔阳府所有捕快、衙役统统集中在父亲周围，寸步不离：“贵庄可有一位叫张云长的小哥，许是贵庄张老板的亲戚，他本是府学学生，七日前无故缺席，时至今日了无音信。”
    大伙计一脸错愕：“学生？小哥？李学正可真会开玩笑，这张云……”
    “老戚，怎么这样怠慢学正大人啊，还不请进来奉茶！”瑞祥绸缎庄张克祥出现在后堂门口，脸上挂着商人的招牌笑容。
    ……
    “在下叨扰了。”李清扬起身行礼。
    原来这张云长是张克祥堂弟的儿子，从芜州到晋州来谋个好出路，张克祥见他聪慧便送进府学，求个学而优则仕，好为张家搏个仕宦的开头。不想几日前父亲病危，张云长连夜赶回芜州去了，若其父缠绵病榻，便要一直侍奉左右，不知何时才能回晋州。
    “着实可惜啊！张公子巧慧，本该前途无量。”李清扬轻叹，心中没来由地失落，只是因为失却了一个优秀的学生？！可为何心中偶尔会浮起一张灵动的脸，那异常清秀的眉梢眼角有时又为何会露出令他心猿意马的眷恋？！
    “是啊，本该前途无量，太可惜了呀。”张克祥盯着李清扬的脸，重复说，仿佛是对眼前人的慨叹。
    “张公子喜好《诗经》，离开前一直在自行研习，我见他有心，便答应将自己注疏的经文送给他，对他应有裨益，未想早已人去楼空，在下烦请张老板代为收下，等哪日张公子返回再赠与不迟。”
    “李学正有心了，我代云长谢过。着实可惜啊！可惜可惜！”张克祥像与这个词较上劲般，连连呼叹。
    “学正大人！学正大人！李公子！！”李清扬驻足大街，回头而望，叫住他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看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李学正这是我们小姐给您的信。”女孩警惕地东张西望，将一纸信笺递到李清扬手上。
    “小姐，哪位小姐？”
    “就是您刚离开的瑞祥绸缎庄的小姐。”
    李清扬的脑中又浮现出以往种种说媒场景，不想现如今小姐们愈发厉害，快亲自出马了。
    “烦请姑娘告之张小姐，清扬多谢抬爱，但眼下并不作嫁娶之想。”李清扬将信件送回。
    “诶！！你可知我们小姐是谁？”小丫头一脸责怪。
    一个丫环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看，小姐一定骄蛮得很：“清扬日后再来拜访。告辞。”
    “你别走呀！我们小姐……”少女牵住李清扬的衣袖，顺势将信笺塞进他的腰带。
    话未完一个差役出现在李清扬跟前：“少爷，老爷让你快些回去。”
    李清扬甩开少女的手，头也不回飞速离开。
    “小姐真是眼拙，好个没风度的知府公子！好在我如梦的活计算是替小姐成了。”少女得意地拍拍手。